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什麽聽說,聽誰說?簡夫子翻眼。不過他知道明玫既然這麽說了,就不會隻是玩笑。

想到又要建新的學堂,簡夫子激動地搓了搓手,來回轉了幾圈。然後他很快又冷靜下來,認真建議道:“東家啊,我覺得等恩科之後再說好些吧,如今這明德學堂還沒穩住勁兒呢。”

主要是銀子啊銀子啊,這一季下來,光嚼用也要不老少呢。現在再弄別的,也不怕攤子大了舞罩不住?

明玫知道他顧慮什麽,笑道:“放心,有人讚助。”

簡夫子聽銀子沒問題,就徹底放心了,也不問是誰讚助的,隻眉開眼笑地誇:“我就知道小七一定能行,老夫從來沒看走眼過。”

馬屁都沒品地拍上了,明玫默默鄙視他一把。

當初明玫想給自己找事情做的時候,興起頭弄的這學堂,出於很多方麵的考量。首先自然是手裏有銀子燒著,想辦個希望小學盡盡心。

當然她沒說的是,她也想先混個高風亮節的名聲啊。這年頭離婚的女子都會被輿論判死罪,萬一她真跟霍辰燁鬧掰了,萬一霍賀兩家因此真的不容她,這個世道真的因此不容她,她就適時地把咱是學堂創設人這樣的事公布散播一下,能因此得點兒輿論諒解給緩個刑啥的吧?好歹給片立錐之地能不能?

當然如今發現霍辰燁這娃越來越上道啊,於是和他打別鬧掰這方麵的考量便浮雲散盡了。不過明玫還是覺得既然來這麽一遭,怎好真的隻被當豬崽養啊。

不是有句話說:忙碌的女人最美麗嗎。

不是還有句話說:有事業的女人有底氣嗎。

不是還還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咳咳,反正關於女人走出家人忙事業,有好多句話說。

所以雖然如今家庭生活也算風調雨順,事業也當然不能停,並且要更好好地幹才對啊。

總之吧,她已經跟陶家老爺子商量好了,在陶家商行已經開辟過的戰場上,撿主要的幾個城市建立明德據點。當然錢還是她出,老師學生校舍,這些其實也不費多少錢。純慈善,有病啊?借個慈善名頭就行了。

陶家給些加工的活計,學堂給陶家名譽宣傳,讓陶氏能夠揚名立萬,爭取早日掛上個為富行仁的名號。

拉上陶家,一方麵是陶家行商各處,地頭熟,好辦事兒。更主要是為將來學堂搗鼓些自已開發的產品什麽的,做做掩護。方便對外宣稱這是陶家出品,免得明德太過惹世人眼球。

明玫計劃先從京城到江南沿線慢慢設起,初時規模不用大,隔個一日的路程一個,驛站似的,這站到那站,早上出發晚上到。

有賺頭再擴無賺頭就當個落腳點了,重要的是把各地網絡點拉起來,既可將明德學堂的內部宿舍和食堂局部對外開放商業化,辦成客棧和食肆的意思來賺錢,也可讓以學堂為幌子的自家商業連鎖慢慢成型。

到時候大江南北,消息靈通,渠道能暢,公益的聲譽,連鎖的底氣,做什麽生意都方便得很啊。

不說生意,最不濟至少自家什麽時候想出遊,甚方便不是。或者以公幹為名的東家出巡,也甚酷甚拉風啊。

當然簡夫子就不必時時奮鬥在第一線了,掛個名號就行,時不時各處露露臉,既神秘,又高端。一天到晚給小屁孩們補褲子這種事兒,沒有繡娘能幹嗎?組織管理學堂這種事兒,也多的是人才好不好。

明玫也不跟簡夫子多說那麽多,反正他對建學堂這事兒比她還上心,到時候沒準一個學堂一個學堂地去親自監工到正常運轉。

簡夫子一愛教育,二愛旅行,那些年輾轉各地,且行且教。以後這理想人生完全可以重現嘛。

明玫忽悠得十分起勁兒:等將來明德遍天下,夫子想去哪兒遊玩就去哪兒遊玩,還所到之處眾星捧月,定讓夫子覺得人生無撼,死而圓滿。

老頭竟然給她濕了眼眶。

然後把濕意憋回去後,這貨就擠眉弄眼的說起了徐茂輝:“那能不能讓徐夫子也入個夥啊,徐夫子很願意為明德出力啊,我看他挺誠懇。”

他想讓明玫跟徐茂輝說說,讓人家掛個小東家之名,出力之餘好再出出錢。他還是擔心萬一鋪張這麽大,到時候靠一家不如靠多家啊。象徐茂輝這種高門公子,隨便一個月的零用,都夠幾十個窮學生嚼用了。反正他有心公益嘛,大家又這麽熟嘛,不套牢白不套牢啊。

不過簡夫子那壞笑的樣子讓明玫寒了一下,她笑道:“夫子你剛不還說我一定行嗎,現在這是不相信我?”這麽積極尋找外援。

她連自家男人都沒開放話語權,會拉個二家旁人來指手劃腳?

