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心思歹毒,生死難逃(3)
大年初一的西城很是安靜,因為多數的勳貴高官及外命婦們都早早地到皇城裏候著了,等著皇上與皇後的依次召見,履行這一年一度的朝拜儀式。
裴母卻是一大早便睡不著了,因為今天對她來說很重要。
林桃昨兒個值了夜,林梅一大早便來換她了,林桃也沒說什麽,收拾梳洗了一番就回雜院去了,丈夫孩子指不定還在等著她呢。
林梅挑了一身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給裴母看,她搖了搖頭道:“今日是這樣的好日子,沒得穿這些暗色,給我拿那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來!”
“是老夫人!”
林梅也笑著應了一聲,又去靠牆立著的紅木卷草紋衣櫃裏取了玫瑰紫事事如意的妝花褙子給裴母穿上。
有小丫環端來淨麵的溫水,林梅侍候著裴母洗漱了一番,為她梳了個牡丹髻,又在正中插了赤金嵌珍珠的滿池嬌分心,左右各別了朵寶石珠花,看起來金光閃耀富貴逼人。
裴母瞄了林梅一眼,“今日可吩咐了廚房做什麽早膳?”昨夜的餃子已是吃得她一肚子火了,今日是個好的開始,她一定要善待自己。
“婢子早便在廚房裏吩咐了,做了老夫人最愛的銀耳血燕,還有拔絲山藥糕、水晶燒賣、烏魚片清粥……”
林梅一口氣報出一長串菜名,裴母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雖然這次要她自己掏銀子開小灶,但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隻要季重蓮這個禍害不在了,將軍府還不是要輪到她來做主!
想到這一點,裴母終於舒心地笑了,半晌後才斜著睨了一眼林梅,“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林梅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那些收拾整理的小丫環們趕忙退了出去,她這才貼近了裴母身邊,低聲道:“已時一到他們便從北邊夾道旁的角門而入,婢子已經準備了幾套府裏丫環的衣服準備給他們換上,沿途的護衛也提前作了打點,不過婢子聽說大人今日進宮前讓譚護衛長點了一隊人馬跟著他一塊去了,府中護衛更是空虛,到時候……”
裴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囑咐道:“別忘記我的吩咐,已時之前請了親家的姑太太帶著箏姐兒與元哥兒到我這裏坐坐,至於霜姐兒……她愛在哪裏便在哪那裏吧!”親家姑太太便是季明惠。
裴母輕哼了一聲,霜姐兒這丫頭越來越像季重蓮,半點不服管,她已經有些失去耐心了。
箏姐兒文靜,元哥兒討喜,這兩個才是她的心頭肉,隻要將他們倆人安穩帶大,她這一輩子也算有依仗了。
至於霜姐兒……若是那些人不會殃及池魚,留下也就留下了吧,也就多個人吃飯,至多到時候出嫁時再多一份嫁妝罷了。
這些裴母心中已是一一打算好了,可也拗不過與她心思並不一致的林梅。
林梅應了一聲,可做與不做,怎麽做的就看她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再說什麽也是晚了!
林梅如今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條路走到黑,何況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深,馬氏母女可也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怕什麽,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這一次她是豁出去了。
欺上瞞下之後,林梅也沒想過自己將來會有好日子過,隻期望把這些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到時候林桃是一問三不知,她的家人更是毫不知情,事情就在她這裏畫上一個句點吧!
季重蓮是辰中起的身,收拾梳洗了一番先看了看幾個孩子,確認他們都無恙後這才招了安葉單獨敘話。
琉璃與瑛虹守在門外,梁芬帶著兩個小丫環去廚房裏拿早膳了,正屋裏除了偶爾聽到幾聲嬰兒的啼哭,安靜地仿佛沒有人一般。
“各處的暗衛可是已經布置妥當了?”
季重蓮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聲,若是可能她真想把幾個孩子都攥進自己屋裏來,可那樣做未免會打草驚蛇,讓對方提前起了防備。
即使知道他們都在西暖閣裏呆著,還有兩個奶娘並浣紫守著,幾步路的距離就可以走過去,可這心還是有些不踏實。
安葉篤定地說道:“夫人放心,有幾個已是扮作了小丫環隱在暗處,隨時能夠出現,那些人隻要一出現必定討不到什麽便宜。”
“可我今天怎麽右眼皮還是直跳呢?”
