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撕碎的照片
淩晨,星光稀疏——晦暗的天空浮上來一點灰藍。
簡安被一陣逼人的寒意凍蘇醒,揉揉惺鬆的睡眼她發現——自己床對麵的那扇小窗竟忘了關,關上後她卻怎麽也睡不著了,這是她和蔣喬解除婚姻關係後的第一百八十天,半年了--一想到蔣喬,簡安的心就一陣陣糾結深徹地刺痛……
揭開心碎的過往,簡安的記憶中隻剩下些支離的片斷,這些片斷中唯有一個仍然清晰如昨——蔣喬用他那頗具憂鬱氣質的眼睛逼視著她,他的目光糾結而陌生——充盈著不屑、慍怒、嘲諷,最後他狂嘯一聲向她撲過來……
簡安撩起睡裙看了一眼自己左腿上的舊傷,雖然它已經長好,可是一大團的深褐色仍然觸目驚心。
和蔣喬分手後的第三天,她就住進了現在這套郊區舊公寓裏,這所公寓是簡安奶奶留給簡安的,建造距今已有二十年了,設施陳舊、格局老套,它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夠遠離原來的生活,再也不必麵對刻滿了他影子的空空四壁。
隨著一陣微弱的電郵提示音從書房傳來,她這才記起自己剛才看雜誌犯困直接躺上床忘了關電腦。果然,收件箱多了一封郵件,點開來看,屏幕上的畫麵頓時抽離掉了她臉上的全部表情,是照片——許多張被撕碎了又重新粘合後複製拍攝的照片,這些來曆不明的古怪照片都驚現出同一張熟悉的麵孔——是簡安——另一個坦胸露背妖嬈風情的簡安,每一張和她合照的站立或摟抱在一起的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男子,根據拍攝背景和燈光曖昧程度判斷——應該是酒吧。
簡安大口地喘氣,腦袋裏的影像變得渙散紛亂,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突然給剪成了無數段——支離破碎、麵目全非,這些陌生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和她一同出現在這些破碎的照片當中?電郵給她這些照片的人又是誰?此人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雖然近來簡安患得患失得厲害,可她絕不相信自己的過往會會和這些陌生男人有所關聯。
她知道自己此刻能做的隻有鎮靜,而通常能夠讓簡安快速鎮靜下來的東西就是——三顆鎮定劑和一杯白開水。
……
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才剛起身桌上的電話就突兀地響了起,來電顯示器上印出一串國際長途。
“安安,我是曉西。”曉西是簡安是大學死黨。
“曉西?你現在在哪?”簡安一頭霧水。
“我在日本,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電話突然斷了,可能是信號不好,電話中曉西的聲音焦慮異常,貌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二)疑竇叢生
反拔過去卻一直處於通話狀態,簡安忐忑地守在電話前——心神不寧、眼皮直跳,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電話卻始終卻沒再響起。
自和蔣喬結婚後,簡安就成了一名全職太太,和所有朋友都少了聯係,隻有曉西總是一如既往地惦記著她,可是這回通話距離上次也已有七八個月了,這七八個月簡安的慘痛蛻變是曉西不曾知曉的,至於曉西又是什麽時候去的日本簡安更是無從獲悉,這大半年的時間,簡安的患得患失已讓她沒有自信麵對任何朋友了。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急需看到大片大片的綠色植物,不然她的心緒就會莫名地憋悶、煩燥、寢食難安……經過樓道口,她遇到了奶奶生前的鄰居黃玉芝奶奶,黃奶奶已年近九旬卻依然健碩,她一眼便認出了簡安:“是安安嗎?你是什麽時候住到你奶奶這裏的呀?”