徐茂輝那人,當然十分地熱心公益事業,自從被請去過明德講課之後,不但如所願那樣,陸續動員了其他同僚去開講,還自己但凡有空,總會去明德轉轉,或講課或跟那裏的夫子或學子們一起讀書談論等。最勤快的時候,據說有段時間,每天國子監散學後他都會打馬過去明德大學堂一個時辰左右,才再打馬回府。

所以偶爾明德學堂那邊有什麽事情,簡夫子也會讓他捎個信給明玫。

一來二去,徐茂輝成了霍辰燁一幫兄弟中,跟明玫最熟的人。

兩人見麵本來就話題散漫,更熟了之就話題就更散漫。

可再散漫,也會顧忌到男女之別吧,明玫肯定不會象在範氏麵前那樣肆無忌憚,更不會跟他談個心啥的。

但徐茂輝有次就談起了自己的心事,說起了黑馬莊的那個女人。

他說黑馬莊上那個外室,其實不算是外室,人家是個正經好女孩子。

以前徐茂輝沒有公職在身的時候,常跟著他家老爺子跑出去玩。那女孩是城郊一村上普通的農戶,爺爺是複員老兵,後來各種原因才搬到這裏來的,人很是有些見識,徐老國公和他很談得來。徐茂輝時常跟著去玩,便和那女孩熟了起來。

莊戶人家的女兒,沒有那麽多拘束,對男子愛慕,也很大方的表達。而徐茂輝這種公子哥兒,遇到的女子哪怕是個丫頭,也講究個羞羞達達,沒見過那麽爽直,上來就敢說“我喜歡你”的。

最後,反正兩人就沒把持住滾了高梁地。

那時徐茂輝已經成了親,對此女子歡喜又擔憂。那女子太過直白,也太過簡單,禮儀規矩什麽都不懂,可能完全適應不了高牆裏的內宅兒生活。

那女子也是**一把後,得知他原來成過親了,然後便也冷了意。人家很明確地表示不肯做妾,更不肯為了做他的妾而改變自己作人的方法。

總之是說好分手的,隻是那女子懷了身子,沒法在村裏呆了,所以徐茂輝安排她在莊子上住下。等生完了小孩兒,人家就要隨老祖父回遙遠的家鄉擇夫嫁人呢。

因為想著以後天高路遠再無交集,便覺得沒必要告訴範氏。

結果天不留人……

那時明玫還縮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養病不出,那次徐茂輝就是替簡夫子捎口信兒來的。

因為太熟,所以偶爾徐茂輝沒有攜範氏同來,明玫也沒那麽講究男女有別啥的在人多地方待客,或者樹個屏風遮擋什麽的,所以那次兩人就是大咧咧分主賓坐在正堂的大圈椅上喝茶。

徐茂輝說時語帶悵然,然後他問明玫,如果是你,你會不先問一問燁哥兒就直接自己下手嗎?

黑馬莊那女人的來曆,估記範氏都不知道。

明玫不清楚他為什麽告訴自己,反正當時,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好假假地傻笑,以及默默吐糟男人對正經好女孩子的定義好奇特啊。

然後徐茂輝臨走的時候特意交待她說:“不要告訴範氏。”

明玫於是猜測這可能是一種提示,徐茂輝是不是有意讓她出麵,透信兒給範氏去?好讓範氏內疚一下檢討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之類的。

但她隻是想想,沒找徐茂輝求證過,更沒有真的去範氏麵前嚼舌。——心中有事,不告訴自己老婆,去告訴別的女人,怎麽想怎麽覺得這猜測沒有說服力又太刺激人了些。

但那次談心之後,徐茂輝似乎越發少了些斯文模樣,變得更加隨意起來,越來越喜歡和她聊聊心情感悟什麽的題外話了。

比如說他偶跟明玫一處時,總時不時很爽朗地大笑,然後很直白地說和她相處總是很舒服自在。

比如他偶爾會從朋友間的誌同道合,類比到夫妻間的比翼雙飛,感歎些這樣的關係才最讓人愉悅和相得益彰等等。

比如他有那麽一兩回,看著明玫發呆,被明玫不小心看到後一副麵紅耳赤的小兒女情態。

還有黑馬莊那女人,從那次提過之後,誰都沒有再提起過這事兒隻字半語。隻是這莫名象是某種奇怪的默契,以及懷揣著共同的小秘密之類的感覺,讓明玫偶爾想起,心裏會有一絲不自在。

