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城角偶遇,左右兩難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季重蓮卻是怎麽也鎮定不下來,她雙臂緊緊環胸,卻還是覺得有一股冷寒從腳底躥了上來,全身冰涼。
大伯父雖然沒有對她說透,可她也隻能想到一個可能,就是季明德與叛王有牽連,不然又怎麽會禍害全家?
大伯父說他一個人受罪不要緊,請她一定要保住季家的根基,不能讓季家就這樣折在他手上了。
可她有什麽辦法呢?
若是皇上震怒,一定要追究下來,季家又能否全身而退?
她是外嫁的女兒,若是季家有事牽連不到她的身上,可季崇宇呢,季老太太呢,還有胡氏……他們可都是季家的人,若是有個萬一,她如何能夠心安?
這件事情,季重蓮也隻有回去與裴衍商量,可她覺得裴衍也沒有那麽大的麵子,或許還無端地讓皇上對裴家起了猜忌,這該如何是好?
“夫人,”采秋擔憂地看向季重蓮,起身給她披了個羊毛大氅,“究竟出了什麽事,讓您這般魂不守舍的?”
季重蓮搖了搖頭,緊緊閉上了眼睛,牙齒卻止不住地輕輕打顫,她攥緊了大氅的襟口,沉聲問道:“還有多久才到將軍府?”
采秋怔了怔,撩簾向外看了一眼,“隻怕還要走一刻鍾。”
季重蓮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道:“讓林護衛派個人去找大人,就說我不舒服,讓他得空了立馬回來看看我。”
采秋雖然有些詫異,卻還是按照季重蓮的吩咐去做了。
車子剛剛拐進西城角時,馬兒突然嘶鳴一聲,當街便跪倒在地,車身一斜,車內立時便是一陣顛簸,猝不及防之下季重蓮差點被甩下車去,采秋反射性地想去拉季重蓮,卻被她側身扶住,“你身子還不穩,快坐好了!”
采秋這才想到自己肚中的孩子,趕忙正襟危坐。
“夫人,有沒有摔到哪裏?”
林護衛焦急的聲音在車外響了起來,季重蓮不由皺了眉,“我沒事,這麽這般不小心?”
車夫已是跪在了地上,汗流浹背地磕頭道:“夫人恕罪,也不知怎麽的這拐角被人放了塊石頭,馬兒的腿正好踢在石頭上,怕是折了!”
因都是在城內來回,今日出門車夫就隻套了一匹馬拉車,若是馬兒的腿折了,這馬車也沒辦法走了。
季重蓮想了想,便對外吩咐道:“林護衛派人回府裏再牽匹馬來,順道再讓幾個人抬了門板過來,將馬兒抬回去請獸醫來看看,咱們先下了馬車,你們幾個力氣大的將車身往邊上移些,別擋了人家的道。”
季重蓮說完便要下車,采秋幾步先下了馬車,又撩起簾子扶了季重蓮下車。
林護衛自然依命行事,派了個護衛回府裏找朱管事,自己則帶著剩下的兩個護衛留在這裏。
這還是在正月裏,前兩天剛剛下了場小雪,路麵有些濕滑,采秋扶著季重蓮站在門廊下,又拿了個花鳥琺琅的手爐塞到季重蓮手裏,關切地問道:“夫人冷不冷,若是太冷了,咱們等著林護衛幾個將車抬到邊上咱們再上去,還是在車裏呆著暖和些。”
“不妥。”
季重蓮略微一想便搖了搖頭,“若是卸了馬,車子就是斜的,難不成要林護衛他們一直抬著車子一角穩著不動嗎?”
采秋臉上一紅,“奴婢倒是沒有想到,還是夫人想得周到……要不看看這是哪戶人家,咱們借個屋暖暖,等著牽回了馬再趕路?”