季重蓮撫了撫胸口,雖然她並不迷信,可也拗不過精神的緊張,她到底不是聖人,在自己親人將要有危險時做不到淡定如常。
“要不我讓琉璃打盆溫水,給夫人敷敷眼。”安葉說著便轉身出去喚琉璃了。
季重蓮隻是撫著額歎了一聲,也許是她太杞人憂天了,裴衍與安葉都說各方麵已經布置到位了,到時候他們隻需要甕中捉鱉!
已時一到,北邊夾道旁的角門緩緩開啟,守門的婆子早已經被林梅讓人給引開了,此刻角門開啟了一條縫,三長一短的暗號聲之後,四個人影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林梅還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兩男兩女。
兩個男的個子也不高,倒是能穿得下丫環的衣服,兩個女的嘛……一個要年輕些大概有十四五歲,長得普通,隻是一雙眼睛太過靈活,四處轉個不停。
林梅微微皺了眉,再看另一個女人,年紀有些大了,估摸都二十好幾,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濃重的廉價的脂粉味,她低垂著目光,右臉頰上一塊巴掌大的黑斑,看得人心裏一悚。
林梅趕忙收回了目光將幾人給讓了進來,又掩著口鼻指了指旁邊的抱廈,有些嫌惡道:“衣服就在裏麵,你們快去換上。”
小雲嘿嘿笑了笑,貼近了林梅道:“姐姐待會可要帶我們進去?”
林梅白了小雲一眼,退開一步,心中暗自腹誹馬氏母女找的都是些什麽人,怎麽這麽沒眼色,麵上卻是冷冷道:“我不帶你們過去,你們能找得到嗎?若是被府裏的護衛看出馬腳,那可是打死不論的!”
“小雲,快進來!”
當先走在前麵的女人這時回過頭來低斥了一聲,她嗓音沙啞目光冷冽,無端地讓人感覺到一絲駭然和懼怕,就像一條蟄伏在暗處的毒蛇,一旦露出獠牙便能給人以致命的一擊。
小雲忙應了一聲,這才乖乖地走進了抱廈。
兩個男人隻無聲地笑著,但看來也是以那個女人馬首是瞻。
林梅隻覺得心中顫了顫,腳步不自覺地又向後退了兩後,再回憶起那個女人的眼神,她總覺得有一絲熟悉感,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出來。
一番收拾下來,四人都換上了青藍色小襖,外麵罩了件翠綠色比甲,頭發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遠遠看去還真像那麽回事。
隻是目光在觸及到女人臉上那塊大黑斑時,林梅還是嫌惡地轉過了頭去,也不知道是胎記生的還是得了怪病,隻這樣的人她半點不想沾染,若不是為了……
想到這裏,林梅正了正神色,今天的事情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她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林梅又對幾人交待了一番,才轉向那個女人道:“待會把頭垂低些,你這模樣……若是被人見著了,當先第一個就會被認出來。”
“是。”
那女人應了一聲,沙啞的笑聲猶如生了鏽的鐵鋸,聽在人耳朵裏特別難受,“這臉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聽姑娘的話,待會我拿帕子掩著些就是了,絕不會出了差錯。”
林梅輕哼了一聲,還是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又在四個人身上睃了睃,那兩個男人明顯就像是雞鳴狗盜之輩,這樣的人難當大雅之堂,唯一正常的小雲卻也不像是個謹慎的,那個女人便更讓人覺得陰沉了,她再一次感歎馬氏母女到底找的是些什麽幫手。
不過事已至此,還是要照計劃行事。
“走吧!”
林梅招了招手,帶著他們往鋪了青石方磚的甬道而去,那裏七拐八彎之下有一條路正是通往上房,沿途隻有兩個點有人蹲守,一個是甬道盡頭的守衛,一個是守著上房西角門的婆子,她是提前打點好了的,應該出不了岔子。
那個女人走在中間,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這裏的地形,間或問上林梅兩句,林梅有些心不在掩地隨口答了,卻不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暗暗記在了心上,漆黑的眸子一閃劃過一絲陰毒的冷芒。
小雲跟著林梅走在最前,那個女人慢慢落後了步伐,兩個男子微微一頓也夾在了她的兩邊,壓低了聲音道:“十四娘,今兒個這筆買賣咱們可是將頭都提在了褲腰帶上,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家裏的老小你可得幫著照顧著。”
十四娘笑道:“兩位哥哥說的哪裏話,若是你們出了事,難道我還跑得了嗎?你們放心,我已把身家銀子都拿了出來,托了可信的人,隻要咱們這邊沒了音訊,讓他立即就走人,到時候安家的銀子都會送到你們老家去,絕不會虧了你們的家人!”
