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眾婆子丫頭雖也擠護到盧佩儀的身前,卻沒有往房裏去察看去。隻檢查著盧佩儀沒有出問題,便都覺著安了心。要知道,這院子可是鬧過鬼的,足足鬧騰了好幾年哪,都嚇死好幾個去。

好現是大白天,陽光還好,尤其是二樓平台上,無樹遮陰,明光光的一片。又聽明玫叫著是老鼠,大家更把心放進肚裏了。這些個嬌小姐就是,一隻老鼠也叫救命,知不知道嚇也是會嚇死的喲。心裏抱怨著,兩個婆子還是相伴著順著明玫的手指去房裏察看了一番:房裏一目了然,一床,一墩,一小桌,兩圓椅。那婆子甚至趴到床下看了看,老鼠?什麽都米有啊。

明玫和盧佩儀同兩個丫頭站平台上,盧佩儀已經慢慢放鬆下來,隻把明玫的手抓的死緊。她扁貝似的緊緊咬著嘴唇,臉色難看極了。

“沒有啊,這房裏沒有看到老鼠啊。”那長臉婆子回來回話,然後疑惑地轉著身子四處看,然後拉扯上另一個婆子相伴去察看另一間屋子。

明玫覺得盧佩儀把她的手攥的生痛,想了想便低聲問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那間屋裏查看一下呢?”

如果是個女的出現此處,盧佩儀斷不會驚嚇至此,喊破聲地呼叫“救命”,那一嗓子出去,沒有個說得通的解釋,她那“德言容工”隻怕要被打半折以下了。所以如果不是真見鬼了,就是有男出沒。

那男下樓不及,十有八`九就躲旁邊的房間裏。

盧佩儀自然是不願意讓知道她曾和個男獨處一室過的,不管她現有多羞怒。否則她清白不再,怕隻有嫁他一途了,當然還有一法,漁死網破。——直接拉出那來,一頓暴啐打死,自己也跳黃河洗清白去。

這些都不願意幹麽,就隻能啞巴吞黃蓮,先把此此事遮掩過去再圖他法。

盧佩儀當然明白明玫的意思,她看她一眼,默默地點頭,跟著婆子們一起往隔壁那房間去。

這間屋子和剛才盧佩儀躺過的那間大致無二,簡單的床桌椅幾樣家具,沒有衣櫃等物可躲,**無被無帳,窗上無簾,比那間更加的一目了然。

這種地方倒也幹淨幹燥,但家老鼠來了吃啥呀,圖啥呀。老鼠先生大概寧願去鑽肮髒的下水道吧。婆子們站屋子中間低頭仰頭轉圈,最後得出一致結論:木老鼠。

那長臉婆子似是覺得隻這樣看看有負察看之名,顯得自己不夠認真負責似的,便朝著拔步床走去,一邊道:“來看看這**床下可有那東西。”

才彎下腰往床下看,就聽明玫站門口笑道:“看來是真沒有。想是看錯了吧,盧姐姐看到老鼠是往哪邊跑了呢?”

那婆子聞聲便直起身轉頭看向門口的兩。

盧佩儀緊張得快把明玫的手骨捏碎了,發不出聲音都,隻伸出手指指著平台地麵。

那長臉婆子便笑起來,道:“那就是了,想來屋子裏也沒啥可嚼的,那些東西隻怕沿牆早溜了。姑娘不要驚慌。”說著便和另一婆子一起舉步出了門,隨手反身掩門上鎖。

明玫順著她的頭頂再看向屋內。光亮的樓頂板上,那張漂亮的拔步床床頂篷板映上去的陰影並不均勻,那更濃厚的一團有著隱隱的紫光。

。。

“那男子叫賈謹,是賈金蘭堂兄。”盧佩儀恨聲道,“是個豬狗不如的無賴。”

與這個賈謹的糾葛,因著不久前的一次偶遇。

前陣子盧老太爺病見好,盧佩儀便替祖父去廟裏還願。偏生出窄巷時,和那賈謹坐著的馬車相堵。那賈謹倒是大度,命退出巷口讓道,說話也恭謹有禮。

盧佩儀當時覺得這不錯,是個謙謙君子,臨別時便隔簾致謝。“隻是掀著簾縫朝外看了一眼,沒想到卻被那正盯著車簾的賈色鬼看個正著。從那以後,這無賴便開始纏上了。”