季重蓮怔了怔,剛想轉頭看看這是哪戶人家的宅子,緊閉的大門卻是“吱嘎”一聲打了開來,一個小廝殷勤地在前躬身開道,身後一個著天藍色錦緞袍子的男子正要踏步而出,見到在門廊下站著的季重蓮主仆微微有些詫異,直到與季重蓮的目光撞在一處,卻是倏地怔住了。
秦子都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時之間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季重蓮一身茜紅色亮緞大襖,襯得她膚色白皙靚麗,精致的眉眼,窈窕的身形,那曾經在他記憶中無比清晰的容貌雖然隨著時光的流逝有些模糊了,但當這個人就站在他跟前,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
隻是此刻的季重蓮已經不是十四歲時纖瘦清麗的模樣,她身段豐腴,個子高挑,舉手投足間都有種優雅華貴的美。
若說當年的季重蓮隻是一朵清雅妍麗的蓮花,那麽如今的她便是一朵穠麗盛放的牡丹,國色天香,芳華璀璨,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季重蓮顯然也認出了眼前的男子,秀氣的眉角不由微微蹙起。
二十多歲的男子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俊逸的臉龐,儒雅的氣質,隻是眉梢眼角間不經意劃出一絲戾氣,讓這份氣度生生打了折扣。
經曆了那麽多,秦子都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探花郎了。
季重蓮微微抬了眼,這才看清門廊上高懸著一塊雞翅木的牌匾,塗了一層本色的亮漆,上麵淳厚穩健的筆風寫下了兩個黑色的大字:秦府。
季重蓮突然想起季紫薇那一次前來拜訪她時的確說過他們便住在西城角,沒想到世事竟有這般湊巧,她的馬車壞了,恰巧就站在了秦府的門廊下。
季重蓮牽了牽唇角,微微頷首,“秦大人!”
“裴夫人!”
秦子都略微一遲疑,這才僵硬地垂首作揖,而在他身後的華偉卻已是瞪大了眼,當朝最有名望的裴夫人他可就知道一個,不僅住在這西城裏,且還是他們家季姨娘的嫡姐。
秦子都目光一掃,見著那倒地的馬以及半倚在街沿邊的車身,這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躊躇半晌,才道:“外麵天冷,若是裴夫人不嫌棄,不若在舍下稍坐歇息,等著貴府的馬車好了再走。”
季重蓮微微側身,目光卻是注視著寬敞街道上寥落的行人,她的下頜輕揚,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龐,就像渡上了一層金光,臉龐上隱約可見那細細的絨毛,撓得秦子都心裏直發癢,藏在袖中的手不由緩緩握成了拳頭。
那被壓抑在心頭的酸澀、憤懣,不甘驟然交織在一起,此刻秦子都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曾幾何時,季重蓮已經到了他必須要仰望的高度,而從前,她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季家女,她的父親甚至還沒有半點官身。
那時與季家的婚事是他想盡辦法破壞掉的,可真正被人逮住他的痛腳而主動退了婚,他心裏反倒生出了不願。
若非如此,在棄了季重蓮之後,他為什麽還要反聘季紫薇,即使是做妾,也要拘個季家的女兒在身邊。
秦子都從前還覺得她們姐妹有幾分相像,可幾年過去了,再見季重蓮……他才知道,這份氣度與美貌足足可以將季紫薇甩九條街,那是她望塵莫及的。
季重蓮淡淡地掃了秦子都一眼,“秦大人客氣了!”
季重蓮的話語客氣而疏離,人卻是未動,顯然是並不打算進秦府坐坐,轉而邁下了台階,離秦府的門廊也走遠了幾步。
秦子都幾欲氣結,他都已經如此客氣了,季重蓮卻還要拿喬?!
想到這裏,秦子都不由跨前兩步,負手冷笑道:“是,咱們秦府的確比不上將軍府的格局,寒門小戶也招待不起如裴夫人這等貴婦!”
季重蓮詫異地看了秦子都一眼,忽而掩袖笑了,“秦大人如今已是貴為戶部給事中,怎麽能說自己是寒門小戶,讓在你底下的那些官員們情何以堪?!”
