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黑,城外的敵軍都沒有發起進攻,這讓城頭上的人大失所望。
畢竟看不到敵人們踩到他們辛苦布置的鐵蒺藜陣,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鐵山城依山而建,倒是不用像普通城池一樣,將鐵蒺藜陣布滿城池四周,不過,既然打算固守待援,鐵山城的這個城池的格局就注定著一旦被敵人堵住,城內的基本上是無路可逃的。
唯有死戰才是唯一生路。
入夜以後,城頭上點起了稀稀拉拉的火把,除了有限的安排了幾個人觀察敵軍動向,大部分的傭兵們,都是分著各自的小隊,在城頭上沒有下去。
城裏雖然居民大部分都逃走了,但是,供應傭兵們的飯食的糧食和人手還是有的,傭兵們直接就在這城頭上用起飯來,若不是軍團嚴令不許飲酒,這各個小隊興致高漲的樣子都幾乎可以將這城頭變成一個篝火夜會了。
沒人越過鐵蒺藜陣偷襲,隻要城外沒有慘叫聲,在傭兵們的意識裏,城頭上就是絕對安全的。
吃飽喝足之後,等待的時光是如此的漫長,聊天吹牛就成了傭兵們唯一的消遣了。
軍團裏,懂得幾句大明話的人,現在是各個小隊裏最吃香的人,若是能夠直接和軍團長大人對話而不打磕巴,那就更不得了,在小隊裏,那基本上是除了隊長以外說一不二的人,平日裏,各個小隊各行其是,彼此之間交流的主要工具就是拳頭,偶爾還會動刀子,而此刻大家在同一戰場上,氣氛就友好了許多,甚至連對倭人小隊一直都看不順的幾個小隊,此刻見到有倭人時不時的從身邊走過,也會用大明話和他們打個招呼。
沒錯,現在軍團裏用大明話互相打招呼,那就是最能表示沒有敵意的方式了。
“咱們的這幫家夥,也比對麵強不到哪裏去!”
梅小飛和湯若望坐在一起,看著城頭上跑來跑去的傭兵們,心裏實在是輕鬆不起來:“這要是在我們大帥軍中,這些家夥最少的也是二十軍棍了!”
耿仲明和那兩個朝鮮官兒下去休息了,要明早才會上來接替他們兩人,今夜是他們值守。
“他們又不是軍隊,你還指望他們能嚴守軍紀!”湯若望喝著杯子裏的茶水,茶葉是商船帶來的,以前在濠鏡澳裏貴得他喝不起的大明茶葉,如今成了他離不開的東西,他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作為神父來說,和這些世俗間的享受,他不應該太上心才是,不過,他又是苦修士,管他呢!
“這是和敵人比爛啊!”梅小飛說道:“沒見到敵人之前,我還挺不踏實的,心裏想著,大不了就死在這個鬼地方,報答我家大帥的恩典了,不過現在,我倒是有些覺得,我隻怕能活下去了!”
“人多代表不了什麽!”湯若望呷了一口茶水:“朝鮮人說他們有兩千多人,但是,真要是過了鐵蒺藜陣,還能剩下多少就不知道了,你們說的那些韃子騎兵,才是真正的敵人,消滅了他們,戰鬥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是嗎?”梅小飛不大相信湯若望的話:“但是以前我跟著大帥,也守過城,那些攻城的敵人,好像瘋子一樣,就算全部死在城下,也不會潰散……”
他想起延安府城下的那些流民了,心裏暗自比較了一下,如果城外是兩千陝西的流民的話,大概他覺得自己這城八成是守不到大帥的援兵到來的。
“那得看攻城的士兵們,有沒有必須攻城的理由了!”湯若望搖搖頭:“可惜了,這裏沒有大炮,若是有大炮的話,三四門大炮的話,再配合城外的鐵蒺藜陣,或許就能瓦解掉敵人鬥誌!”
“湯先生你不是說對火器也略懂一些麽?”梅小飛試探地問道:“這鐵山城裏也有鐵,甚至還有一些火藥,就不能試著造幾門出來嗎?”
“哈哈!”湯若望看著梅小飛期待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還幾門,一門都不可能,至少這麽短的時間內不可能,你以為鑄造大炮和造一支火槍一樣,有個爐子就行了……”
“這個,我不懂!”梅小飛坦然說道:“不過我跟大帥看過工匠們造火器,沒覺得多難啊,要是咱們大帥知道你會造大炮,隻怕早就讓你回皮島幫他去了,也不至於還留在這傭兵團裏,和我們瞎混!”
“江大帥需要造炮的和工匠嗎?”湯若望一愣,饒有興趣地問道:“我看過你們的火槍,無論是擊發方式或是槍筒,都非常的精良先進,難道說……”
“大帥應該是想的!”梅小飛肯定地說道:“湯先生如果你能造炮,這一仗打完了我就立刻稟報大帥,要是咱們有了大炮,再將工部的工坊從延安府搬到皮島來,哼,來多少韃子咱們大帥都不怕了!”
大明不是從葡萄牙人手裏購買了火炮了嗎?他們自身的造炮技術就是不過關,但是這些購置的火炮也應可以彌補他們的缺口了!
湯若望若有所思,他突然反應過來,沒錯,大明自己或許能造火炮,也能從葡萄牙人手裏購置火炮,但是這些大炮都裝備在整個大明軍隊的,而不是裝備給江晚的,江晚即使是需要大炮,也不一定能獲得足夠的數量,這個情況下,他自己有心鑄造火炮提高自己的戰鬥力,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這麽延伸過來的話,那豈不是說,他的軍隊裏裝備的那些火器,其實也是他自己改進的,其實大明的火槍並沒有那麽先進精良,隻是他江晚的軍隊的火槍,先進精良一些。
“啊!”
他正準備將自己的疑惑向梅小飛求證一下,突然之間,一聲慘叫從天際之間響了起來。
城頭上的人霍然而起,一個個抄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就朝著城頭而去,更多的火把和燈籠在城頭上亮了起來,隻是濃重的夜色之下,這些城頭上的火把和燈籠,能照亮的也隻是城頭之前的那一點點範圍而已。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叫了起來,甚至還有隱隱的咒罵聲。
敵人趁著夜色摸上來了,隻是不知道,有多少倒黴蛋踩到了那些埋在泥濘裏的鐵蒺藜,那每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聲,就意味著一隻腳板中招。
城頭上的傭兵們互相對望著,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今天晚上,總算是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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