“好!”
其中一個男人笑道,伸手便在十四娘飽滿的酥胸上捏了一把,涎笑道:“事成之後你可要陪著哥幾個好好樂樂!”
“那是自然!”
十四娘笑得柔媚,一雙單鳳眼嫵媚勾魂,隻是臉上那塊黑斑有些破壞了她原本的容貌,不過看那兩個男人似乎並不在意,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是一臉的垂涎。
林梅豎起了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隻惡心地想吐,那樣的女人都會有男人喜歡,真是瞎了狗眼吧!
不過也與她無關,她才管不了這些人的死活,她隻關心今天能不能成事。
上房就要近了,拐過甬道的口子便有兩人在那裏值守,一人是被她買通了的,至於另一人嘛……林梅頓下了步子,對著身後的人做了個停的動作,讓他們分站兩邊盡量隱藏起身形,這才獨自拐了出去。
兩個守衛見著林梅,一個目光一閃眸中流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另一個卻是嚴肅了神色,待見到是林梅時不由皺眉道:“你是老夫人身邊的丫環,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兩位大哥好!”
林梅笑著向兩個守衛行了一禮,這才道:“老夫人想找幾盆應景的盆栽,我遍尋不著這不才走到了這裏來,聽說夫人苑外的垂花門邊掛著幾盆吊蘭開的正好,這便想去借了來。”
這名守衛顯然是有些不信的,另一名守衛卻是拍著他的肩笑道,“這位姑娘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丫環,難不成還能出什麽岔子?我在這裏守著得了,你不說要去如廁,快去快回,咱們待會還要等著換班呢!”
這名守衛猶豫了一會,又看了一眼林梅,這才慢慢地走開了去。
林梅這才放下了心來,對著留下的守衛眨了眨眼,又往身後招呼了一聲,“你們快出來吧,咱們還要趕著搬盆栽回去,可別誤了兩位大哥的時辰。”向左右揚聲道:“我喚了幾個粗使丫環過來幫忙。”
“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給你守著。”
守衛點頭道:“那小子如廁有個壞習慣,總要抽會水煙,沒有小半個時辰回來不了,你們動作快些!”
“知道了!”
林梅這才慎重地點了點頭,揮手帶著身後四個低垂著目光的粗使丫環快步往前而去。
過了甬道後,林梅並沒有帶著他們從上房的正苑垂花門而入,而是繞了一圈往西角門而去,今日的府裏安靜得出奇,興許是因為裴衍帶走了一大隊護衛的緣故。
西角門並沒有人看守,可那守門的婆子卻是給留了門的,微微隙開了條縫,林梅將四人給讓了進去,隔著叢叢樹枝,又指了指蹲著風獸的屋簷角,“平日裏夫人都在那正屋裏頭呆著,幾個孩子窩在西暖閣裏,我就不領你們進去了,一刻鍾後在剛才的甬道口會合,若是過了那個時辰我也不會再等著你們。”
十四娘點了點頭,笑容有些陰冷,“姑娘放心,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錢咱們也不是白拿的!”
林梅點了點頭,她知道裴母可是包了一千兩銀子給馬氏母女,全做這次行事之用,幾條人命也值這個數了。
“你們小心行事,動作要快!”
林梅又叮囑了一聲,之後便轉出了角門。
裴母那廂還等著她回去交差呢,她根本沒有去請季明惠帶著箏姐兒與元哥兒過來,不過讓個小丫環去向裴母回話,就說季明惠帶著兩個孩子到後麵小跨院去了,這個借口自然有些牽強,但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林梅咬了咬牙,成敗就看今天了!
十四娘看了那兩個男人一眼,“屋裏的女人交給你們解決了,別讓人給發現了,一刻鍾後直接在剛才那位姑娘說的地方會合。”
兩個男人應了一聲,貓著腰穿入了樹叢,無聲無息地向正屋靠近。
小雲卻是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地看向十四娘,“咱們就在這裏等著嗎,要不要做些什麽?”