當時這賈謹就悄悄尾隨著盧佩儀去了廟裏,若不是祖父派去跟隨的家仆孔武有力,隻怕當天就會出事。後來她便非必要不出門了,倒也相安無事。

最近這幾日,這賈謹卻忽然撞了邪似的,變本加厲,天天去她家門前轉悠,四處宣揚與她有故;甚至有一次外出碰到時,他還趁無時湊上來對著她叫她的閨名;還時不時托往盧家宅裏捎書信物件給她,信上言語鑿鑿對她一見鍾情情難自禁這樣那樣的胡言亂語。托的那些有街頭小孩,有往盧家送菜送糧的商販,甚至有胡亂隔牆扔進去的,還揚言說不接就直接放到門口去。

盧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俱不好。老爺子躺**很久起不來身。一向都是盧佩儀持家使役,招待客來情往的。她死死壓著下不讓露口風給祖父,自己讓堵著那賈謹暴打了兩回。

誰知每次,都管不了多久,這家夥幾乎是一好了傷痕就又出現,竟越戰越勇了起來,也越來越難堵住他了,既知道多帶,也知道離遠些。

可雖然離盧宅遠些,也沒明著說如何,總還是有會知道這時常那裏轉悠的所為何事,到時壞的終是她的名聲。

也幸好這賈謹表麵的托辭是說欲與她結秦晉之好,所以才還算是無賴得低調,要不然,她的名聲早臭大街了。

盧佩儀說著,想起其中種種委屈憋悶,終於眼圈兒一紅,就落下淚來。

“上次挨打,不過七八天前,想來是打輕了,竟這麽快就又跑出來了。這次,竟然,竟然更加過份。”盧佩儀咬牙道。

剛才房間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發生了那樣的驚心一幕。

明玫走出去後,盧佩儀心情低落煩亂,靠坐**閉目養神。

誰知忽然聽到有輕悄的腳步聲靠近過來。盧佩儀以為是有丫頭或婆子悄聲進來端茶倒水的,就沒有理會。誰知忽然胸前一涼,一隻手竟然直接探入胸前取走了她掛胸前的掛墜。

冬日衣厚,那玉墜並沒有貼身帶著,正掛裏衣的外層,胸前露出一大段掛繩來,正被這無賴一把抓了個正著。

盧佩儀一驚之下睜開眼來,竟發現那賈謹正站身邊,手裏攥著那玉墜,激動難掩地叫道:“娘子!自從見過娘子一麵後,從此謹便魂不守舍,真真醒裏夢裏都是娘子的身影。謹此心此情可對天日,娘子定然早已知曉,怎忍心久久不回應,日日折磨謹至此?此墜兒就做了定情之物吧。”

盧佩儀當時嚇傻了,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膽大至此,竟然就這樣施施然現身家內宅之中。

反應過來就想呼叫,卻被一把捂住嘴巴,那竟然很正義地對她說:“是真心想娶娘子的,娘子這樣一叫,們就成了狗男女了。是不怕的,隻怕娘子的名聲就沒有了。”

盧佩儀“唔唔”了兩聲,點頭表現自己不叫,那才鬆開手來。盧佩儀果然沒有試圖再叫,她翻身下床,指著繡墩道:“公子坐。”

賈謹見她好聲氣說話,便笑著坐了,道:“此番冒險前來,正是想好好和娘子說說話,細細商議一下娘子如何退親之事。以便可以早日請大媒上門重提親去。”

盧佩儀嚇的話都不會說了,隻抖索索去拿茶水壺,本來想砸他一下,見他一直警惕地看著她,也難得手,便放棄了,隻倒了一杯茶遞去。

賈謹接了茶。盧佩儀佯怒道:“公子口口聲聲說是真心娶,既是如此,便不該壞名聲,惹出閑話來。”

賈謹見她嗔怪,倒象是完全穩了神,這才真正放心起來,仰起頭來把茶水一飲而盡。——磨纏了這麽久,步步試探到現,兩個都知道,對方並不想把事情鬧開鬧大。隻要不逼得太緊,就不會有漁死網破這種事兒。

