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心思歹毒,生死難逃(1)

林梅在東城的四合院裏呆了有小半個時辰,安葉輕手輕腳地上了屋頂,將林梅與馬氏母女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臨到末了還順道拐進隔壁去看了看她們口中的方太太是何許人也,結果一看之下讓她大驚失色。

因為這位方太太不是別人,正是從彭澤消失了的鄭宛宜。

安葉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等著林梅走後,她也不急著去采買藥材,而是快步趕回了將軍府。

而此刻的季重蓮正倚在秋香色繡著金錢方盛的大引枕上,手中捧著一本甘肅地理誌異看得津津有味,這本誌異講述了甘肅許多的風俗人情以及民間的趣事,即使她不能陪著裴衍去到甘肅,了解一下那邊的情況也是可以的。

其實還有一種情況,季重蓮也是可以離開上京城的,那便是留下元哥兒。

但元哥兒那麽小,她又如何舍得?

說不定裴衍三年後回京訴職能挪個地方,隻要離上京城近些,她也能常去看看他。

季重蓮輕輕歎了一聲,悔教夫婿覓封侯,裴衍如今成了封疆大吏,他們卻要忍受夫妻分離之苦,位高權重是有人人欽羨的風光,但個中的苦果也隻能自己品嚐。

“這書夫人可都已經看了兩遍了,也不覺得膩味?”

琉璃笑著給季重蓮斟了一杯柚子蜂蜜茶,這段日子她還就愛喝這個,微微的甜淡淡的酸,那種感覺直接透到了心底,讓人感到很實在。

季重蓮端起茶抿了兩口,看著琥珀色的**在透明的冰紋瓷盞中微微**漾,她不由會心一笑,“大人不久後就要去甘肅,至少到時候那些夫人問起甘肅的情景時,我不會兩眼一抹黑……若是咱們喜歡甘肅的什麽吃食和新鮮玩意,還可以讓大人給咱們稍回來!”

琉璃笑著附和了一聲,“夫人倒是想得細致。”

奶娘抱著箏姐兒與元哥兒過來,兩個孩子剛吃完奶,倒是難得的清醒,季重蓮擱下了手中的誌異,轉而逗著兩個孩子玩。

箏姐兒性子很是沉靜,不動不鬧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季重蓮,元哥兒眼珠子倒是四處轉悠,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模樣就像是在笑一般。

季重蓮笑著捏了捏元哥兒胖乎乎的小臉蛋,雖然知道這個月份的孩子還不會笑,就算表露了笑容那也是無意識的麵部活動,但誰都喜歡討喜的孩子。

采秋也抱了她家的賢哥兒過來湊趣,賢哥兒如今也有三個月大了,隻是他出生時才四斤五兩偏瘦了些,不過養了三個月也立時白白胖胖起來。

季重蓮抱過元哥兒與賢哥兒一比,掩了唇笑,“果真是幾個月大的孩子了,身子骨都要比元哥兒壯實許多。”

采秋笑著回道:“奴婢看元哥兒也很是能吃,倒是比箏姐兒都要大了個頭,若說他是哥哥隻怕還有人信。”

季重蓮歎了一聲,將元哥兒遞給奶娘,轉而抱了箏姐兒在懷裏,香了香她小小的臉蛋,有些心疼道:“箏姐兒這段日子確實吃得少了些,聽奶娘說還有些吐奶……”

一旁的奶娘劉氏趕忙跪了上來,有些戰戰兢兢地道:“夫人明鑒,奴婢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帶著姐兒,半點不敢疏漏,夜裏也要起身喂姐兒兩次,絕對沒有偷懶,田奶娘可以為奴婢作證!”

劉氏口中的田奶娘是個圓圓胖胖的婦人,收拾得也很齊整,穿著一身暗紅色的翠花立領小襖,田奶娘一直帶著元哥兒,兩個孩子在一處,兩個奶娘自然也就沒有分開。

平日裏還有季重蓮身邊的幾個大丫環輪流看著她們喂奶,當出不了什麽錯的。

“奶娘快起吧,我並不是要怪罪你!”

