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縣城的城門大開,幾匹快馬從城外疾馳進城,馬蹄揚起的一串串的泥點,肆無忌憚地濺到城門四周的士兵身上。

幾個抱著武器在城門邊的士兵,頓時一個個跳起來破口大罵,隻是馬上的騎士看都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依然不管不顧地朝著縣城中間的縣衙飛奔了過去。

“算了,不和這幫家夥計較!”

一個看起來好像是頭目的中年漢子,安撫著自己的手下們:“都憋了一個冬天了,慶陽府的這幫孫子可是憋壞了,好不容易這道路通了,肯定是急不可待的找咱們吳帥要糧來的!”

“餓死那幫王八蛋!”有人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虧還有臉來找咱們吳帥,王煥章那家夥就是個廢物,在一個冬天,吳帥帶著咱們兄弟打下了多少地方,那王煥章又打下了多少地方,就隻知道混吃等死!”

“你這麽能耐,怎麽不見你升官啊!”頭目斜眼看著這家夥:“咱們吳字號的兄弟,可不是靠嘴吹出來的字號!”

“切,那是我機緣還沒到,等我機緣到了,哼……”

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像剛剛濺到身上的那些泥點汙穢也無所謂了,這個家夥從慶陽府到洛川,就一直嚷嚷的要幹大事,做出點功績讓吳帥看看,可惜,到現在還和大家一樣守著城門,怎麽不好笑。

“對了,聽說延川那邊,又開始動手了!”

笑聲收斂了一些,幾個人攏攏手,湊近了一些:“我聽那邊運糧過來的人說,陳七將軍的兵馬,可是打下了安塞縣,整個延安府,除了延安府城,這其他的地盤,都是咱們吳帥了的!”

“呸,你這是去年的消息吧!”有人頗為不屑的說道:“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的,好像北邊的韃子,又打過來了,延安府的那些官兵,也抽調了不少兵馬去打韃子,現在延安府空虛得很,沒多少官兵了,咱們吳帥若是動手拿下延安府的話,這整個陝西都是咱們的了!”

“吳帥好像就是延安府的官兵出身啊!”先說話的那人,低聲說道:“咱們吳字號的老兄弟都知道這事情,這要對延安府的官兵動手,咱們吳帥下得去手嗎?”

“咳咳!”頭目在一邊狠狠地咳嗽了幾聲:“說閑話歸說閑話,別瞎說啊,這種話是你們能說的麽,別人聽到了,你們一個個就死定了,到時候被趕出去,誰都救不了你們!”

“頭兒,咱們就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幾個士兵嘿嘿笑了笑:“這又不是什麽犯忌諱的事情,以前那王嘉胤不也是官兵出身嗎,這算什麽,咱們義軍裏官兵出身的還少了,我看啊,這就叫投……投什麽來這?”

“投降?”

“滾蛋!”

“投明棄暗……!”

“對,就是這個詞兒,還是頭兒有見識,連這個詞都知道,我上次還是聽誰說過來這的!”

“淨他麽嚼舌頭的鬼!”頭目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幾個話多的家夥:“都看著自己的活兒,被光顧吹牛了,這天氣暖和了,進城的人和馬也多了,分清楚是哪裏來的才是你們現在最應該琢磨的!”

“不說了,不說了,頭兒生氣了!”眾人嘿嘿笑著,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自的哨位上去了。

義軍裏的氣氛都是這樣的,尤其是一口鍋裏吃飯的兄弟,除了要和人拚命的時候,大家都一般都沒什麽尊卑,都是沒大沒小的。

李苦這一隊,也是如此,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家就變成了一隊了,從慶陽府到洛川,這一隊裏有人不見了,也有人加了進來,但是這一個冬天過去,大家總算都活了下來,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

吳字號的規矩有很多,比如臨陣退縮者殺,殘害兄弟者殺,違抗軍令者殺等等,當然,大的規矩犯了會要命的,但凡敢去嚐試的人,上麵的人殺起來也是絲毫不手軟。

有人說,吳字號就是殺人起家的,有外人的時候,就殺外人,沒有外人的時候,連自己人也殺。

李苦知道,這些都是扯淡,規矩有大有小,隻有真的犯了大規矩的人,才被砍了腦袋,但是正是因為吳字號的這些大規矩,打起仗來,吳字號的人可比其他義軍凶狠得多!而那些一點規矩都不講的義軍,在他看來,和一幫土匪沒什麽區別。

死了也就死了,沒人會在乎。

“官兵……”

有人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打斷了了李苦的思緒,他瞟了外麵一眼,狠狠的給了這個瞎叫的家夥一腳:“閉嘴,你第一天來的啊,連四海的旗號都看不清楚,在這裏瞎叫喚!”

“你們說,這一次四海的人會帶什麽過來!”

看清楚是四海的車隊,李苦這個小隊的人,一個個眼睛都亮了起來:“嘴裏好久沒有油水了,要是弄點豬羊什麽來就好了,天天喝這些粥渣子,我現在走路都飄了!”

“最好還來點酒,不要太好的,摻水的都行!”

士兵們議論紛紛,遠處的車隊已經不快不慢的來到了洛川城下緩緩的停了下來,看他們的樣子,他們居然是不打算進城的意思?

“叫你們管事的人,過來點驗一下貨物!”

車隊裏有人大聲的喊著:“若是沒有人來,我們卸下貨物就走了哈!”

李苦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身邊的幾個兄弟,也跟了上來,還沒等到走到車隊麵前,他就看見車隊裏不少的護衛一樣的人拔刀的拔刀,搭箭的搭箭,竟然是一副全副武裝戒備的樣子。

“怎麽回事情,你們不進城嗎?”

李苦大聲的喊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就站在那裏別靠近了!”車隊的人喊著:“你們的人襲擊了延安府邊上的村子,咱們府衙那邊下令,不許任何商人和你們做生意了,這一筆買賣咱們收了錢,東西給送過來了,但是,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就算是最後一次,也不用這麽緊張吧!”李苦大聲的喊道:“以前也不是沒進過城,吳帥都下令了,不許有任何人傷害到你們的,你們這是信不過我們嗎?”

“叫你們管事的過來!”商隊那邊的人,似乎懶得和他一個守城的隊正解釋這些事情:“我們時間緊迫,可沒多少時間和你們耗,趕緊滴……”

李苦回過頭,對著自己的兄弟們揮揮手:“去兩個人,立刻稟報吳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