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還不知道那狐狸精的故事吧?這樹裏的狐狸精啊,喜歡上了樹下看書的書生,可書生是有未婚妻的,到最後,她成全了那書生和那未婚妻,卻把自己封在了這棵樹裏,一輩子守護著那書生一家。
街道上嘈雜聲漸漸變小,夜市上的閑人也抵不住夜寒露重,慢慢地散了,小販在收拾著攤子,隻有那些實在沒地方去的,還在街上徘徊,卻也是哈欠連天。
路過的行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在街心相對而立的兩名年輕人,又匆匆離開。
白靜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說:“孟獲良,你全都說完了吧?我要回去了!”
孟獲良看了她半晌,搖頭,“不行。”
白靜柔背手轉身往前走,“不行就不行,孟獲良,你還真想讓我一輩子跟著你不成?”
“如果真能這樣,那倒好了。”孟獲良淡淡地說。
白靜柔停下了腳步,偏頭看他,忽然一笑,“你別想了!”
她心底卻暗暗擔心,也不知道這孟木頭抽什麽風,搞這麽多事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孟獲良真帶她到處遊玩,把謹城周圍都走遍了,他是個認真、古板的人,顯然做了不少功課,連塊磚都可以說出匪夷所思的傳說來,讓白靜柔大開眼界,倒也不覺時間過得慢。
“這棵樹,可不是一般的樹,南宋年間,有一天晚上,有位書生在樹下就著月光看書……”孟獲良開了個頭。
白靜柔打斷他的話,慢吞吞地繼續說道,“月光如水,灑在書生身上,書生眼澀得很,正略感饑餓疲憊,此時,從樹後轉出一個美豔非凡的女人,手裏提了瓦罐……”
孟獲良一怔,“小柔,你來過這裏?”
白靜柔怒衝衝瞪他,“孟木頭,你已經說了三個美女遇書生的故事了,我能不知道你說什麽?還有別的、新鮮的嗎?”
孟獲良輕笑一聲,摸鼻子,走上前幾步,摸著那樹幹說:“這一個不同的,你看這樹,長得鬱鬱蔥蔥的,生機盎然,聽老人們說啊,這裏麵依然住著那個狐狸精……”
白靜柔撇嘴。
旁邊曬太陽的老人湊過來,“姑娘,你別不信,前幾日晚上,打更的老劉走到這裏,倚著這樹歇腳,就聽到裏麵有聲音,好像女人在唱歌。姑娘,你還不知道那狐狸精的故事吧?這樹裏的狐狸精啊,喜歡上了樹下看書的書生,可書生是有未婚妻的,到最後,她成全了那書生和那未婚妻,卻把自己封在了這棵樹裏,一輩子守護著那書生一家。”
他指著前麵那大宅院。
白靜柔看見匾額上的“官府”兩個大字怔了,“這是官家?”
老人略鄙視,“姑娘外鄉來的吧?居然不知道官家?”
白靜柔怔怔地問:“官家不是在南庭山嗎?”
老人不願意和她說話了,“南庭山是官家的分支別院,這裏是官家的祖居。小姑娘,跟你說你也不懂,官家的房子多著呢!別看皇甫家現在掌握著咱們這一方水土,可隻有官家才是咱們謹城唯一的世家大族。”
白靜柔轉頭問孟獲良,指他,“孟木頭,你把我帶至這裏來什麽意思?”
孟獲良輕輕撥開她的手指,走到那棵樹邊,把耳朵貼在了樹幹上,“這裏麵真有一隻狐狸精住著?”
對孟獲良,白靜柔多少有些顧忌,哪裏敢把他當白荃英般揉搓,氣呼呼地看了他半晌,憋出一句話,“哼,我要走了,什麽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不關我的事。”
孟獲良直起腰來,指著官府門前,“咦?官府門前居然停著輛別克?”
