第248章

明玫生時,霍辰燁就在城外,相信霍侯爺會給他送信兒,但他到底也沒能回府看上一眼。

那天這貨瘋子似的,連續帶著手下將士衝了撻撻旦五次大營。不隻敵軍疲倦,大湯軍也疲倦不堪,隻有這貨直到入夜了還精神亢奮地巡營轉悠歇不下來。

那天賀正宏這貨也匹夫聊發少年狂,配合著自家女婿一次次帶兵在側旁喊打喊殺。他不衝鋒陷陣,隻四處找尋下黑手的機會,不慎逃躥到這一方的敵軍,或不遠處落單的小股兵將,一個沒有放過。

有手下年輕將士很是不解,那般列陣呐喊了一整天,沒甚收獲嘛,上陣去衝殺一番,砍些人頭回來,也是一功呀。

賀正宏嘿嘿笑。立功,立屁的功咧,他的追求是,他們京衛指揮司誰都無功可立。

京城遠離危險,遠離威脅,這才是真的大功一件啊。

那邊撻撻旦自己援兵不到,早知京城這裏無便宜可占,又見霍辰燁發了瘋,便無心周旋,在後半夜收拾收拾,繞過背後的大興城不奪,直接退兵一路往遼東彎方向去匯合自己的北辰部隊去了。

霍辰燁自己折騰到半夜沒睡覺,天微亮就聽說了撻撻旦拔營的消息,即刻整軍屁股後追趕著,直攆出幾十裏去。

當然他也隻是虛張聲勢,經過昨天的折騰,他部下的兵士也是疲累不堪了。好在撻撻旦無心返頭來打,否則他還得靠後援支持。

然後他紮營略作休整,收攏各路援軍,重新布署,才真正開始了反攻之征程。

總之撻撻旦撤退,京城解壓,賀正宏美得什麽似的,京城百姓美得什麽似的。

北辰地大人少,主要分三個區域,第一個區域就是鄰近著西北的大片地方,因為有雪山融水的灌溉,適合耕種,那片地方便仿著大湯也是建土石城池,劃村鎮為居,民眾耕種為生。是為耕種區。

再過去一片,便是大片繁茂的天然草地,似乎相比起莊稼,更適合長草,或者說北辰的祖宗就是遊牧民族,更喜歡逐水草肥美的地方居住和放牧。

再往北,就是大片沙化地帶,人們集中在綠洲地區生活。

北辰王庭原本在草原地帶,隻是後來戰起,為了安全移進了沙漠深處,那裏人口稀少防衛鬆懈,但另一方麵來說,那裏環境惡劣,更不適合南人生存。南人過去,不用打起來,不是迷失在沙漠裏就是被天收了。

但是沒想到,唐玉琦領兵直接躥過去,竟然把王庭滅了個幹淨。

此時的四大部落裏,僅餘老弱病殘,青壯年俱被撻撻旦拉到了大湯戰場上。所以唐玉琦收拾起來十分順手。

但是再往下,就沒有那麽便當了。

先是再往南一些,在草原地區,那裏人口逐漸多起來,雖然也是個婦女兒童及老弱,但人人有刀,全民皆兵的樣子。所到之處,要麽屠了帳包群,要麽就可能被刺被傷。

北辰民眾那不死不屈的精神,著實讓唐玉琦十分地頭疼。

當然這與小皇帝的要求也十分契合。小皇帝說,北辰人野蠻不服管教,非我族類,但有反抗,可盡屠。

唐玉琦手下一將士,不過去向水邊一浣衣婦人問個路,那婦人竟猛然抽刀就刺,讓毫無防備的將士血濺當場。三歲孩童亦身藏利刃,一個不防就傷人。

唐玉琦也說不清楚,自己下令屠了多少帳包殺了多少婦孺了。

等一路殺到耕種區,這裏人口更多,卻有堅城可據。唐玉琦誌不在攻占城池。最初,他是想盡快回援,關門打狗把北辰入侵大湯的軍隊悉數殲滅才是硬道理。沒有了強軍的支持,城池也好捍民也好,都不足為懼。

隻是眼看著越來越接近大湯,卻死活行不下去。北辰人竟然也不據城以守,全部撤出城外組織起來與大湯兵打野戰。唐玉琦覺得,如果他領兵入城,估計就更合了對方心意了,他們就會對城池圍而不攻,死死把他們困在這裏。

對方也想拖住他們等自己的援軍撤回來。

當然最後他們就等到了撻撻旦的回援。

撻撻旦原本覺得就算北辰淪陷,他能占據大湯的半壁江山也是好的,隻要穩住腳跟,再慢慢向周斯國請求增援,到時候再對大湯徐徐圖之就好了。他早就垂涎大湯的沃土田園物產豐富許多年了。

可是占據不了都城,大部隊被死死陷在西北,他也隻好撤軍,一撤就撤得很幹脆,直接的領兵回北辰去了。

——大湯攻不下,他北辰的城鎮不能再丟了。並且,大湯人在北辰,除了滅掉王庭村鎮,不見得就能占到什麽便宜。他丟了沙漠和草原,但奪了大湯的整個西北,他也並不虧本。

他隻是沒有想到,唐玉琦竟不是得手後沿來路繞雪山撤退,而是一路屠戮而過,用了滅族的打法。

撻撻旦派軍回援,務必滅了唐玉琦部在北辰境內……

外麵打得如火如荼,但畢竟戰火遠離了京城,京城人白擔心了一把。許多沒上過城牆的民眾,到底連個敵軍的毛也沒看到,如今聽說已經遠遠撤退而去,雖然還有少數人謹慎地擔心著,但大多數都很有些之前是白擔心了一把的嫌疑。