還有作為知情人士,在麵對範氏時,讓明玫莫名覺得不坦然。

那種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內情,但我就是不能告訴你。以及在範氏偶爾提起黑馬莊時,還要假假地應和幾句之類的別扭勁兒,都讓她覺得自己叛出了和範氏間的閨蜜情似的。

真的,共享秘密也好,找垃圾桶也好,大家都要自覺。交情不足夠,不要輕易去聽,也不要輕易往外倒,**這種東西所以叫**,隻適合和無關的人八卦,卻真不見得適合和隨便什麽人分享。

後來明玫再見徐茂輝,便盡量在敞放的地方,也總讓自己的丫頭三兩隻不離左右,其他丫頭婆子一票人出入來去隨同伺侯待客等。她還特意另派了小廝給簡夫子做通訊員,專職與明玫的聯絡事宜,不勞徐茂輝大駕了。

徐茂輝不傻,而且人家還相當自覺。此後若非必要,人家基本不單獨上門來見了。比如自霍辰燁回來後,明玫根本就沒有再跟徐茂輝照過麵。

不過連簡夫子都怪模怪樣一臉謔笑的,估記徐茂輝單方麵也沒少白話過她。

明玫於是越發覺得自己與他漸行漸遠很明智。聽說忙事業的女人極易招桃花,她這算小半爛朵嗎?

霍辰燁在明玫和簡夫子聊起正事來的時候,就帶著兩個小東西出去玩去了。

兩小兄弟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父子三人先是參觀了學堂各處,還趁人不在去人家學生宿舍裏躺了躺,然後認真坐在課室裏聽夫子講了半晌課,跟學子們一起中場遊戲,兩小子玩得樂嗬得很。

到午飯時候,明玫提議別另做了,大家一起蹭大鍋飯,就當體驗生活了,大家一致同意。

沒想到徐茂輝會在這個時候來了明德。

多日不見,徐茂輝依然還是那麽豐神俊朗。霍辰燁迎上去,兩人來了擁抱拍肩禮。然後徐茂輝對著明玫傻傻呆呆的樣子問了句“你還好麽”,讓簡夫子偷笑了一回。

然後徐茂輝和他們一起入座共餐。

說是大鍋飯,有這麽幾位在,廚房當然變著法兒的加菜,擺出來也是相當有賣相的一桌子。

這趕在飯點兒急吼吼過來之類的,貌似不合社交禮儀吧,就為吃人家一頓麽?明玫腹誹。

隻是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在她身上繚繞過不知幾個回合,讓明玫很有些吃不消。於是她幹脆抬頭問他:“你怎麽總看我,我臉上沾米粒了麽?”

徐茂輝於是嗆著了。

接下來這位就狀況頻出得順理成章了,比如說話時心不在焉,在別人進行下一個話題的時候他才接住上一個話茬,一不小心碰翻水杯了,以及更為甚者,掉筷子一次。

還有後來一直低頭扒飯不肯看人的嬌羞模樣。

兩個小家夥笑聲連連,津津有味看人出糗:難得有大人笨手笨腳,比他們還不如得相當明顯啊。

簡夫子也比兩小子好不到哪兒去,總會來幾句為老不尊沒正形的調侃,然後霍辰燁也奉送笑聲,明玫也不甘落後。

總之沒把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當回事兒,也沒恪守什麽男女有別的這一桌子也算笑語宴宴地結束,氣氛和樂。徐茂輝被留下來下午晌講課,霍家一家子告辭回府。

馬車上,霍辰燁不言不語,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樣冷睨著明玫。明玫最初眨巴著眼睛表示自己很無辜,後來撐不住,便避重就輕坦白了和徐茂輝相處的某些片段,蹭著要求寬大處理。

霍辰燁狠狠掐了她好幾把,痛得明玫眥牙裂嘴,哭天抹淚兒嚷嚷著腰間一定青紫了,於是霍辰燁說要扒開衣服察看……

鬧騰了好一會兒,明玫靠在男人胸前,嘟嘟囔囔道:“當初被掠的名聲傳出後,不少人說我可以去死了。那時還肯毫無顧忌地上門來照應的幾位,我都是真心當朋友處的。”

霍辰燁點頭表示知道。象徐茂輝這樣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也不可能舍得老死不相往來啥的。

雖然讓人不爽,但誰都不算犯了什麽嚴重的錯。於是他很公正地表示,明玫給簡夫子配通訊員的行為十分恰當,於是他很大度地既往不咎了,隻不過少不了警告明玫以後也不準思想拋錨,嚴格把紅杏開在牆內。

明玫發誓賭咒表忠心,表示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啊不對,是一顆紅心堅定不移,便是遭遇進牆的紅杏也堅決剪除不帶動心的。

於是不管明玫信不信,反正霍辰燁的意思,這頁揭過不提了。

馬車在京城大街上乖乖停下,因為有人攔了路。這人甫一出場,就讓明玫很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