鐵青色的小車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發著幽幽藍光,白靜柔瞪了他一眼,心卻忽然間一跳。正無措間,孟獲良往前走了去,狀似無意,“別克很多的,謹城好幾家大戶都有的。走,前麵還有個有趣的地方,去看看。”
白靜柔跟著他往前走,耳力卻不由自主運到了極致,尋找著那特有的嗓門。
孟獲良卻似不覺,帶頭往前走,介紹兩邊正開著花的樹,“你瞧,這裏是官家的後巷,但住著的也是官家三代內的親戚,所以這巷子打理得極好,兩邊種了不少花樹……”
白靜柔哪有心思聽他說這些,聽著聽著,忽然間站住了,走到一株紫玉蘭旁,站定不語。
孟獲良隻當不見,靜靜等著,含笑站在紫玉蘭前,摘下一朵紫玉蘭來,在手上把玩。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靜柔才回過頭來,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回頭看他,“孟大哥,我聽見了。”
孟獲良手捏緊花枝,隨即緩緩鬆開,“聽到了什麽?”
白靜柔慢吞吞地說:“我知道孟大哥帶我來這裏為了什麽了,四少也來了官府,是嗎?”
孟獲良深深地看她,點頭,“沒錯。”
白靜柔抬起頭來,燦爛的花朵映在她的眼睛裏,使她的眼眸添了絢麗色彩,讓孟獲良有一時間的恍惚。
“四少真在裏麵,和官玉緋在一起。”白靜柔慢吞吞地說,“孟大哥選的這個地方很好,離他們待的地方很近,讓我剛好聽得清清楚楚。”
孟獲良被揭穿了,有些尷尬,“小柔,我不想讓你以後都被蒙在鼓裏。”
“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白靜柔臉色奇特,似喜似嗔。
孟獲良勉強地問:“說了什麽?”
“官玉緋問四少,出去這麽多年,還記得她嗎?”
“他怎麽說?”
“四少說,還記得,隻是作為個小時候的玩伴記得。”白靜柔看著他,“四少不喜歡多說話的,不像有些人……”
“為什麽不繼續聽下去?”孟獲良笑了,花樹的陰影投在他臉上,現出奇特的神色,“小柔,你在害怕?”
白靜柔怒衝衝地說:“我也想聽,可他們走了!進了另一間屋子,關上了房門,我聽不見!”
孟獲良愉快地笑,似乎在欣賞著白靜柔的惱羞成怒,“原來小柔也有弄不明白的時候?”他慢悠悠地說:“小柔,你失蹤了,皇甫沫華沒派人來找你,卻去拜訪了官玉緋,他小時候的玩伴,你認為這正常嗎?”
白靜柔隻冷笑,“孟木頭,你就是這樣,把什麽人都往壞處想,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孟獲良看著她,忽然間又歎了口長氣,隻說:“走吧!”
那眼神讓白靜柔火冒三丈,“孟木頭,別以為你自己才是聰明人,其他人全是傻子。”
孟獲良忽然拉住了她,貼在牆角處,說:“小柔,等等。”
白靜柔卻已經看見了,皇甫沫華和官玉緋走出了官府,官玉緋仰著臉看他,臉上帶笑,他微微垂頭,也在笑,陽光自屋簷處斜斜地傾入,照在兩人臉上,讓他們的臉發著光芒。
忽然之間,她不敢聽,不願意聽,可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傳入她耳裏,“玉緋,拜托你了。”
“放心啦,華哥……”
她喚他華哥?自己從來沒有喚過他的小名,隻是隨著眾人四少四少地叫,白靜柔看著腳下那根耷拉著頭的小草,忽然間想哭。
可聲音還是不留情地傳進了她的耳裏,“華哥,謹城就這麽大,白小姐會找到的……”
“她啊,小孩子脾氣,玩累了就會回來了。”
“也是,聽說她本事大得很。”官玉緋微笑著說道。
她成了他嘴裏的小孩子?
白靜柔移過腳去,一腳踩倒了那棵耷拉頭的小草。
汽車發動的聲音傳來,又漸行漸遠。
孟獲良看著倚在牆頭的白靜柔半晌,忽而又歎了口氣,“小柔,謹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如果想找你,早就找到你了,可他沒有空,他忙其他大事。”他轉過身去,似乎很艱難才能說出口,“如果是我,絕不會這樣。”
白靜柔卻忽然間笑了,站直身子,歪著頭看他,“孟木頭,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就因為你這樣,什麽事都想個理由,事無巨細、打理清楚,管得我喘不過氣來。四少這樣就挺好的,什麽都是任我來,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他信我,我也信他!”她慢吞吞地說:“他來見官玉緋又怎麽樣?”