“不用,你躲在這裏看著動靜,我去去就來。”
十四娘微微眯了眼心中仿佛有著自己的思量,說完後也不待小雲反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而去。
看著十四娘離去的方向小雲狠狠地跺了跺腳,她話還沒有說完呢急什麽急,不過人已經走了她也追不回來,遂左右看了看,又將角門給虛掩了,自己則找了塊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季重蓮此刻正歪在炕頭上,琉璃侍候在一旁,身邊有安葉靜靜地站著,霜姐兒與浣紫在一旁玩著翻繩,間或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季重蓮透過珠簾往對麵看了一眼,目光穿過月洞門,隱約能夠見到西暖閣裏晃動的人影,奶娘還在,孩子們想必已經睡熟了,她微微放下心來。
“有人來了!”
安葉耳尖微微聳動了一下,下一刻已是警醒地站直了,有兩個不同於一般丫環的腳步聲正在靠近正屋,吐氣有些濁,雖然是練家子可功夫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季重蓮手上一緊,人也跟著坐正了,麵上片刻的緊繃後,她已是笑著對霜姐兒招了招手,“霜姐兒,過來娘這裏!”
霜姐兒正在浣紫手中撐著的紅繩上跳格子,聞言頭也不轉地回道:“娘再等我一會兒,很快!”
季重蓮的目光轉向了安葉,安葉微微點了頭,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銀勺含在嘴裏,微微吹氣,一陣極細微的聲響便顫動著傳了出去,若是不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季重蓮隻覺得整個神經都要繃緊了,透過新糊的高麗紙,能夠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貓著腰貼牆而行,就快要摸到了正屋的門口。
季重蓮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裏,安葉卻是皺眉道:“奇怪,暗哨回我隻來了兩個男人,另兩個女人原本是守在西角門邊,但眼下一個已經不知去向。”
“什麽?!”
季重蓮再也坐不住了,她臉色大變,飛快地趿鞋下榻,對安葉吩咐道:“統統拿下,快去找那個消失的女人,那個女人一定是鄭宛宜!”
琉璃趕忙扶了一把季重蓮,又蹲下將她的鞋子給套好。
浣紫此刻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尋常,趕忙一把抱起了霜姐兒緊緊護在懷中,有些慌張地問道:“夫人,這是怎麽啦?”
安葉應了一聲,銀勺又吹響了起來,她整個人飛快地退出房門,隻聽到屋外響起接連的兩聲慘叫,連霜姐兒也驚了一跳,隻抱緊了浣紫的脖子,目光卻是追著季重蓮而去,急急地喚了聲,“娘!”
季重蓮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霜姐兒,盡量平複著自己的情緒,牽了牽唇角,“霜姐兒乖,和浣紫就呆在屋裏,哪都不要去!”
“霜姐兒最乖,哪裏都不去!”
霜姐兒難得柔順地點了點頭,季重蓮鬆了口氣,又對浣紫道:“照顧好她!”
浣紫抱著霜姐兒沉著地點了點頭,“夫人放心!”
琉璃撩開了珠簾,季重蓮急急地穿過月洞門,她總覺得一顆心不踏實,眼皮也抖得她心慌,如今自己和霜姐兒沒事,那箏姐兒與元哥兒……
西暖閣的珠簾還在顫動著,季重蓮轉過屏風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暖閣的炕頭上倒著田奶娘,瑛虹也暈在了椅子上,奶娘劉氏不見蹤影,還有兩個孩子也不知去向!
琉璃跟著季重蓮進了西暖閣,見著眼前的情景也嚇了一跳,驚訝地捂唇,“劉奶娘不在了……箏姐兒,還有元哥兒……”
“安葉!”
季重蓮顫抖著尖叫出聲,屋外已是聚集一幫護衛,林護衛打頭,安葉正與他交待著什麽,順手把擒住且打殘了個兩個男人扔了進去,而躲在角門隱蔽處的小雲也早已經被揪了出來。
此刻聽到季重蓮的尖叫聲,安葉心神一震,轉身便奔了進去,看到琉璃淌著淚眼有些六神無主地道:“孩子……連同劉奶娘都不見了……”
安葉麵色一緊,還是先去探了田奶娘和瑛虹的鼻息,片刻後才道:“夫人,她們隻是暈過去了。”
季重蓮隻覺得腦中一陣暈眩,搖搖晃晃地就要墜倒,安葉眼疾手快地上前來將她給扶住,“夫人!”
“快,將整個將軍府都給我封鎖起來,每一條夾道和角門都不能放過,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帶走了孩子!”