季重蓮目光淡淡地掃了劉氏一眼,“小田大夫這段日子有些忙,得空了我再讓人請她來看看箏姐兒,孩子吐奶也算不得是什麽大事,你仔細著些就好。”

劉氏站了起來,又小心翼翼地瞄了季重蓮一眼,見她雖然神情淡然但到底不是真地怪罪,這才鬆了口氣。

梁芬在外通稟了一聲後,安葉神情凝重地進了屋。

季重蓮微微挑了眉,掃她一眼,笑道:“這不是要去采買藥材,怎麽這般快便回了?”

安葉臉上並不見笑容,唇角抿成了一根直線,“夫人,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采秋見狀忙對兩個奶娘使了眼色,自己也抱著賢哥兒恭身退了出去。

季重蓮斂了笑容對琉璃點了點頭,她也跟著退了出去,隻是守在屋外不遠處。

“到底是什麽事讓你這般謹慎?”季重蓮也正了神色。

“夫人,今日我看到林梅鬼鬼祟祟地出了府,便想尾隨在她身後一探究竟,結果發現馬氏母女並沒有離開上京城,且一直與老夫人有來往。”

安葉其實並沒有見過馬氏母女,隻是回了將軍府後聽琉璃她們說起過這一茬,又在今日林梅對她們倆人的稱呼中才能確定。

季重蓮冷笑一聲,“我早知道她們沒那麽容易離開,怪不得最近老夫人也不找我的茬了,原來是怕不小心在我跟前露了餡。”

不過裴母也在將軍府裏呆不了許多時日了,到時候季明惠離開時裴母便要一同隨行。

隻要裴母不在將軍府裏,還有誰能與馬氏母女接觸?

再說裴衍也要赴任甘肅,隻怕她們更沒有理由再留在上京城裏了。

這樣的小角色,即使季重蓮不去踩她們也會自生自滅,在這個當口她不若睜隻眼閉隻眼。

“夫人,”安葉臉上的凝重卻是不退反增,她又踏前了一步,低聲道:“馬氏母女還是其次,關鍵是我看見了另一個人!”

季重蓮眉峰一皺,“是誰?”

“鄭宛宜!”

安葉清晰地吐出這三個字時,不無意外地看到季重蓮臉色大變。

“怎麽會是她?她竟然也來到了上京城了……”

季重蓮眸中神色變幻,不由握緊了拳頭,抬頭看向安葉謹慎地問道:“你會不會看錯了人?當真是鄭宛宜?”

“我看的很清楚,的的確確是她!”

安葉肯定地點了點頭,“鄭宛宜如今化名方太太,自稱是個行商妻子,她賃下的房子就在馬氏母女隔壁,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兩家人才熟識的。”

“難道馬氏竟然認不出鄭宛宜……”季重蓮緩緩沉下了臉色,心念電轉,“還有林梅呢?她可是見過鄭宛宜的,不可能認不出來……你要知道出了從前那事,老夫人對鄭宛宜也是多有忌憚,絕對不可能放任林梅或是馬氏母女與鄭宛宜有什麽交集的……”

安葉想了想才道:“隻怕林梅都沒見過鄭宛宜,她隻是與馬氏母女接觸過,至於馬氏為什麽會認不出鄭宛宜,我就無從得知了。”

季重蓮咬了咬唇,若是鄭宛宜與馬氏母女聯合在了一起,那絕對沒什麽好事。

“她們還說了什麽?”

季重蓮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著,有些事情她想不通,安葉也解釋不了,隻能回頭問問裴衍,看他還有沒有印象。

安葉看了一眼季重蓮,這才緩聲道:“林梅告訴馬氏母女,說是皇後娘娘免了您年初一的進宮朝見,大人那個時候也不會在府中,正是她們進府行事的好時機!”

“進府行事?”

季重蓮眉頭一豎,嗓音凜冽,“他們要進府行什麽事?難不成還想害我和孩子們?”

安葉沉著臉點了點頭,“隻怕是這個意思!”