孟獲良如受重擊,後退兩步,好一會兒煞白的臉色才恢複正常,“小柔,在你心底,他什麽都是好的,是嗎?”他再慢吞吞地看她,“你真就這麽信他?你想想,他有事求官家,他能用什麽來交換?官玉緋想要的,又是什麽?”
白靜柔仰頭看他,大眼睛映出了他的影子,“我知道的,可四少有四少的原則,他不會亂來的。”
孟獲良苦笑了起來,“小柔,他真幸運。”
白靜柔忽然間不耐煩起來,“孟木頭,你讓我看的我也看了,所謂的狐狸精的故事我也聽了,你還想幹什麽?”
孟獲良攤手,“好,我送你回去。”
白靜柔倒是愕然起來,圍著他轉了一個圈,“孟木頭,你沒別的壞主意憋著?”孟獲良無可奈何地說:“小柔,在你心底,孟大哥就是這樣的人?”
白靜柔略尷尬,眨巴眼睛。
忽然間,鍾聲就響了起來,一下下地從南邊傳了下來,傳至白靜柔的耳朵裏,使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抬起眼來,就隻見孟獲良嘴唇一開一合,卻沒有聲音發出。
她隻覺前所未有地驚恐,尖叫出聲。
終於,鍾聲嫋嫋,慢慢停了下來,她才聽見孟獲良緊張地問:“怎麽了小柔?你怎麽了?”
聲音紛至遝來,她又聽清了四周的嘈雜吵鬧,甚至於蟲鳴風吹。
“我聽不見,剛才我聽不見了。”白靜柔說。
孟獲良愕然半晌,“這是半夜十二點的鍾聲,是官家自己祖廟敲起來的,官家每有一位過生日,那天半夜就會敲響大鍾。”
既然能聽見了,白靜柔也不打算和他再待下去,說:“你不是說送我回去的嗎?”孟獲良卻停著沒動,深深看著她,“小柔,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不答應。”白靜柔幹脆拒絕。
“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等你什麽時候想答應了,再送你回去!”孟獲良淡淡地說。
“你先說說看。”白靜柔吸口氣忍著不一巴掌拍到他臉上。
“鍾聲響起,你就聽不見了這件事,你能不告訴別人,連皇甫沫華都不能告訴嗎?”孟獲良說。
白靜柔愕然,憑本能地想唱對台戲,可她看清了他眼底濃濃的、如墨汁般的憂鬱,仿佛在眼眶裏蔓延隱藏,讓她無來由心中抽痛。
她想了想說:“好吧!”
孟獲良似乎鬆了一口氣,“小柔,我也不知道你這是什麽原因,外國科學也許有解釋,但這件事,關乎你的性命,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瞧,又嘮叨了!
白靜柔在心裏直撇嘴,但她知道孟獲良此人性情堅毅,不順著他的意思答應,他絕不罷休,她隻好連連點頭,“行了,行了,我任何人都不說行了吧?”
孟獲良怔了怔,停了下來,臉上現出一絲尷尬,“小柔,我知道我沒資格關心你,但我隻希望,你要小心些,以後活得好好兒的,別讓我看到你不開心、不快樂,隻要這樣,孟大哥就高興了。”
白靜柔哼了聲說:“隻要你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高興!”
孟獲良深深地歎了口氣,沉默地看著她。
白靜柔有些後悔,垂頭嘟噥道:“孟大哥,你也是,你一定會找到真正喜歡欣賞你的人的。”
孟獲良又靜靜地看了她半晌,“走吧,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如果是以前,我把他的孫女兒拐出來半夜不回家,白爺爺非拿拐杖揍我一頓不可。”
白靜柔想笑,卻心底發酸,吸了吸鼻子,“是啊!”
車子在巷子那頭靜靜地停著,他們來到車前,白靜柔卻忽然停了腳步,“孟大哥,你走吧!”
孟獲良望了遠處一眼,明白過來,苦笑,“他終於找過來了?”