季重蓮狠狠地攥住了安葉的手腕,臉上已是褪盡了血色,蒼白得就像一張薄紙,整個人顫抖個不停,隻覺得一股恐懼感深深地撅住了她的心,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落入鄭宛宜手中,那他們……
“琉璃,你照顧著夫人,我去去就來!”
安葉的臉色沉得仿佛就要滴出水來,兩個孩子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若是裴衍回頭問起,她如何交待?!
琉璃這才醒過神來扶過了季重蓮,讓她倚在自己身上,但一顆心卻猶如懸在了半空中,半天都落不到地上。
“安葉,劉奶娘她……指不定她與鄭宛宜是認識的,一定要找到孩子!”
季重蓮的牙關都在打顫,卻是緊緊地扣住了安葉的手腕,雙眼赤紅,嗓音沙啞,“一定要找到兩個孩子!”
“夫人放心,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少了一根汗毛,我定讓他們拿命來填!”
安葉目光深沉地猶如一把寶劍,犀利的火光在其中一閃而沒,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
安葉出了屋去極快地對林護衛吩咐了一聲,又留下一部分護衛守在左右,其他人便四處散了去。
琉璃剛扶著季重蓮坐在炕上,安葉又返了回來,她四處看了看,西暖閣裏是有一道小門,但卻是從外反鎖了的,不可能從裏麵打開,除非有人在小門外接應……但這也不可能,正屋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注視著,不可能有人從這裏偷偷打開小門放了奶娘和孩子出去。
安葉又繞到了隔扇後的窗戶旁,果然見到了窗戶虛掩著,在那窗角上竟然還掛著一塊秋香色的碎棉布,她拿給琉璃看了一眼,琉璃立刻肯定地點頭道:“今日劉奶娘便穿了身秋香色的織金小襖,你看這棉布上還帶了點金絲,的確是劉奶娘所穿。”
“夫人別急,林護衛已經傳令下去封鎖了府裏所有的通道、大小門,大人很快也能趕回來,我從那窗戶追蹤出去,你們都在屋裏不要走開!”
安葉對琉璃點了點頭,這便躍出了窗戶,根據沿途可能留下的痕跡快速地追蹤而去。
琉璃試著將田奶娘搬開了些,又將瑛虹扶到炕角躺著,剛才安葉給她們鼻端嗅了些什麽,但說她們最早醒來也要一兩個時辰,未免她們著涼琉璃拿了條絨毯搭在她們倆人身上。
季重蓮此刻已是難受地說不出話來,隻是痛心地捶著胸口,“我怎麽沒看出來劉奶娘有問題,若不是她做了內應,箏姐兒與元哥兒也不會……”
是啊,他們隻注意防著外麵進來的人,卻不知道自己身邊早已經被安插了奸細,劉奶娘……劉奶娘隻怕才是鄭宛宜置勝的奇招。
季重蓮細細回想著過往發生的事情,原本箏姐兒起初還是很能吃的,但慢慢地才有些吐奶,如今竟是比元哥兒瘦了一圈,這是不是劉奶娘在其中使了壞還未可知。
琉璃也是一副戚容,紅著眼咬唇道:“前段日子婢子還聽田奶娘私下提起,說是劉奶娘推說自己的奶或許不合箏姐兒的胃,想與她換著帶元哥兒,田奶娘沒答應……”
“你……你怎麽不早說與我聽?”
季重蓮緩緩地搖了搖頭,若是早一刻看出劉氏的異樣,也許她會生起一絲防備之心,可眼下說什麽都晚了。
琉璃跪在了季重蓮跟前,眼淚一下便湧了出來,“夫人恕罪!是婢子沒想得那麽多!”
“不是你的錯,起來吧!”
季重蓮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隻想要快點找到箏姐兒與元哥兒。
聽到這邊的動靜,浣紫抱著霜姐兒穿過了月洞門,撩了珠簾進了西暖閣,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嚇了一跳,琉璃對她暗暗擺了擺手。
霜姐兒下了地撲到季重蓮腿上,還未說話便哭了起來,“娘,到底是怎麽了,我怕……”
“霜姐兒……”
季重蓮一開口便覺得滿口的苦澀,卻還是強撐著麵容將霜姐兒緊緊地摟在了懷裏,似乎這樣她的箏姐兒與元哥兒便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霜姐兒是他們的第一孩子,她投入了最多的希望和愛,甚至還親自奶了她,但這並不說明她對箏姐兒與元哥兒的愛就會少一分,都是她的孩子,她同樣地愛逾生命,半點看不得他們受累吃苦啊。
可眼下,箏姐兒與元哥兒生死未卜,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若是她能各方麵能預料到,把箏姐兒與元哥兒留在自己的身邊,又怎麽會出了如今這事?
