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嫡秀 九重蓮

即使現在緙絲已經不是皇室所專用的,但它的珍貴也是毋庸置疑的,在季家,除了老太太和幾房太太有個一兩件緙絲衣裳,便隻有柳姨娘那處才有。

紅英應了一聲,碧元又有些興奮地打開了那隻滿雕著纏枝花卉的黃花梨木匣子,獻寶似地捧到季重蓮眼前,“姑娘快看看這支簪子!”

季重蓮抬眼望去,隻見匣內一片流光溢彩,珠翠生輝,一支蝙蝠紋鑲東珠的顫枝金步搖正靜靜地擱在紅色的天鵝絨布上,金紅一片煞是耀眼。

季重蓮伸手拿了過來頓時覺得很有分量,這明顯是赤金打造的,再有那顆東珠鑲嵌著便價值不菲了。

“這些禮物太貴重了。”

季重蓮“啪”地一聲關下了匣子,沉著臉道:“宇哥兒那裏大姑母送了什麽?”

“回姑娘的話,有一方端硯、還有蘆葦畫和紙筆,另有一套歌窯的白瓷茶具。”

這些東西是紅英幫忙給收下的,所以她最清楚。

“其他人那裏都送了些什麽,碧元去打聽打聽再來回話。”

季重蓮的臉色更加凝重,轉頭便對著碧元吩咐了一聲,碧元愣了一下,這才應了,趕忙便出了房去。

“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紅英比之碧元要心思縝密些,立時便發現了季重蓮的異樣,在看了那滿桌子的東西,她心頭也沉了沉。

熟話說重禮之下必有所求,可他們家姑娘尚且年幼,也幫不到什麽忙,大姑太太這是什麽意思,還是他們想得太多了?

隻是若是真的收下這些東西,他們家姑娘必定要心裏不踏實了。

紅英此刻所想也正是季重蓮心中所憂,她端正地坐在圓凳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背脊,眸中的神色卻是閃爍不定。

紅英用白淨的瓷杯倒了溫水遞了過去,來到翡翠潭後要忙著一番布置安排,又要整理收拾箱籠,也沒空出時間燒壺熱茶,這溫水還是她喚了一個粗使丫環給提來的。

季重蓮抿了一口,這才覺得口中沒有味,目光向杯中望去,見著清水中沉浮著幾片黃色的花瓣,不由偏頭看了紅英一眼。

紅英立時臉上一紅,福身道:“剛來這裏還來不及煮茶,便就著溫水撒了些咱們隨身帶著的陳年**瓣,若是姑娘不喜,婢子立時換別的去。”

“沒事,這樣就好。”

季重蓮笑了笑,緊繃的眉頭緩緩舒解開來,或許她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大姑母對他們也是極和善的,處久了便能明白各人xing情如何,至少現在看著是不討厭的,她又想這麽多作甚?

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罷了。

想到這裏,季重蓮原本還有些紛亂的心緒緩緩沉澱了下來,倒真有閑情去細細體味那陳年**瓣中留存的清甜滋味,唇角亦緩緩勾起一抹淺笑來。

紅英在一旁看得詫異,悶頭想了想,卻也不知道為何,想問,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室內便沉默了下來,偶爾聽得季重蓮輕聲讚歎兩句,紅英附和兩聲,主仆間像平時一般細語淺談。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碧元這才回了房,紅英忙拉了她過來,細問道:“可打探到了什麽,快回姑娘的話。”

“是。”

碧元臉蛋紅得像蘋果一般,喘了口氣又撫了撫胸口,這才道:“回姑娘的話,都打聽清楚了。”

“幾位少爺姑娘那裏的東西大致相同,隻姑娘這裏多了匹緙絲輕綢的布料,還有那支簪子……”

碧元話到這裏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季重蓮,有些欲言又止。

“那支簪子怎麽了?”

季重蓮挑了挑眉,唇角卻仍然帶著笑意,“是不是比其他姑娘的都貴重?”

“嗯。”

碧元重重地點了點頭,“大姑娘那裏是一支羊脂玉如意雲紋簪,二姑娘則是一支琉璃鑲的鴛鴦花流蘇簪子,三姑娘是一支蜜花色水晶發釵,六姑娘是一隻碧玉蕊鎏銀梨花簪,除了大姑娘的玉簪稍稍貴重些……可也比不上姑娘的赤金東珠簪子!”

碧元越說越興奮,絲毫沒有留意到紅英已在不斷地對她使著眼色。

“好了,我知道了。”

季重蓮點了點頭,臉色平靜道:“把大姑母送的那隻簪子並那匹緙絲輕綢收起來,輕易別讓人見著了。”

“是。”

紅英與碧元對視一眼,也漸漸回過味來,忙不迭地齊聲應是。

看著倆人動作利索地忙碌起來,季重蓮這才擱下瓷杯起了身,又轉過一扇草色楠木的七彩琉璃屏風進入了內室。

內室的布置也很清雅,紫檀木垂花拔步床雖然陳舊了些,但曆久而彌香,床架上垂下珠羅紗草青色的帳幔,一張紅木雕花的梳妝台擺在一側,暗紅漆描金的卷草紋衣櫃立在牆角,靠窗的束腰小幾上擺著一頂豆青釉雙耳三足爐。

這房裏的布置真正是貼合了她的心意,難不成大姑母早就料到翡翠潭會給了她嗎?

這樣的深思遠慮,連季重蓮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雖然自己是個穿越人,但她卻一點不敢小覷古代人的智慧,就她初入異世這幾個月的所聞所見,古代人裏聰明的不少,真傻的卻沒幾個,所以她才活得這般小心謹慎。

當然,其中還不缺那有權勢且暴虐的,比如嶺南王世子李照,若不是他們姐弟跑得快,眼下說不定早就缺胳膊斷腿,更甚者連小命都給丟掉了。

嶺南王世子李照的傳聞她還是這一路聽著季芙蓉閑著無事給說道的,這位世子生xing凶殘,脾氣更是怪戾,在他手下侍候的無不小心,還聽說他曾經將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茶盞的婢女扔給了鐵籠裏的藏獒,血腥慘烈的結局可想而知。

謝天謝地,他們沒有落到這樣的人手中,至於未來,且走且看吧。

坐在床沿,季重蓮目光四掃而過,唇角緩緩地浮起一抹清緩的笑意,她哼著小調,輕快地蹬掉了足底的繡花鞋,抱起一個秋香色的彈墨引枕便仰麵倒下,四肢伸展開來,隻覺得心中是說不出的愜意。

可當季重蓮的目光遊移而過,在觸及帳頂起伏的繡花圖時卻倏了一怔,接著猛然坐起了身,雙目圓瞪,不可思議地盯著帳頂。

若是說她先前還以為這一切隻是巧合的話,那麽眼下卻能夠肯定這必是大姑母刻意的安排,因為那帳頂的繡物正與她的名字相合,這也能說是巧合嗎?

那一朵朵半開或是盛開的蓮花,花瓣舒展,荷葉相連,就像卷起了一簇簇波濤,充滿了詩情畫意,繡工精湛,針腳細密,隱隱透著瑰麗的光澤,一看便是費心去做的,絕對不是草草而就。

怪不得季紫薇在央著大姑母講述這幾處苑落的妙用時,大姑母要極力突出其他苑落的好,而單單掠過了翡翠潭,這裏,真的是留給她的嗎?

想到這裏,季重蓮眼眶不由一紅,若是她起初以己度人,那也要自己有讓人利用的本錢不是,可她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