白靜柔點頭,“孟大哥,你瞧,他並不像你說的,也不像官玉緋想的。”
孟獲良隻伸出手,撫平她被夜風吹亂的頭發,“小柔,好好照顧自己。”
他彎腰鑽進了車子,車子駛遠,漸漸不見蹤影,巷子那頭,軻強帶了幾名便衣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
她看著他們越走越近,濃墨般的黑夜裏,青磚碧瓦染上了黑色。而他們,仿佛也蒙上了層墨色,讓她甚至分辨不清他們是人還隻是影子。
幾人跟著皇甫太太走進大廳,見大廳光線昏暗,天鵝絨的窗簾垂落,暗紅色的寶椅上身穿軍裝的老人正閉目聽幾名屬下說著什麽,見他們走進,揮了揮手,那幾個朝皇甫太太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出去。
皇甫太太收了臉上的笑意,神情變得謹慎,趨上前去,柔聲說:“老爺,這是老四的未婚妻和她的幾位朋友。”
老人掀開眼皮看了白靜柔一眼,皺了皺眉,“官家的?”
皇甫太太臉色尷尬,略抱歉地看了白靜柔一眼,“不是,是白小姐。”
“哦?官家不是挺好的嗎?怎麽又冒出個白家的?”老人說了兩句,似乎有些氣喘,皇甫太太忙把茶幾上的杯子遞過去給他,他就著皇甫太太的手喝了一口,摸著拐杖,似乎沒摸到,那拐杖“乒”的一聲跌在地上。
皇甫太太忙彎腰扶起那拐杖,將它塞進老人手裏。
“老四呢?”老人說。
“他啊,臨時有事,要我領著他們先過來拜訪您,安排住處。”
皇甫太太小心地解釋。
老人哼了一聲,“他真肯回來?”
“回來了,還去了南庭山,真是臨時有事,這才要遲一點才回的。”
老人冷冷地說:“他一個租界巡捕房的小捕頭,有那麽忙嗎?”
皇甫太太不好回答。
老人就掀起眼皮看了白靜柔幾人一眼,“安排他們住下吧!”說完揮手。
幾人麵麵相覷,蘇雅文生怕白靜柔一衝動,說出什麽不當的話,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皇甫太太更抱歉了,又不能違逆,隻好彎腰說:“好吧!”
她領了幾人出來,來到長廊外,幾人同時籲了口長氣,白荃英更忍不住了,說:“妹子,早知這樣,咱們來皇甫府幹什麽?住在外麵還自在!”
皇甫太太神色尷尬,“白小姐別在意,咱們老爺子就是這樣性子的人,不愛說話,但你們放心,既然進了咱們皇甫府,你們有什麽想要的、想吃的,告訴小丫頭就行了,絕短不了你們的。”
皇甫太太親自將幾人領到客房住下,又仔細吩咐小丫頭好好招待,這才趕著去安排壽宴之事了。
等她一走,白荃英都憋好半天了,“妹子,還好四少以後要回租界的,這你們日後真成了,回這裏住,我對皇甫端老頭兒有點擔心。”白靜柔皺眉,“擔心什麽?”
白荃英說:“就憑他剛才不把咱們,特別是不把你放在眼裏的那股子勁,以後啊,我估計妹子你和長輩的關係堪憂。”
眾人皆笑。
“胡說!我就那麽小肚雞腸?你還是我哥嗎?”白靜柔瞪他。
白荃英轉頭問蘇益宣,“小宣,你對妹子最了解了,你說,妹子會不會這樣?”蘇益宣好脾氣地笑,“靜柔姐是有點報複心,但她還是尊重長輩的。”
白荃英哈哈了兩聲,撇嘴,“溜須拍馬,她放的……氣都是香的!”
軻強倒覺有點對不住大家,說:“白小姐,要是你覺得不舒適,咱們還是回客棧住著,等四少忙完了一起進府。隻是我想著,在南庭山咱們都被人鑽了空子去,皇甫府到底防守嚴密一些,四少就這兩天沒空。”
白靜柔搖了搖頭,“不用,這裏挺好的。”
前所未有的和順語氣倒讓幾人同時互相望了望,頗感意外。
蘇雅文當然得問清楚的,等屋子裏隻剩下她們兩個女孩了,她扯了白靜柔坐下,直接問:“孟獲良跟你說了些什麽?”
白靜柔說:“那天是你吧?”