想著想著,大顆的淚水便滑落了下來,浸濕了霜姐兒的烏發。
“娘,您別哭!”
霜姐兒掙紮著退開了一步,又用小手不斷地給季重蓮抹著眼淚,可是那淚水越流越多,她一雙小手都擦不過來,自己也哭了起來。
浣紫與琉璃對視一眼趕忙上前勸道:“夫人,霜姐兒,快別哭了!”
琉璃抹了抹眼淚,哽咽道:“箏姐兒與元哥兒一定會找回來的,那些壞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浣紫眼眶泛紅,經過堂屋時她便將屋外的情景看了個分明,見到那男扮女裝的兩個猥瑣男子就跪在苑裏她還下了一跳,不過林護衛已經讓人拖了他們下去,隻怕要等著大人回來處置。
可若是箏姐兒與元哥兒也被人給抱走了……浣紫一時之間也有些六神無主了。
季明惠聞聲而來。
今日季重蓮特意將她給支了開來,還讓木家兄弟陪伴在左右,可是各處搜查的人已經驚動到她了,季明惠這才覺著出了大事,忙和紅英帶著木家兄弟和急急地趕了過來。
琉璃這才告訴了她原委,季明惠當即就軟了腿,季重蓮看在眼裏更是難過。
裴氏隨後而來,唯一隻有裴母呆在自個兒屋裏沒有動靜,也許她正在暗自竊喜著什麽,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利用的對象。
已時中裴衍便趕了回來,整個將軍府一片肅穆,各房的丫環婆子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被統一集中在了一起,護衛們嚴查了每一個死角!
時間每過一分便多一分的焦急,裴氏擔憂地道:“母親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怕四處搜查的護衛驚動到了她,不如我去把她也接來這裏。”
季重蓮抿了抿唇角,撇過了頭,啞聲道:“大姐,別讓老夫人過來,我不想見到她!”
“你……”
裴氏詫異地看向季重蓮,她卻已是閉了眼不想多做解釋。
季明惠見了不由在一旁打著圓場,“季太太別介意,重蓮這是關心則亂,兩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她如今心緒已是亂了,自然說出的都不是什麽好話。”
季明惠這一說,裴氏麵色才稍霽,隻是已經覺得季重蓮有些不懂事了,平日裏她的沉穩大氣都到了哪裏,今日怎麽讓人覺著這般陌生。
季明惠拉了裴氏在一旁說話,“眼下事情還沒個著落,未免老夫人擔憂,季太太還是先去陪陪她,這裏有我就好。”
裴氏歎了口氣,這才轉身離去。
季明惠讓浣紫紅英幾個將孩子們帶到另一旁,這才坐在炕頭上勸著季重蓮,“孩子不在了誰都擔心,這個時候你也別和老夫人嘔氣了!”
“姑母,我心裏難受……”
季重蓮忍了忍,那衝動的話語到底沒有脫口而出,她清楚季明惠的性子,若是說出這事與裴母有關,隻怕季明惠已是跑到那廂去揪了人出來,到時候裴衍兩姐弟的顏麵何存?那可是他們的親生母親!
罷了罷了,隻要這次的事情能夠過去,裴母就離他們遠遠的吧,她這輩子隻求裴母不來禍害他們也就知足了。
季重蓮哭地好不傷心,季明惠隻有勸了又勸,中途裴衍又回來看過她,但也是臉色鐵青地出了門去,誓要將將軍府翻個遍都要找到箏姐兒與元哥兒。
午時末終於找到了鄭宛宜的蹤跡,裴衍讓人去請了季重蓮過來。
鄭宛宜穿著一身二等丫環才有的赤青比甲,湖綠色挑線裙子躲在一個廢棄的屋棚裏,臉上的黑斑早已經被去掉了,露出了一張妍麗嫵媚的麵容,隻是看向裴衍的目光極其複雜,透著一種愛恨交織的纏綿。
季重蓮在一邊冷眼看著,因為暗衛早就稟報過鄭宛宜來時的妝扮,就是因為她躲起來換了一身妝容,這才沒有被人發現。
可隻是找到了鄭宛宜,卻不見劉奶娘與兩個孩子的身影,季重蓮差一點陷入了瘋狂。
“箏姐兒與元哥兒在哪裏,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季重蓮雙眼赤紅對著鄭宛宜嘶吼出聲,一雙手緊緊揪住了裙擺,這才能克製住自己沒有立刻衝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鄭宛宜冷哼一聲,眸中閃過一絲惡毒的笑容,“季重蓮,你的兩個孩子一個都別想活命!”
