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虧心了。
四周的人的低笑,也讓他有些拉不下臉來,不過,他想到這些人的身份,頓時又釋然了。
他們不就是官兵麽?他在這些官兵麵前吹噓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多厲害,甚至連朝廷的水師都敢打,那可不就是找不自在麽?
“和水師交手過幾次,不過,都是被水師攆著跑的!”他訕訕地解釋起來,也不知道是解釋給麵前的江嫣然聽呢,還是解釋給四周的這些正在發笑的人聽
“想來大概也是這樣!”江嫣然倒是沒有發笑,而是點了點頭,小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在海上幹這沒本錢的買賣,這傷天害理的事情沒少幹吧……”
“這個絕對沒有!”陳月臉色一凜:“江小姐可以去打聽,我陳月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傷天害理殘害無辜的事情的,絕對是沒幹過的,尤其是對咱們大明的船隻,若不是活不下去的時候,我和我的兄弟們都不會動手,咱們主要是靠著那些蠻夷的船隻過活……”
他歎了口氣:“不過,現在這番人的炮船越來越多,買賣越來越不好幹了,就是連倭人現在的船,也會冷不丁的冒出火器來,所以……”
他一臉誠懇的看著江嫣然:“江小姐,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眼下四海剛剛開始在海上的買賣,我和我的兄弟們雖然有私心,但是絕對是幫得上四海的忙的!”
江嫣然沉吟了起來,半晌:“這麽說來,咱們四海的底細,你應該是查清楚了?”
“不敢說查,隻是事關身家性命,總得打聽清楚才來!”陳月坦然說道。
“那你應該知道,四海做主的人不是我!”江嫣然說道:“所以,我不能答應你什麽,你想得到什麽,隻能看你做了什麽,我哥才會考慮你的事情!”
“請江小姐示下!”陳月臉色一振,江嫣然的意思,是打聽他的“合作”了,這絕對是一個好的開端。
“這樣吧!”江嫣然說道:“你不是說你在海上多厲害嗎?你帶著你的人和船,去東江鎮皮島,我會讓你帶這我的書信過去,至於你有沒有用處,能不能洗白,請我哥決斷吧!”
“我能做的,就是保證你或者你的信使,在見到我哥之前,不被當作海盜給剿滅了!”江嫣然微微一笑:“帶著我的信去皮島,然後,帶回我哥的親筆信來!”
“多謝江小姐引薦!”陳月站起身來:“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陳月都感江小姐的情,四海如何最後和我陳月成了不朋友,隻要四海不針對我陳月,我陳月絕對不主動對付四海!”
江嫣然笑了起來:“好,記得你說的這話,你且稍等,我去寫一封書信給你!”
半個時辰之後,這個臉色慘白的漢子,帶著江嫣然的親筆信出了門,身形幾拐就消失在了門前的人群之中,江嫣然坐了下來,身邊的護衛們,立刻就湊了過來。
“小姐,這人是海盜啊,靠得住嗎?”
“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我才讓你直接去找我哥!”江嫣然托著自己的腮幫子:“這種傷腦筋的事情,當然不能讓我們來做,沒聽見說他們好些船好些人嗎?我若傻乎乎的被他利用了,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要不要小的去官府那邊打聽一下此人的底細,有名有姓的,應該不難打聽!”
“不用了!”江嫣然搖搖頭:“他既然打算投靠我們,就不會編造一些容易拆穿的瞎話來騙我們,反正這事情我說了不算,到時候我哥說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吧!”
陳月出門之後,在濠鏡澳那髒亂的街道了轉了一會兒,然後朝著距離街道很遠的那片窩棚走了去,一炷香之後,他帶著幾人從窩棚裏走了出來,直接朝著碼頭而去。
碼頭上,一艘早就已經卸貨完畢的商船,在他們幾人上船之後,緩緩的離開了碼頭,朝著遠處的大海而去。
沒人知道,這艘一直以來老老實實在濠鏡澳做著買賣的商船,其實也是他陳月的,隻不過,這艘商船從來不參與他的那些海上沒本錢的買賣而已。
“大哥,談得怎麽樣?”