蘇雅文眼神閃爍了兩下,“孟獲良可憐,求到我的頭上,要我邀你出來聊聊。我想吧,你們算是一起長大的,你擺了他一道,也得給人家一個交代吧?這不,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白靜柔說:“確實沒有,可他也沒說什麽。”
蘇雅文側臉看她半晌,“小柔,我隻是覺得,皇甫沫華和孟獲良,你得對他們公平一點兒。”
白靜柔抬起眼睛,慢吞吞地說:“雅文,我如果能夠將就,就嫁給孟木頭了。”蘇雅文一滯,沉默良久才說:“小柔,我知道這一次我做得不對,孟獲良想見你,我應該明白告訴你就行了,不應該騙你。可你瞧,如果告訴你,你會見他嗎?”
白靜柔站起身來,走至窗邊,看著窗外已升至梢頭的明月,迷茫得很,“我也不知道,一看見他,我就想起爺爺的樣子,是孟伯母把那盒炸彈親手遞給了爺爺,雖然孟伯母也死了,可我就是不想見孟家人。”
蘇雅文輕輕歎息,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白靜柔轉過身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雅文,是不是這世上,也有我聽不到的秘密?”
蘇雅文略尷尬,“你在怪我引你出來時故意嚇你?”她攤手,“這可不能怪我,我不這樣,哪引得起你的好奇心?這才能讓孟獲良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你啊。”
白靜柔神色茫然,“你瞧,真有我聽不見的時候。”
她這般惶惑,卻是蘇雅文從沒見過的,一時有點不安,解釋道:“小柔,說穿了這也沒什麽,咱們倆熟,對你知根知底,你聽力不凡,但心神不定的時候聽力下降得厲害,所以那個時候,我隻不過玩了一個魔術而已。”
白靜柔低聲說:“不,雅文,我沒有怪你。”
蘇雅文知道她對自己生了嫌隙去了,暗暗後悔,上前攬了白靜柔的肩頭,“小柔,咱們多年的好姐妹,我隻這件事對不起你,以後不會了,以後無論誰求我,我都直接告訴你,絕不再裝神弄鬼。”
白靜柔看著她,撲哧一笑,大眼彎彎,“雅文,嚇著你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騙我。”
蘇雅文瞪著她,伸手掐在了她的胳膊上,“死丫頭!”
白靜柔卻沉默了下來,手放上了布袋扣子,一下一下地開合,“雅文,你說,我是不是一個胡鬧的人?”
蘇雅文側頭看了她一眼,摸出根細長的女式香煙來點上,笑了,“有時確實很胡鬧,你呀,也隻有四少受得了你,孟木頭管得了你!”
“你能不能別提孟木頭?”
蘇雅文吸了口煙,吐出煙圈,嫵媚地笑,“死心眼兒的丫頭,依我看,管得住你的男人才適合你。”
白靜柔偏頭去看她,“雅文,你對四少有偏見。”
蘇雅文手指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迅速垂下,彈了彈煙灰,“你的事,你自己認為行就行,我才懶得理。最多你最後被人休了,沒人收留,我來收留就行了。”白靜柔嘟起了嘴,“雅文,你怎麽和孟木頭一樣?”
“怎麽一樣了?他對你到底說了什麽,讓你魂不守舍的?”蘇雅文再吸一口煙,“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也沒說什麽,隻是我見到了官玉緋,和四少在一起。”白靜柔慢吞吞地說。
蘇雅文哈哈一笑,拿手指輕點白靜柔的額頭,“吃醋了?少見啊?”
“什麽嗎!我就是有點心酸,我被人劫走,他也隻派軻強找我。”白靜柔嘟噥。
蘇雅文站起身來,左手抱著右手,手指間青煙嫋嫋,她斜眼看白靜柔,“你早就知道四少不同孟木頭了?他有自己的事要辦,不會像孟木頭一樣什麽時候都以你為中心的!真受不了你,孟木頭什麽都依著你,把你放在心尖上寵著,你又說透不過氣來,四少略微不理你了,你又受不了,你到底要男人怎麽樣?”
“他為什麽不能自己來找我?”白靜柔說。
蘇雅文失笑,拿手指點她的額頭,“因為他知道你本事大啊,而且,他還知道,劫走你的是孟木頭。”
白靜柔眼睛閃閃發光,抱住蘇雅文,高興,“他知道?你告訴他的?他知道我沒有危險?”