“我不去秦府,是因為咱們並不相熟,還是保持些距離來得好!”
季重蓮清咳了一聲,采秋趕忙過來扶住了她,順勢擋住了秦子都惱怒中又帶著探究的目光。
秦子都那會在季家生事時,采秋雖然還沒在季重蓮跟前服侍,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到底也是知道了一點當年的事情,對秦子都這樣的人是打心眼裏瞧不起,還有賣姐求榮的季紫薇,這倆個人湊一起才是登對!
站在秦子都身後的華偉有些氣不過,上前兩步頗為意憤道:“裴夫人,您的庶妹如今正是咱們府上的姨娘,您怎麽能說與咱們不熟呢?!”
季重蓮掃了一眼華偉並不說話,目光卻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秦子都,看得他一陣臉紅,忙轉頭低斥了華偉一聲,“主子說話,哪裏輪到你來插嘴,還不退下!”
華偉咬了咬牙,雖然心中還有些不甘,但還是依言退下,這種時候他總不能掃了秦子都的麵子。
林護衛帶人就站在不遠處,他們自然是知道這座小小的秦府屬於戶部給事中秦大人,至於秦大人的姨娘與他們家夫人是姐妹也有所耳聞,此刻見兩個主子在對話,倒也不好上前來。
秦子都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壓下胸口的那團濁氣,唇角一扯,讓自己看起來又和顏悅色了幾分,才道:“裴夫人此話差矣,紫薇如今是我們秦府的貴妾,又是夫人的庶妹,於情於理這份關係都不應該斷了,夫人若不嫌棄寒舍簡陋,有空的時候還請多來探望紫薇,也免了她深宅寂寞之苦。”
那一日將軍府宴客秦子都便讓季紫薇登了裴家的大門,沒想到卻並沒有得到他想像中的結果,對這一點秦子都很是失望。
可今天卻是讓他親自遇到了季重蓮,不說親近這份關係,至少要消除從前的隔膜,解開季重蓮的心結,這樣對大家都好。
季重蓮輕笑一聲,斜著眸子睨了一眼秦子都,“我六妹妹若然生了寂寞之苦,那不也是秦大人你照拂不當的過失,秦大人若有空與我在這裏閑聊,不妨多去陪陪我六妹妹,家裏人可都盼著你們琴瑟合鳴,早生貴子呢!”
秦家本來就是幾代單傳人丁單薄,到了秦子都這一代成親了好幾年,一妻一妾竟然都沒有懷上孩子,他不得不思考這是不是他自己的問題。
而季重蓮這一番話恰好說得秦子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張口還欲再說什麽,那廂將軍府的人已經縱馬而來。
林護衛趕忙帶讓人迎了上去,重新套好了馬車,這才恭敬地來請季重蓮上車。
季重蓮對秦子都微微頷首,什麽也沒說轉身便離去了,隻留下華偉在秦子都身後跺著腳,“爺,您就讓她這般離開了?”
“不然還能怎麽樣?”
秦子都沉下了臉色,看著季重蓮遠去的馬車,眸色陰鬱,“當當的將軍夫人,能是你說留下就留下的嗎?也不長長腦子!”
“是,”華偉低聲應了一句,卻還是不甘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季五姑娘當初是走了什麽好運道,如今竟然成了將軍夫人?!”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
秦子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由長長地歎了一聲,緩步向前走去。
今日的一切雖然是個意外,但給他的震撼卻尤其地強烈,他是沒有想到多年後再見季重蓮,她竟然已是這般風貌。
或許及不上顧雪嫣的美貌與溫柔,也比不過季紫薇的多情與小意,可她就像那昂然盛放的牡丹,芳華璀璨,隻讓人仰望而不及,那種貓撓心一樣的感覺,別人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因為差一點,隻差那麽一點,季重蓮就會是他的原配發妻!