船到了大海中央,陳月身邊終於圍上來了幾個人,這些人麵目各異,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姓陳。
是的,陳月以前的村子,就叫陳家村,即使是做了海盜,他們這個勢力,也絕對不會接納外人,後來被官府通緝之後,整個陳家村幹脆就這麽全部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也沒人知道,當初離開陳家村的男女老幼,如今在什麽地方。
“這個事情太大,那個江小姐做不了主!”陳月沉聲說道:“不過,我們打聽到的那些事情,隻怕都是真的,他們在不知道我的誰的時候,談論的那些事情裏,很多都和咱們打聽的事情對的上!”
“真的嗎?”眾人喜形於色:“這是好事情啊,本地的官府咱們信不過,也不敢信他們,但是,若是他們真的京裏來的,那咱們算是盼到頭了!”
“別高興的太早!”陳月打斷自己的手下們的說話:“江小姐隻是答應將咱們引薦給那個江大人,其他的事情,她一件都沒答應,甚至沒過多的問咱們的事情,我覺得,她對咱們好像沒多大的興趣!”
“大哥你說笑麽?”眾人嘩然:“他們要在這廣東海麵上做買賣,有了咱們兄弟,那是如虎添翼啊,船和人手不說,官家的買賣,又有咱們兄弟看護,誰敢動這買賣?”
“萬一人家就沒打算做大這海上的買賣呢?”陳月反問道:“他們從佛郎機人手裏訛詐了出了那麽一艘船,就是為了在這裏惡心那些佛郎機人,他們做官的,難道還缺銀子嗎?”
“銀子這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有人不服氣的說道:“咱們能幫他們賺大把的銀子,就是為了求個出身,他們還推三阻四的,這是瞧不起咱們嗎?”
“倒是沒說瞧不起這話!”陳月也有幾分苦惱:“不過,反正看這江小姐的態度,我有些不大看好這事情,對了,他給我一封信,讓去東江鎮皮島找江大人,兄弟們,你們拿主意吧,這皮島咱們還是不去!?”
“皮島啊,這可有點遠……”
幾個人猶豫了起來,而且,那是朝廷的地方,現在就是在廣東地麵上上岸,他們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發現了身份捕拿,這要去了皮島,對方一翻臉,那他們等於就是上門送人頭了!
“大哥,你決定吧,兄弟們不為自己,可不就是為了島上的鄉親嗎?”
沉默了一會兒,這幾個人紛紛表態:“大哥說去,咱們就舍命陪著大哥去,若是大哥說此事就這麽算了,咱們兄弟們也沒有怨言,機會也不就這麽一次,沒準以後還有更好的機會呢!”
“對啊,咱們也不全是為了咱們自己,還有咱們的親人呢!”陳月慘白的臉上笑了笑:“機會可能以後還有,不過,我這身子未必能撐到下一次機會了!”
他看著眾人:“等回島了,你們幾個都下去,我帶著三兒他們,換艘船過去,若是我不回來,你們再推舉一個人主事……”
“大哥!”眾人紛紛大急。
“就這麽定了!”陳月淡淡笑了笑:“想想大家,若是沒有大家,我早死了,若是能給大家找條活路出出來,我還是不怕死的!”
……
“船來了,船來了!”
碼頭上士兵們快活的大喊道,遠處的帆船露出了身影,這是洛川號第三趟從朝鮮國回來了,而每一次船隻抵達港口,就帶來成千上萬斤的糧食。
士兵們並不關心這些糧食從哪裏來,他們隻是知道,江大帥的這艘船每次回來都能帶來讓大家能吃上一段時間的糧食就夠了,雖然依然不能放開了肚皮吃,但是,現在的日子,已經比起前幾個月饑一頓飽一頓的好很多了。
至少現在每天一幹一稀是絕對能保證了的。
梅小飛匆匆從船上走了下來,朝著碼頭那邊的屋子走去,那裏,眾多熟悉的麵孔擁簇著正看著這邊的,正是江晚。
“辛苦了!”