蘇雅文把煙舉高,“行了,行了,我跟你說實話吧,四少一開始也緊張,手裏的事什麽都扔下廣派人手去找你,是軻強勸了他,我告訴他是孟獲良劫了你去,他這才讓軻強接手,去辦自己的事了。”
白靜柔想了想,鬆開了她,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生氣,“他什麽意思嗎?孟木頭再怎麽著也和我有過一段,他一點也不吃醋?”
蘇雅文被她變來變去的脾氣弄得哭笑不得,“小柔,你到底想要他怎樣?”
白靜柔仰頭看她,收回視線,一開一合著布袋子,“雅文,我也不知道。”蘇雅文垂頭,白靜柔纖細的肩膀在燈光下似乎不經一握,她看著白靜柔的發頂半晌,把手裏的煙彈出窗外,緩緩走過去環抱住她的肩膀,無來由心底發酸。
白靜柔把頭靠在她的肩頭,“雅文,爺爺去世之後,我總覺得腳不能落在實處了,老在空中飄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們會一個個離我而去。”
她在蘇雅文的肩頭蹭了蹭。
蘇雅文心中莫名柔軟,“哼”了一聲道:“說吧!又想讓我幫你什麽了?”白靜柔靦腆地然笑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雅文,你本事大,能幫我查查四少現在在哪兒嗎?我問軻強,他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訴我!我聽也聽不到。”
蘇雅文冷笑一聲,把她一把推開,“我說呢,原來想男人了!”
白靜柔臉色一紅,眼珠從左滑到右,斯斯文文地拽了一句文:“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
蘇雅文一口口水嗆進了氣管裏,差點被嗆死,指著她咳個不停,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歎道:“小柔,為免你的閨怨寂寞,看來我不得不走這一趟!”
白靜柔麵不改色心不跳,點頭,“雅文,如此重任,舍你其誰?”
蘇雅文無可奈何地說道:“你總得告訴我四少的大概方位吧?”
白靜柔正想說她聽來的一些小道消息,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兩人對望一眼,蘇雅文去開門,就見軻強滿臉是笑站在門口,越過她往屋裏望。蘇雅文側身讓他進來,很識趣地說:“好了,這下用不著我了,我回去補個回籠覺。”
軻強倒一怔,“什麽用不著?蘇小姐,你打算去做什麽?”
蘇雅文眼眉上挑,拉長了聲音:“偷……心啊!”
白靜柔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滾!”
“唉!過河拆橋哦。”蘇雅文笑著走遠。
軻強摸著頭不明所以,心說這兩個女人一個都不能惹,還是糊塗些的好,不該知道的別問,轉頭朝白靜柔說道,“白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白靜柔矜持而冷淡地回答,“去哪?不想去,累了,想睡。”
軻強急了,隻好說了實話:“白小姐,四少在後巷子裏等你。”
白靜柔從鼻子裏哼出些聲音來,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撣撣衣服,“這裏不是他家嗎?讓我們先住進來,自己不回,鬼頭鬼腦,這算怎麽回事?”
軻強隻好說:“白小姐,一開始不都跟你解釋了嗎?四少這次回來,一則為了祝壽,二來也為了搞清當年夫人去世的真相,他不好馬上住進來,在外麵方便調動人手。”
白靜柔拉長了聲音,“誰知道啊,說不定這隻是借口,青梅竹馬在外等著呢!”
軻強這才明白過來,失笑著摸摸鼻子,“白小姐,你不願意去就算了,我去回稟四少,讓他別等了。”他邊說邊往門外走,嘴裏還嘀咕道,“可憐的四少,連覺都不睡,好不容易抽出點兒時間來,可人家不領情,有什麽辦法?”
白靜柔見他說走就走,不帶一點猶豫的,氣急敗壞,“軻強,你,你,你……”
軻強側頭看她,先茫然,後恍然,“白小姐,我,我,我……我明白了,你讓我回來時給你帶羊肉串?”
白靜柔“哼”了一聲說:“誰叫你帶了?你帶回來的還能吃嗎?我自己去買!”