“黃奶奶好,我來這兒住快有半年了。”簡安有些不尷不尬。
黃奶奶抬起她的老花眼,仔細掃了一遍簡安的身後說:“怎麽就你一人呢?大半年前在小區入口處見你時,我記得你是和你家那口子一起來的,小夥高高大大的,真是一表人才呀,你奶奶若是在世,一定樂壞了。”
我家那口子?簡安記得她從未告訴過蔣喬舊公寓的事情,他是一名鳳凰男,老家在陝北農村,家中父母早已過世,隻有一個哥哥在國外,礙於現實社會當中貧富芥蒂和門第觀念,簡安一直不敢帶他見簡安久居海外的父母,更不敢準確說出自己目前擁有的資產。
那麽,黃奶奶看到的是什麽人?簡安不自覺地又聯想到了照片中的那些男人,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她覺得自己的後背涼嗖嗖的,似乎有無數隻不懷好意的眼睛正在暗處窺視著她,不敢多想,簡安匆匆告了個別逃也似地離開了黃奶奶的視線。
公寓的綠化帶——蒼翠欲滴,簡安思緒紛亂地來回徘徊了足有大半個小時,任憑著那六月的嬌陽毫不留情地把她的臉炙烤得如同剛從水上撈上來的紅蘋果一般,當然豔陽沒有白烤的道理,炙烤後簡安得出了以下結論:一、盡快找尋到這個城市中和照片背景相同的酒吧。二、自己需要馬上就醫心理門診。
接下來的時間簡安將和她的甲殼蟲一同渡過。
手持全市所有酒吧的地址和那堆打印出來古怪照片,簡安和她的甲殼蟲一路走走停停,她從巴西烤肉風情酒吧輾轉到騫車一號酒吧、再從老電影院酒吧到露天海風酒吧、接著又轉換成哈瓦那咖啡酒吧、NO52充電酒吧……簡安清點著勾勒著,隻至隻剩下一家叫做“五十野”的日式酒吧。
走進“五十野”,簡安不禁被它那純日本的精致裝修所折服,掃視了一遍這間不大的家庭型的日式酒吧,她的心頭竟莫名徒生幾絲家庭的溫暖,或許是單身太久了,內心已經長滿了荒草。
看到簡安站在門口沒有進門的意
思,一名日服穿戴的中年男人向她走了過來,他用生硬的中文和她交流:“小姐,我們這裏是自助式的酒吧,您請自便。”
聽他這麽一說,簡安果然發現一排排標有產地標誌的新鮮海鮮和蔬菜,牛肉等食物整齊地擺放在案。除此之外,熱情洋溢的日服裝束的廚師們正把大勺子裏的美食放到客人的盤子上,他們那自然風趣的蹩腳中文,正引發著一場又一場的哄堂大笑。
簡安取出照片,又重複了一遍比照動作,毫無疑問這裏並不是照片上的場景,這點她在剛進門“掃描”的時候就已經查覺到了,調查完畢了,結論是這個城市裏的酒吧都不俱備照片上模樣,簡安頹喪地坐下來,點上了一杯低度清酒。
(三)奇怪的酒吧
清酒很醇香——十六度半,很適合女性的口味,簡安抿了兩口正想再點些什麽的時候,發現有一個醉熏熏的男人從一個角落向她走了過來,他打著飽咯徑直坐到了簡安麵前,簡安斜眼掃了他一眼厭惡地起身想換位置卻被他一把拽住,他探身緊貼著她的臉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日文,簡安發現他的目光正在發生著變化——迷醉間陡增了幾分躍躍欲試,接著簡安感覺他的另一隻手正快速地朝她的手臂上方沿伸——轉彎,在她的肩膀上遊離了一會後,直接伸入了她的衣領口——他在解簡安的扣子——手法老練麵無慚色,簡安慌了連忙大叫了幾聲“waiter”,最先和她打招呼的那個日裝的中年男子聽聞後馬上趕過來一把製住了他,可是他似乎並沒有責怪那個醉漢的意思而是和他小聲交流了起來,日文——簡安聽不懂。
接著,他倆臉色瞬間變成了灰白,倆人的嘴裏都開始念念叨叨地反複著一個日文,看著眼前這兩個舉止古怪表情可笑的日本人,簡安的心裏不迭地升起一陣懊惱與憤怒,丟下了酒資後簡安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回到家,簡安越想越覺得生氣,感覺自己在大庭廣眾被兩個神經質的日本男人給愚弄了,甚至還聯想到了抗日侵華戰爭,內心突然鬱悶到了極點——為什麽當初沒能學好日文呢,如若學有所成就可以有力反擊,一定將他倆罵個狗血噴頭找不著北。反複地回憶起他們最後共同講過的一個字眼,頓感熟悉萬分——應該是“鬼”,簡安在網上搜了半天,鐵的事實——他們居然罵簡安是“鬼”。
簡安急需一名心理醫生,不然她將很快“崩潰倒塌”……
網絡的出現讓許多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無意的一個點擊簡安在筆記本的收藏夾發現了一個叫“關仁心理輔助診所” 的醫療網站。
翌日清晨,她輕易地就找到了那家心理診所,果真如她心目中想像的樣子——色彩柔和環境、布置溫馨場景、柔聲細語的護士。主治醫生關仁與診所同名是一位心理學留洋博士,儀表堂堂謙和大氣,最令人費解的是他第一眼看到簡安竟能直呼其名。
簡安錯愕:“關醫生,您見過我?”