“不辛苦!”
梅小飛一絲不苟的完成了見禮,這才抬頭露出了笑容:“這次隻有一百二十石,全部都拉回來了,小山村那邊,估計朝鮮人還屯得有糧食,不過,咱們上次拉過去的瓷器和絲綢能換到的,也就這多了!”
“朝鮮人黑是黑了點了!”江晚點了點頭:“不過,冒著那麽大的風險給咱們籌糧,若是錢財上還不能賺點,那也太令人失望了,大義可當不了飯吃!”
“所以,洛川號是不是要回一趟濠鏡澳!”梅小飛說道。
“你行嗎?”江晚看著這個半路出家的船長:“湯若望不在船上,真正懂船的就是那幫良莠不齊的水手,在朝鮮國跑跑沒多大的事情,回濠鏡澳可有些遠了!”
“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學了!”梅小飛漲紅了臉:“若是一個人,肯定不行,不過,這不還有其他的兄弟嘛!”
“隻怕還是不行的!”江晚搖搖頭:“等湯若望回來再說吧,休息些日子,也練練怎麽用這船,反正這糧食,現在咱們也能頂一陣子了!”
“是!”梅小飛怏怏不樂的回到道:“若是湯先生不會來了呢?”
“那除非他死了!”江晚笑了起來:“你放心,隻要他活著,他爬也會爬回來的,更別說我還給他派了姚春勇一眾護衛,手中又有我開具的公文,隻要不是遭遇大股韃子,朝鮮人就是發現了他們的身份,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的!”
江晚笑著指指遠處的船隻,“讓船上的人都休息下……咦?”
梅小飛轉過頭順著江晚的視線看了過去,眼神也是一頓:“海麵上有船!”
與此同時,海麵上那艘緩緩駛進這片海域的船上,陳月也在打量著遠處的碼頭和碼頭上的船隻。
他已經沿著這個地平線繞了一天多了,除了遠處的皮島以外,附近的幾個島嶼他都發現了有人駐守,稍微船近一點,島上的人就會朝著他們大肆揮手叫喊,甚至有的還點燃了火堆放出濃煙為他們指示方向停靠。
不過,陳月可不敢輕易的靠上去。
這破地方到處都是官兵,而他陳月不是什麽遵紀守法的良民,若是真的靠岸了,那麽他的船也好,他的人也好,命運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他的謹慎的確定要將自己的命運交給誰。
他知道自己未必有那麽好運氣,看見那位江大人的旗號,或者是一靠岸就遇見江大人的兵馬,不過,海盜嘛,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來都來了,根本不在乎多花那麽幾天時間觀察。
耐心的人總會等到驚喜的。
他的驚喜,終於在今天出現了,遠處的那艘佛郎機帆船,對他來說是再也熟悉不過了,一發現這艘帆船,他就遠遠的綴在後麵,雖然他不知道這艘佛郎機帆船到底是誰的,來這裏做什麽,但是,他非常的確定,在這裏,唯一和佛郎機人掛的上關係的,就隻有那位曾經到過濠鏡澳的江大人。
而據他所知的,四海商行從佛郎機人那裏訛來的那艘佛郎機炮船,從濠鏡澳出港後,就一直沒有回去過!
“會不會是路過的船隻!”梅小飛看著遠處的船隻,有些狐疑的問道。
“路過?”江晚搖搖頭:“這得多瞎眼的船長,才會路過這裏,這裏可不是什麽商船的航路,最近海上的天氣也不錯,這艘船不會是路過的!”
江晚看著遠處:“而朝廷的補給,沒有我的消息,是絕對不會重新開通的!”
“大人,他們好像沒有移動,船的大小一直沒變化!”梅小飛點點頭,大人的判斷永遠沒錯的,他說不是,那絕對就不是了。
“要不要帶著洛川號上去看看?”他請示道:“這船太可疑了!”
“不用了!”江晚看著遠處的船影,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他們好像放了小船過來了,等他們靠岸,將人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