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樓也算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了,但是,在晚上最熱鬧的時段,被人包下整整一層的事情也是不多見的,當夜幕降臨下來的時候,這整整一層的夥計都在猜測,今天這位看起來出手闊綽之極的客人要宴請的是哪一方神仙。
可惜,一直到整座酒樓幾乎都人去樓空,那一方神仙卻是沒有露麵,夥計們有些遺憾,看來,今天的這位客人的銀子算是白砸了,平白無故的讓自己東家賺了好大一筆。
至於這位客人臉上的神色變得極其難看,夥計們就當作看不見了,畢竟整了這麽大的場麵,人家卻是不賞臉,這換做是誰,誰臉上也不會好看。
範永鬥哪裏會關心夥計們這些小人物的想法,直到最後一刻,他終於確定他想要見的人不會來了,他的臉色當時就黑了。
李四維的麵子不管用!
這個江晚,竟然倨傲至斯,而他一點都不懷疑,對方的倨傲,絕對有倨傲的本錢,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正在朝著自己籠罩而來,而他自己居然還傻乎乎的到現在才察覺。
他果斷地離開酒樓,朝著同發客棧而去,儼然如同一隻尋覓生路的野獸,上一次他感受到這種氣息,是當初幾乎和他範家同時起家的另外一家糧商,而那一次,他幾乎就因為那個人將自己的性命丟在了關外,永遠的都回不了大明了。
如今他範家依然在,他範永鬥成了山西第一商賈,而那一家人,卻是連名字都無人知曉了。
“大人,那範家來人了,正在門外求見!”
同發客棧裏,燈火通明,江晚和秦謝正在把酒言歡,隻不過,今日這裏多了一位客人,讓有些惶恐走進來的範永鬥看到此人,眼睛頓時就眯了起來,就仿佛被鋼針突然紮了一下一樣。
“李大人今日相邀,不是為了此人做說客吧!”
江晚笑吟吟地看著李四維,對於自報家門低頭垂首的範永鬥視而不見。
“怎麽可能的!”李四維裝模作樣地看了範永鬥一眼:“這不是範記的大掌櫃範大老板嗎,難道江指揮說今夜來的客人,就是他?”
他言辭懇切地解釋道:“範記剛剛認捐了糧食兩百石,白銀三千兩給太原府,算得上的樂善好施的一個商人,本官和他也是有過幾麵之緣的!”
“今晚來是客人,過了今晚,客人肯定不會是了,至於是活人還是死人,那得看範大老板怎麽做人了!”
江晚依然沒有看著範永鬥,笑吟吟地和李四維說著話。
範永鬥臉上笑容不減,卻是將李四維的話聽得真真的,先不說李四維為什麽也會在這裏,單單是他的這個做派,就說明這個江晚不簡單,至於稱呼什麽“江指揮”,那就是李四維字裏行間給他透露的消息了,對方是軍中之人,不過,指揮是個什麽玩意?
“範老板,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了江指揮,你範記做的什麽生意,你不知道嗎,得罪了江指揮,你這生意不做也罷!”
“範家現在已經沒有生意可做了!”範永鬥苦笑了一下:“範某也想知道,範某到底哪裏做得不好,還請江指揮明示,範某自當一一改正!”
他拱了拱手:“範記這麽多年,也算是為朝廷立了點功勞,還望江指揮,給範記一條生路!”M..
“聽起來,你覺得你很委屈?”江晚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淡淡的說道:“指使清軍道衙門,抓捕我的屬下,一計不成,又糾集凶徒,半夜聚集在此,意圖行凶,這做得好還是不好!”
“不好!”範永鬥斬釘截鐵的說道:“範春心懷不軌,江指揮怎麽嚴辦都成,範某回去之後,會立即將他那一支逐出家族,他全家上下任由處置!”
他沉吟了一下:“驚嚇到了江指揮,範某也心懷不安,三日之內,範某籌集白銀一萬兩作為歉意,不知道這樣,江指揮滿意不?”
“我還沒說完呢!”
江晚微微搖搖頭:“同知大人今晚到我這落腳的小小客棧來,也並非本意吧,李大人,不用解釋,秦千戶在這裏呢,有些事情,是經不起錦衣衛查的!”
李四維本來打算張嘴,一聽到這話,果斷地就閉上了嘴。
“我隻是想江指揮能給我一個私下裏解釋的機會!”範永鬥一旦決定認慫,那就認慫得相當徹底,此刻無論江晚說什麽,他都決定無條件答應了下來再說,至於走出這個院子,這些答應下來的條件他會不會兌現,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情了。
江晚看了看李四維,又看了看秦謝,秦謝尚且有些懵懂,但是李四維卻是比他更明白這些官場上的暗示,他站了起來:“秦千戶,我剛剛想起府衙裏還有些事情,想要請錦衣衛這邊幫下手,要不,你我現在過去看看……”
秦謝一愣,迅疾反應過來,這是江晚要和範永鬥私聊,他也笑著站了起來:“用我錦衣衛可不便宜,李大人想好了,這可是給我錦衣衛的兄弟,送銀子花麽……”
範永鬥眼角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知道,這是這錦衣衛千戶在點他呢,他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不過,他更希望的是這兩人早點離開。
這兩人隻知道,他範永鬥肯定是有地方得罪了江晚,這江晚才大動幹戈,但是,他範永鬥可是心裏清楚得很,不說“江晚”這個名字,他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就連他剛剛嘴裏稱呼了半天的“江指揮”,他都不知道對方是一個什麽指揮。
更談不上兩人之間以前有什麽嫌隙了,尤其是這江晚,一嘴的京腔,他範永鬥一個山西商人,到京城的次數都寥寥無幾,怎麽可能得罪他。
當然,了解緣由是一個方麵,了解之後,該怎麽處置是另外一個方麵,他雖然當著兩人開出了一萬兩銀子的價碼,那麽,就算這兩人在此事中有份,他付出給兩人的代價,也不會超過這一萬兩銀子,總不成幫忙的比正主兒還要得多吧!
而他心裏清楚得很,眼前的這人,看起來漫不經心,但是從對方一言不合就封了他範家三十多家鋪子的手段看來,這一萬兩銀子,隻怕遠遠是打發不了對方的。
所以,具體的數目,私下裏說,更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