季重蓮沉下了臉色,指甲深深地摳進了掌心裏,有痛楚的感覺,但卻抵不過她心中的難受。

季重蓮知道裴母對她十分不喜,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老夫人有一天會夥同外人來害她的性命!

難道裴母不知道她是裴衍的妻子,霜姐兒與元哥兒他們的母親,她若是不在了,受傷害的可是她自己的親人!

也許裴母在乎的隻是她自己吧!

鄭宛宜的心思有多麽歹毒季重蓮早已經見識過了,在梁城時鄭宛宜便想利用沈心悠來毒殺她,一計不成竟然再生他計。

或許這一點裴母並不知道,不然她又怎麽會放任鄭宛宜連同馬氏母女來毒害她的親孫?

這件事情若連林梅都知道,恐怕蒙在鼓裏的便隻剩下裴母了,別人可不隻是想要害死她的媳婦,連她媳婦生下的孩子都不會放過!

林梅,什麽時候這個丫頭的心已經變得這樣狠毒了?

季重蓮自問已經放過了林家人一馬,若是她當初狠心一些,隻怕林家人如今早已經不在了,林梅還能有這般計較嗎?

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既然她們不仁,也就別怪她不義了。

鄭宛宜東躲西藏了那麽久,始終是梗在她心間的一根刺,既然鄭宛宜這麽想進將軍府裏,不若這次她就來個請君入甕,將這些包藏禍心之人一網打盡!

安葉微微眯了眼,眸中閃過一絲肅殺的冷芒,“夫人,不若我暗中去結果了她們!”

“不妥!”

季重蓮緩緩地搖了搖頭,“殺人償命,你如今是霜姐兒的師傅,我不希望你再沾染血腥,至少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在她們還未行事時你便出手了,那隻能是咱們這邊的過錯,若是這案子再查到將軍府裏,大人也脫不了幹係。”

安葉微微躬身,“那夫人是想……”

季重蓮握了握拳頭,“將計就計,一網成擒!”

這件事揣在心頭,季重蓮連晚膳都沒有用多少,裴衍看在眼裏,等著眾人都退下後才有些擔憂地問道:“可是有哪裏不舒服,我讓人請田大夫來給你看看!”

季重蓮搖了搖頭,認真地看向裴衍,想了想才道:“阿衍,鄭宛宜是從你們家離開上京城時便跟在老夫人身邊了嗎?”

裴衍怔了怔,才神情凝重地點頭,“你怎麽想到問起了她?”

裴衍與鄭宛宜也算相識已久,但卻算不上有多了解,及至到後來發生的種種,他才知道這個女人凶狠如狼偏又狡詐如狐,他派去追蹤的人竟然半點沒找到她的蹤跡。

那麽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鄭宛宜不停地變換身份轉移地點,她確實很聰明,這才一直沒有落網。

季重蓮沒有回答裴衍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那江家姨母這麽些年來看過老夫人嗎?若是如今的鄭宛宜站在她麵前,她可還認得出來?”

“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麽?”裴衍微微皺眉,略一思忖後,目光卻是陡然一亮,“是不是你知道了鄭宛宜的下落,這和姨母她們又有什麽關係?”

“你先告訴我!”

季重蓮固執地堅持,裴衍無奈,隻能說道:“咱們離開上京城時鄭宛宜不過和我一般大小,姨母也是從那個時候便與咱們家斷了聯係,這麽多年又從無往來,若不是……”

裴衍自嘲一笑,若不是他如今飛黃騰達了,馬氏又怎麽會帶上江月燕找上了他?

季重蓮垂下了目光,如此就解釋得通了,恐怕鄭宛宜也知道馬氏已經認不出她了,這才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馬氏母女跟前,對林梅卻是避而不見,但這卻並不妨礙這幾個人共同的用心的目的,因為自己可以說是她們共同的敵人。

對馬氏與江月燕來說,她是一塊攔路的大石,隻有將她給搬開了,未來才有一條康莊大道,至於她的孩子們,江月燕還年輕,隻要做上了將軍府人的位子,還怕生不出孩子嗎?