鄭宛宜早知道季重蓮身邊會有安葉,所以她的目標一開始便不是季重蓮。
隻有奪去了季重蓮的孩子才能使她更加痛苦!
而那兩個男人隻是試腳石罷了,小雲也早已經被她舍棄了,她的行動中就隻有她一個人而已……不,還有劉奶娘,若非是劉奶娘,這一切也不可能成功。
“你找死!”
裴衍眼神一冷,身形一晃整個人便欺近了鄭宛宜,右手五指成爪,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肺裏的空氣一點一點流失,鄭宛宜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青紫了起來,可她的眸中始終綻放著一抹笑顏,扯著嗓子一字一頓道:“活成……如今這個……模樣……我早便……想死了……如今還能……還能拉著……拉著你……兩個孩子……我也……值了!”
“阿衍,快放開她!”
季重蓮撲了過去推開了裴衍,鄭宛宜一下便軟倒在了地上,捂著喉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鄭宛宜,隻要你放了我的孩子,我什麽也不追究了……”
季重蓮雙手掩麵哭倒在了裴衍的懷中,在鄭宛宜的身邊沒有見到兩個孩子,她已是感到了一絲絕望。
鄭宛宜向來心狠手辣,若是連她自己都不打算活了,還怎麽可能放過她的孩子?
鄭宛宜轉頭看了季重蓮一眼,一邊咳嗽一邊笑道:“晚了!劉氏的孩子在我手中,我告訴她,要麽是你的孩子死,要麽是她的孩子死,同樣都是母親,我相信她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哈哈哈……”
“你……!”
季重蓮猛地抬頭,一雙眼睛充斥著血一般的赤紅,仿佛燃料的火焰流淌的岩漿,她尖叫了一聲,一把便拔出了頭上的赤金發簪,猛地紮進了鄭宛宜仰起的喉嚨上,下一刻又狠狠地拔了出來!
鮮血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鄭宛宜兩手捂在喉嚨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重蓮,她怎麽敢……
季重蓮看著鮮血染在了自己的手上,也不過微微一滯,便抬眼狠狠地瞪向了鄭宛宜,“你該死!你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抵不了我孩兒的性命,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將你挫骨揚灰,將你的魂魄鎮在靈塔裏,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季重蓮的全身都因為憤怒和絕望顫抖個不停,裴衍的心與她一樣痛著,隻是雙臂伸開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蓮兒,你冷靜些!”
“就算我死了……你們也絕對不會好過……”
鄭宛宜一開口說話便有血水從她的嘴裏和鼻子裏湧了出來,刹那間整張臉都變成了紅色,看起來異常恐怖,她緩緩倒在了地上,微弱的呼吸著,那雙眼睛卻怎麽也不肯閉上,似乎欣賞著季重蓮痛苦絕望的表情便是她最後的樂趣。
“鄭宛宜,我讓你死也死不瞑目!”
安葉的聲音突然在這狹小逼仄的屋棚裏的響了起來,夾雜著兩聲嬰兒的啼哭。
季重蓮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帶著一絲不確定地轉過了頭。
奶娘劉氏最先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秋香色的織金小襖已是多處髒汙,襖裙邊還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安葉一腳便將她踹了進來。
劉氏撲倒在鄭宛宜跟前,看著那張帶血的麵容她嚇得驚叫連連,忙不迭地向後縮去。
安葉的身影緩緩踏了進來,在她手中一左一右抱著兩個嬰孩,正是失蹤了兩個時辰的箏姐兒與元哥兒,“夫人,安葉幸不辱命!”
季重蓮眸中閃過一絲驚喜,趕忙抱回了兩個孩子,左右聽聽他們的心跳,探探他們的呼吸,終是喜極而泣。
鄭宛宜卻是瞪直了眼睛,眸中閃過強烈的不甘和憤恨,她還想說些什麽,可是喉頭一動那血水已是咕咕地向外冒著,最終雙腳一蹬,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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