而這,也終會成為他秦子都心裏永遠的遺憾!
在秦府門前發生的一切季重蓮並沒有放在心上,秦子都對她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過客,根本沒有在她心裏掀起過一點漣漪,回到將軍府後她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家常的蜜色大襖,季重蓮在炕頭上剛剛坐定,裴衍已是風馳電掣地卷進了正屋,焦急地奔向炕頭,握緊了她的手左看右看,急聲道:“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可請了大夫?若是實在不行,我立馬差人去宮裏請太醫過來,有病就治,絕對不能耽擱了。”
季重蓮使了個眼色,屋裏侍候的丫環都退了出去,她這才笑著牽了裴衍的手,隻覺得剛才在屋外染的周身寒氣在他這番急切的關懷下瞬間便化為了無形,胸口浮起了一陣暖意。
平常這個時辰,裴衍還在當差,馬車那事也不過耽擱了一會,他們倆卻是前後腳地趕回了將軍府中,可見裴衍來得有多麽迅速。
“瞧你,這頭上都染了白霜,臉也那麽冰……快去洗洗換身衣服咱們再說不遲。”
季重蓮騰出一隻手來了撫了撫裴衍的鬢角,又摸了摸他的臉龐。
裴衍猶豫了一陣,再看了一眼季重蓮,隻見她麵色紅潤,雙眸晶亮,哪有一絲病態的表現,不由氣惱道:“好你個丫頭,竟敢騙我,看我怎麽罰你!”
說著兩手便襲向了季重蓮的胸前,弄得她左躲右躲連連告饒,裴衍這才作罷,轉身去了淨房洗漱,換掉了這身當值的官服,穿了身灰綢夾棉的袍子,和季重蓮一起擠在了炕頭上。
季重蓮半跪在炕頭,從一蠱甜白瓷的梅花小蠱裏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遞到裴衍的跟前,“先喝碗湯,暖暖胃!”
裴衍笑了笑,接過湯碗一飲而盡,這才覺得全身上下通泰了不少,用棉布巾子沾了嘴角,一臉認真地看向季重蓮,“到底是為了什麽事,你要這般費盡心思地將我找回來?”
季重蓮這才將今日去看望了大太太一事說與裴衍聽,末了才說起大老爺季明德,神情凝重,“大伯父一臉地難言,言語中甚至透露出這可能是滅族的大罪,我隻能猜測他與叛王有關,若真是這般,季家怎麽辦?”
季重蓮緊緊地握住了裴衍的手,眸中已是盈上了淚花。
季家不僅是她的娘家,那裏還有她的親人,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蒙難,而她一人卻置身事外。
裴衍皺緊了眉,卻還是輕聲安慰著季重蓮,“或許還不到這個地步……上麵倒是有人在查與叛王勾結的官員,我去探個口風,若真是……真是你大伯父,我看能不能向皇上求個恩典,其他的都不重要,保住這條命才是正理。”
“但是……”
季重蓮看了裴衍一眼,有些擔憂道:“這事會不會牽連到你……牽連到咱們家?”
裴衍牽唇笑了笑,將季重蓮拉進懷中,低聲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將自己摘出去的,皇上是明白人,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就算會有牽連,也罪不致死!”
“阿衍……”
季重蓮吸了吸鼻子,輕輕倚在裴衍的胸膛,心中卻泛上一陣酸楚。
她是知道裴衍有多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這一步,戰場廝殺,血腥拚搏,那是他用汗水與生命才換得了今天的一切,可若是為了季家,他辛苦得到的這一切都要付諸東流,她怎麽會不難過?
她心疼裴衍,卻又不能不管季家的死活,這一刻,季重蓮陷入了無比糾結的矛盾之中。
小橙子今天滿3歲了,真不容易啊!不過小丫頭這幾天拉肚子,不能喝牛奶喝肉,小臉蛋都瘦了一圈,看起來好可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生日蛋糕,這丫頭可是盼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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