他笑言:“蔣先生的皮夾裏有你們的合影,而且他經常在簡安麵前誇獎自己的太太,鄙人早已如雷貫耳,怎敢相忘。這次一定是蔣先生讓你來的?”
“關醫生真是好記性。”簡安借題發揮,可又不敢說得太多露出馬腳。
“如果我猜得沒錯,蔣先生最近一定是出差了,因為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來取藥了,要知道他一直都是我們診所最守時的病人。”關仁觀望了一下簡安的反應,見簡安頷首以笑便順勢說道:“如果蔣太太方便的話,這次請無論如何一定把藥帶回去,要知道您先生的病可不能斷藥。”
應著簡安的囑咐關仁將把蔣喬的全部病曆單打印了給她,捏著一疊厚厚的病曆單——簡安看到那上麵寫有一個相同的醫學名詞:解離性認同疾患,簡安的外公曾是精神學領域的專家,簡安很清楚這個專用名詞有另一種解釋——多重人格分裂症。
原來蔣喬一直都患有人格分裂症,私自醫治著卻從沒有對簡安透露分毫。那麽他對簡安時好時壞的的不確定表現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驀地——簡安感覺內心的陰霾在瞬間明正言順地釋放掉了一大半。
回到公寓的時候,她發現公寓大門口赫然停著兩輛忽閃著藍白警示燈的警車,再走近幾步又發現自家後方那幢公寓樓前竟被拉起了一條長長的黃白色警戒界線,警戒線前圍了烏壓壓地一大群議論紛紛的居民,每個人的脖子都伸得長長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麽新鮮出爐的大製作劇幕。
簡安停下腳步,正考慮要不要去瞧個究竟的時候,發現兩具蒙蓋著白布泛著惡臭的屍體被幾名年輕的警員從樓道口匆匆抬了出來,經過簡安身邊的時候,一陣惡臭熏得簡安的胃直翻騰,走在單架最後麵的一名頗顯年輕的小警員估計也被這場麵嚇著了,下台階時因為緊張崴了一下腳打了個大大的趔趄,蒙屍布順勢從屍體身上滑了一大半,露出死者的臉——簡安看到了蔣喬,那個讓她失眠了近半年的男人。
(四)兩具屍體
“蔣喬!”簡安掩麵驚呼。
一個隊長模樣的絡腮胡子,見簡安如此反映便將她一起請上了車,在車上——她反複地尋找各種可能或不可能地理由來反駁那具屍體是蔣喬的事實,她突然明白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並不是愛抑或是不愛可以解釋的。
三天後,在法醫的口中,她聽到了關於那兩份屍檢報告的全部文字。
第一份:死者男性,三十歲,身高一米七八,死亡原因吞服氫化物中毒身亡,死亡時間三個月前,死者胃內食物消化程度證明死者生前剛進完餐
,胃中發現有女死者的皮膚組織,經確認係自殺。
另一份:死者女性,二十六歲,身高一米六五,死亡原因勁動脈破裂,傷口深5CM、數量為十二處,凶器為一把35CM長的鋼質匕首,死者在死前曾遭到疑凶棒擊、切割皮膚組織、強暴等行為。經檢驗匕首上的指紋確認為男性死者的指紋。
簡安記不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的警局,她隻是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棉花團上——所有的一切變得好輕好輕。
蔣喬殺了那個女人,然後自殺——那是警方權威的鑒定結果。
女人的認屍啟事在當地電視、報紙、網站等張貼播放了近一個月卻無人問津,最後在房東提供的證詞中,警方獲悉了一條重要線索:女人會講日語。
和日方的交涉中,警方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此女名叫美惠子,曾是一名紅得發紫的日本**女優,日方證實她在一年多前息影後不久就割脈自殺了,此事曾在當時的日本的傳媒界中引起過一陣不小的轟動,後來,美惠子的私人醫生將她得過重度抑鬱症的病曆向世人爆光,並公布了她在自殺前留在治療室裏的一封遺書,內容大至是因為重度抑鬱無法改善及身患嚴重性病而選擇自殺等等。