軻強拿出兩個銀元,很誠懇地說,“白小姐,有錢嗎?我這兒有。”他把銀元遞給她,像順便提起的樣子,“對了,四少就在烤串兒攤子旁邊站著,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和他打聲招呼。”
白靜柔接過那兩個銀元,淡淡地道:“那可難說,我很忙的。”
軻強表情平靜,“是啊!我也知道白小姐忙得很。所以,你能順便就順便,不能就算了,最多讓四少白等一場。”
白靜柔側頭掃了他一眼,撇嘴,仰頭去了。
後巷之中。
白靜柔慢慢停下了腳步,左右望了望,巷子盡頭,烤羊肉串的新疆人卷著舌頭招呼著客人,孜然的香味彌漫在小巷裏,可除了那羊肉攤子,卻空無一人。
她忙傾盡耳力去聽,聽見了小汽車輪胎摩擦地麵急速開走的聲音。
他真的等不及離開了?
她呆呆地看著巷子盡頭,眨巴眼睛半晌,抹了一把臉,決定把失落轉化為食欲,走到烤串兒攤旁邊,拿出兩塊銀元,“烤肉串,來幾串。”
新疆人一怔,緊跟著喜笑顏開,大著舌頭說:“姑娘,正好,這剩下的全是您的了。”
他從攤位底下拿出好大一桶穿好的羊肉來。
等白靜柔吃得雙唇腫起,滿臉通紅,新疆人也看不下去了,遲疑地說:“姑娘,剩下的您還自己吃?”
白靜柔惡狠狠地吸氣說:“吃,怎麽不吃?”
“小姑娘,您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這麽吃下去可不成的,我看啊,您長得這麽好看,男人稀罕著呢!大把人排隊等著向您提親,您要是實在找不到,不如嫁到我們新疆去?新疆的小夥子高又壯,個個能騎馬!能開槍……”
白靜柔擼了個串兒入嘴,吃得高興了,“行,您老有介紹?”
“我有八個兒子,您要看得中,哪一個都成。”新疆人哈哈大笑,樂得胡子一翹一翹的。
白靜柔也“哈哈”笑了兩聲,得意忘形,一失手,手上的辣椒抹在了眼睛上,頓時眼淚嘩嘩地流。她眼也辣,嘴也辣,忽然間辣從心起,悲從心來,彎腰抱臂,緩緩蹲了下去。
他為什麽就不肯等一等呢?
一時半會兒都不願意等她?
難道在他的心底,什麽都比不上他的大事?
“小姑娘,小姑娘,您怎麽了?”耳邊是新疆人的驚慌大叫。
她含糊地說:“沒什麽,辣子進眼睛了。”
腦子被辣得嗡嗡作響,她此時才有點後悔,吸著鼻子站起身來,麵前遞了塊潔白手帕,烤肉串老板還有這麽潔白之物?她接過那手帕就往臉上擦,擦幹了淚水,才發現麵前的人俊眉秀眼,長身玉立,目光涼涼的,眉頭皺著,拿不讚同的目光朝她看。
她轉過身,想起自己腫脹的雙唇,發紅的眼睛,後悔莫及。
新疆人拿了兩塊銀元,推著小推車回家,卷著舌頭笑,“小姑娘,咱們說的話還算數,他不要您了,我那八個兒子您隨便選……吐魯番的葡萄甜又大,新疆的小夥高又壯啊……”
他似乎很煩惱,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拿出根煙叼進了嘴裏,又取了下來,揉碎了彈進路邊草叢,“你……隻一會兒工夫,你,你怎麽成了這樣?”
她吸著氣,又辣,又委屈,眼淚汪汪,又不敢轉過身來,“我以為你走了。”他一怔,“我沒走,有點事到巷子外去辦。”
她纖細的肩膀微微顫動,從後麵看,她耳朵都紅了,想及她剛才那張臉,像個紅眼小兔子一般,他伸出了手,在她肩膀半寸之處停住了,卻又慢慢收了回來,把手放進口袋裏。
“我聽見你的汽車聲了,以為你走了。”她哈著氣吸鼻子說。
“傻瓜。”他輕聲笑,手指在口袋裏彎曲,卻沒有離開褲袋子。
“我心底空得慌,所以想吃,心想吃完他的羊肉串就好了……”她把那手帕揉成一團在臉上抹,“可我越吃,心越空,怕你就這麽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皇甫沫華垂頭看她,深深凝視,歎了口氣,“怎麽會?”
他手指摸到袋子裏冰涼的煙盒上,緊緊捏住。
她卻一轉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就環住了他的腰,“四少,我不管別人叫你華哥也好,是你的青梅竹馬也好,他們說什麽我都不信,我隻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