加上皇帝為了安撫民心,還特意到城牆上露了個臉,與民同樂了一回。於是京城很快就徹底輕鬆起來。

明玫生包子時雖然有驚無險,但生完包子之後,整個人都蔫巴了,輾轉病榻好幾個月才能起床。

而能起床就真的是能起床而已,根本動一動就虛汗直冒,走兩步就喘上一喘,並且一定得丫頭扶著,還時常暈一暈之類的。

她成了個真正的病美人兒,好吧,未必美,但瘦骨如柴,任誰一見就知道是個病人就對了。

她整個冬天裏,屋裏都燒著暖牆,直到過完了新年立完了春月餘才停。

倒是小二仔比她精神許多,細心養到六個月上,就長了不少膘,個頭也漸漸長起來,看著倒象個正常的小東西般大小了。

而六一小盆友,在過完冬脫掉厚衣之後,蹣跚著會走路了。霍侯爺喜得什麽似的,每天都要拉著他的小手在花園裏走動一陣子,兩個人約是在比賽著看誰能走得更不穩些。

霍辰燁一直沒有回來過。最初是為了驅趕撻撻旦部遠離京城,然後這麽一路追啊打啊,撕殺不止。後來為收複西北而戰,打得轟轟烈烈,最後打入北辰境內,為著聖上的滅北辰大計,幹著殺人放火大肆殺戮的活計。

不過兩個人時常通信,有的沒的撒一陣哈拉。

明玫也沒甚可講,就是講講府裏庭樹堂枝幾枯榮,什麽花開了,什麽花敗了,霍侯爺現在英姿幾何了,小六一走路什麽姿勢了,小二仔現在還沒取名呢,等著他老爹賜名呢。諸如此類。

然後經常把爺孫三個的畫像送去一張啥的,或者讓小二仔印個手印腳模什麽的。

霍辰燁每每看著那畫像直樂,直恨明玫隻畫別人,不畫自己,從來沒有她半張畫像,不隻如此,她甚至極少在信中提到自己,總是嘮叨一堆旁人。雖然他也喜歡聽了,可是也更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聽說,她身體很不好,更加的畏寒怕熱了,還會時常的暈厥,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還好賈太醫和金醫士那裏他都常去信問詢,據說現在用藥和紮針調理,雖然康複如抽絲般,但總算在慢慢好轉中。

明玫她,肯定吃了不少苦。

霍辰燁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麽強的思鄉的念頭。出來兩年多了,越來越想那個無良的女人。那個每每把他氣得要死,然後再把他逗笑的女人。這個人,他沒少對她大發脾氣,可他其實從來對她沒有脾氣。

如今她日日拖著病體,可有如他思念她般思念過他?她的身體久久不愈,有沒有一些是相思成疾?

霍辰燁覺得自己似乎是病了,無病呻吟的病。

他細細看著手上的信,這是剛收到的一封。

信紙上有好幾處水痕,已經幹了,讓信紙顯得有些皺巴。明玫在信上說,你家小二仔是個口水男,隨時隨地的垂涎三尺,專程給他送來幾滴,以慰相思。

霍辰燁不由失笑。

還有關於小六一的。明玫說,在這春光大好的日子裏,有術士掐指一算,說有幾天宜婚嫁的好日子。於是京城裏老侍郎嫁女,左將軍續弦,少府卿納第八房妾侍,母狗下崽,母馬分娩,野貓發、春……

乘著這股東風,你家大兒子也戀愛了,喜歡上了那黑黑瘦瘦,四腳伶俐的某位親,甚有廝守之意。連著幾日趴在人家家門口大送秋波。隻是那螞蟻成群結隊,也不知道他喜歡上的是哪一隻,可否分清了公母……

霍辰燁越發笑得大聲起來。他再讀一遍,再再讀一遍,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她還是沒有在信上說起自己,不過字裏行間如此的淘氣,想必心情也是不錯的吧。

幸虧有這兩個小子陪著她淘氣,不然他出征在外,她一個人躲在那小院裏,該是如何的百無聊賴。

還好最近他得到一個極好的消息,有人在那雪山之巔,發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雪蛤的洞穴。那是一個當地的大夫,屠村時,他試圖用此天大的好處,來換自己一條命。

雪蛤之難得,一是因為本就極少,還因為它們有毒有靈性,常常一前一後,成對出現。一旦有了危險,就會全身泌毒猛烈攻擊至死方休。

而據那大夫說,雪蛤入藥,全靠那點毒性,釋放過毒性的雪蛤,便沒有藥用價值了。

因此便是有人機緣巧合逮到了雪蛤,也往往成了不可入藥的廢物,連隻山雞也不如了。

所以說,捉雪蛤要兩隻同時捉住,養在一處。或者一個照麵就迅速敲死,讓它來不及泌出毒素。

明日他就要殺到雪山之下,滅那裏逃躥過去的北辰左骨拓部落餘部。然後,他要帶著那人親自上雪山去捉雪蛤。

最好,兩隻都捉到吧。這樣,他就再也不必對誰,心存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