輸入“美惠子”這個名字,簡安在網絡上搜尋關於她的資訊,在搜索結果照片欄中簡安又一次看到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終於——電子郵件中豔照女主角的真實身份,以及為什麽會有倆個日本男人稱簡安為鬼,還有黃奶奶言之鑿鑿地所見所聞,一切終於有了最完滿的答複。
警方聯係蔣喬身處國外的哥哥,可是他哥哥卻意外地避而不見,最後他們隻得又找到了簡安,處理蔣喬身後事的過程中,簡安無意間在他的衣櫃底層發現了一本封皮破裂陳舊不堪的墨綠色塑殼日記本。
“穿著精致細長高跟鞋的母親、充斥著不同男人味道的粉色房間、同學及鄰居們永遠鄙夷的臉……一遍遍地在日記中被提起。還有一整頁寫得密密麻麻的的文字是——他要讀好書離開這個鬼地方之類的誓言,簡安發現那一頁竟是用鮮血寫的,頁麵上還遺留著血液淡淡的甜腥味。
他沒有交代清楚她的母親究竟是怎麽死的,卻用了很長的篇幅描寫她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樣子,他這是這麽描寫的——她的麵前開出一大朵大朵流光滿瀉的玫瑰,它們啃噬掉了她的身體,隻留下聖潔的紅色,我知道我需要的就是這種紅色,而不是她……
他又說——她終於將自己洗刷幹淨了,最後他聲明——他將離開這個令他永遠不想記起的地方,永不回來……”
簡安越來越冷,體內的血液仿佛要凝結了一般,心髒傳來一塊塊冰裂的聲音,她將日記本丟到了地上,久久不敢去觸碰它,她覺得自已在裏麵看到的並不止文字,還有一個被陰暗的童年扭曲了的靈魂……
(五)真相大白
案子最終以情殺定罪,後來又因疑凶自殺而草草結案。
簡安的生活又繼續恢複到了寡淡與孤寂當中,照例還會選在日上三竿的時候去綠化帶散步,探望那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綠色植物,每周一次去市中心的超市,購買她一周需要的食物、日用品、還有鎮定劑。
直至有一天,她又一次接到曉西的國際長途。
“安安……”簡安聽到她在喘氣,聲音似乎隨時被會折斷一般。
“曉西,你還在日本嗎?”她問。
“安安……你知道蔣喬是誰嗎?”曉西突然緩過氣來問簡安。
“蔣喬?”簡安語塞。
“蔣喬是小島俊的弟弟,小島俊是蔣喬的哥哥蔣越加入日本國籍後改的名字,小島俊現在是日本當地一名極富盛名的**女優片導演,那個自殺的**女優美惠子就是他一手捧紅的,你知道蔣喬為什麽會回國嗎?他放棄了日本勝於國內十幾倍的薪水待遇回到國內,隻是為了替小島俊辦一件事情——就是尋找美惠子的替身,重新打造另一個美惠子,而且簡安聽說蔣喬曾和美惠子有過一段情,隻可惜美惠子後來自殺了,也有傳聞說她是為了逃脫小島俊的影視賣身合約和私人醫生串通一氣假死偷渡出國了。安安,你長得實在是太像美惠子了,自從半年前他們在那本叫《花期》的雜誌上見到你的封麵照之後,就已經把你存儲在他們的資料庫中了,這些都是小島俊在一次醉酒後告訴簡安的。你知道簡安現在在什麽地方給你打電話嗎?”
“什麽地方?”
“我現在在小島俊的別墅裏,就在十分鍾前我殺了他,自從上次和你通話斷線開始,我就一直被他們囚禁在別墅的地下室。安安,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成為**女優,我是被一家影視代理公司騙到日本來的,我以為他們和我簽的隻是一份普通的影視廣告合同。可是現在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回去了。”電話那頭傳來曉西的低泣聲,聲音越來越弱。
“110、120、119……”所有能拔的求助電話她都手忙腳亂地通通拔了一遍,她的手指已不聽使喚,耳旁邊曉西的飲泣聲不絕於耳……分倍正在不斷地擴大……
警局——她需要馬上去警局,打開門——簡安發現門縫裏不知什麽時候被塞進來一張紙條。
簡安小姐:
半個月前鄙人的電郵你一定有收到吧?沒想到你竟這麽沉得住氣,我的手上還有許多張更大尺度的豔照,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你可以選擇逐張購買,具體的價格和匯款帳號我會再通過電郵傳給你。
一個熱衷拚圖的拾荒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