對於林梅來說,她更是讓他們一家人從人人欽羨的店鋪掌櫃跌落成了莊裏不起眼的仆傭,天差地別的待遇,讓林梅也有了恨她的理由。

而鄭宛宜,隻怕才是恨她最入骨的人。

若是沒有她,鄭宛宜的人生軌跡也許會大不相同,至少不會嫁給像馬涼那樣的男人,如今也不會像個破落戶一般淪為了商人之妻。

不過季重蓮想了想,鄭宛宜這樣的身份隻怕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嫁人,至多是無媒苟合。

她知道一些暗娼流鶯,因為某些原因不敢在青樓楚館裏正大光明地接客,便私下認識些行商掌櫃,甚至有的還直接被人包養了起來,當然這樣的關係不可能長久,也毫無保障,說斷就斷。

所以說鄭宛宜如今過的日子很可能是有上頓沒有下頓,她隻能將這有限的時間利用起來,不然今後可能再無機會了。

想通了一切後,季重蓮才將今日安葉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裴衍,末了又道:“咱們遍尋不到鄭宛宜,沒想到眼下她自己要撞進來,這樣的好機會絕對不能錯失了!”

裴衍卻是沉默了良久,眸色深沉地猶如潭水,略一傾覆便成汪洋。

這樣凝重的氣氛讓季重蓮心頭一滯,不由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裴衍的衣袖,“阿衍……你怎麽了?”

“我隻是……隻是沒有想到……”

裴衍深深地歎了一聲,眸中有掩飾不住地失望,或許還有一絲愧疚也隨著這聲歎息而煙消雲散。

季重蓮也沉默了,若她是裴衍,又怎麽能夠相信自己的母親與姨母這樣處心積慮地要害自己的妻兒?

“你是不相信我的話,可要親口問問安葉?”

半晌後,季重蓮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隻是她掩在袖中的指尖有些微微顫抖。

她一直以為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景下,裴衍都會無條件地先相信她,可這一次卻是生死之間,他會猶豫,會不確定也是正常的,但若是他懷疑這一切都是她無中生有呢?

裴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良久,這時才發現了季重蓮的異樣,忙握緊了她的手道:“你在想些什麽,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你?安葉什麽都會做,唯一不會的隻怕就是說謊了……我隻是一時之間不敢去相信,明明應該是最親近的人,為什麽會成了這個樣子……”

裴衍的眸中閃過一絲掙紮和痛苦,若是裴母真地夥同外人做出了這樣的事來,他今後還怎麽麵對她?

季重蓮的心卻是一下便舒暢了,隻是顧忌著裴衍的情緒她到底沒有展露歡顏,隻挪了挪位子讓倆人更貼近了些,這才輕聲道:“若是針對我,老夫人隻怕會同意,但若是對孩子出手,老夫人應該不知道的,就連林梅都沒見過鄭宛宜……”

“這又如何?”

裴衍苦笑一聲,“你是我的妻子,老夫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害你,她又將我置於何地?”

季重蓮抿了抿唇沒有出聲,又聽裴衍繼續道:“不管怎麽樣,年後我會親自將老夫人送到庵堂裏去,她本就是修身禮佛之人,就算今後常住庵堂也不應該會有什麽怨言!”

“阿衍!”

季重蓮驚訝地捂住了唇,從彭澤的宅子轉到庵堂去住,裴母若是知道這個落差隻怕會哭天抹淚吧。

不過裴衍態度堅決,隻怕是不會輕易改變這個決心了。

季重蓮歎了一聲,如此也好,希望後半輩子裴母真的能沉下心來好好悟道,何為善,何為惡,因果循環,善惡有報!

既然清楚了對方的目的,裴衍也不是吃閑飯的,夫妻倆商量了一番,一方麵按兵不動還如往常一般,一方麵暗自調查清楚了鄭宛宜如今的背景人事,連同馬氏母女的境況。

既然她們敢做下這樣的事,裴衍就能封死她們的一切退路,讓她們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