還是哄字訣要緊啊。

賈謹道:“謹乃情之所至,遮掩不住,這才露了情狀被外得知而傳出閑話來的,定不是謹自己故意造謠誹謗。”然後便那裏細訴衷腸起來。

盧佩儀聽得牙酸牙癢,卻不得不周旋,又給他倒了一杯茶,看著他喝了,才道:“丫頭婆子就外麵,隨時上來端茶倒水的。公子不可久留,還是快挑要緊的話說吧。”

賈謹點頭,心裏更加放鬆了,覺得這女還算識趣,真要鬧起來,誰又能落著好了,不過兩敗俱傷罷了。便笑著又開始說些酸話,“這些都是頂頂要緊的話,擱心窩裏許久了,掏給娘子聽了,心裏才算安逸。”

盧佩儀聽得羞紅了臉,半遮麵嬌笑著不斷後退,一邊道:“這些假話是一句也不信的,盡哄呢。既拿了的東西,那公子可有什麽稱意的東西回贈於呢。”

賈謹聽了,心花怒放啊,這不是同意了麽,便連忙低頭去解自己腰上的掛件。

盧佩儀此時已慢慢退至門邊,這才得以迅速衝到外麵平台上去呼救。

也是賈謹諒她也不敢聲張,才大意了些。而盧佩儀,便是叫了來,也到底沒敢當場將他拿下。

說到底,誰都不敢真的破釜沉舟,否則姓賈的早得手,也或者,盧佩儀早就把這姓賈的給收拾幹淨了。

盧佩儀顧忌深深不敢聲張,一則,已許配韓家長子韓連城為妻。韓家父子身為軍籍,駐守西南唐拉城,而留守京城的韓母,卻對此樁婚事十分不滿。如果盧佩儀真惹出什麽大閑話被拿了實證來,隻怕不等韓家父子回京,她都能強著頭單方麵把親退了,便是不退親,落話柄,將來那婆婆氣也夠她受的。

所以韓家這邊,別說家中隻有女眷和尚小的弟妹,幫不上她什麽,就是能幫上,她也不敢讓韓家知曉。

韓家父子不過年下就要回京述職了,他們的婚期就訂明年五月間。到時若韓連城不能回京,她就作個南嫁娘,一路嫁到唐拉城去。這些,兩家長輩都早已議好了的。隻如今,眼看著未婚夫快要回來了,偏她這裏就接二連三的惹出事端來,或者說,有事端惹上來。韓連城那樣的血性男兒,若知道了此事,還不知會如何呢。

而她自己家裏,家父帶著繼母弟妹們也都外,隻與年邁祖父母相依為命。

“父親赴外任,帶著一家子同行,隻留京城,說是待嫁。這些年不聞不問的,誰知是不是看不順眼呢。當年走前,繼母既怪祖父做主定下親事,又怪先母大筆的嫁妝銀子由祖父代為掌管,讓她摸不著半分,一直氣恨說祖父小瞧她,當她是會虐待繼女的惡婦,或是貪嫁妝的貪婦,這麽防賊似的防著她,平白壞她名聲。這些年,連祖父母都不待見呢,連個請安的信都沒有。有事去求,他們天遠地遠有的是借口不管,倒白白讓那女看笑話。”盧佩儀道,“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祖父母顧惜些養身邊,如眼珠子似的疼著,連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藥配給吃了,——祖父要喝過那雪蛤配藥,怎麽會這麽容易病倒呢。如今已經成,如何還能讓祖父病中再憂心。”說著又哭起來,悄無聲息,隻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麵頰滴落,肩膀抖動不止。

“也是姐姐太有身家了,惹眼饞。連自家都忍不住心熱覬覦,何況外。”明玫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回去和她站一起,她明明那時還提防盧佩儀對她的算計。也許她呼救時變調的聲音,那滿滿的驚慌無措打動了她吧?也或許,她隻是感慨物傷其類?她的意識裏,她與她並無不同,也隻是個無所依靠的小東西吧。

盧佩儀詫異道:“妹妹竟也知此事?”

“姐姐難道不知道自己多麽有名麽?”明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