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朱由檢轉過頭,對著不遠處的人群淡淡的說了一句,聲音並不大,但是,四周瞬間的安靜了下來。

這些嘴裏在說著話,眼睛在看著彼此的公侯們,隻怕一大半心思都在交談的皇帝和江晚的身上,皇帝淡淡的兩個字,可比江晚的大聲喊叫管用的得多。

“鎮江侯有話要說!”

朱由檢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閉上嘴,這種和臣子們相處,但是焦點卻不是在他這個皇帝身上的感覺很新穎,但是,也僅僅是限於此時此地而已,他側著頭,看著江晚,和他其他人一樣,想知道江晚到底要說什麽。

當然,他更想知道的是江晚用什麽法子籌措出這麽大的一筆銀子,即使是他這個皇帝,也從來沒敢這麽想過,若是他有這個想法,怕是幾年前韃虜肆掠的時候就用了,也不至於國庫和內庫都是耗子進去了都得流著眼淚出來的那副光景。

“諸位,諸位!”

江晚大聲的說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情要告知大家,咱們四海的買賣,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陛下支持,我四海主要籌辦的大明遠航船隊的事情,眼下前期的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見到眾人都沒什麽奇怪的樣子,江晚一點都不意外,這些日子,在京城裏吹風也吹的差不多了,更不要說這些人和四海的利益攸關,他們隻怕是最了解這個計劃的人了。

“遠航船隊的意義,咱們就不用多說了,對朝廷而言,咱們船隊能到達哪裏,咱們大明的兵馬就能到達哪裏,我大明的威名就可以宣揚到哪裏!”

他看了一下朱由檢,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大明的英明聖上的尊號,就會宣揚到哪裏!”

朱由檢含笑不語,若是不由朝廷拿銀子出來,光是這一個理由也夠了。

“當然,對咱們四海,以及四海的股東而言,遠航船隊開辟出來的航路,那就不簡簡單單是一條航路了,而是金路銀路,咱們的船隊到哪裏,咱們大明的商貨,就可以賣到哪裏,而當地的那些特產資源,自然也會源源不斷的流回到我大明,我大明中興,需要的是更多的財富和資源,而我大明越富有,就會變得越強大!”

“江侯爺,這些咱們都知道,你就說,咱們該幹啥吧!”

靖海侯不僅僅嗓門大,性子也急,所以,這種出頭鳥的事情,一般都是他來幹,眾人看到他開口,倒是覺得沒什麽不合適的。

“諸位知道我四海錢莊發行的四海銀票吧!”

江晚微笑著說道:“四海銀票是當初在陝西平亂的時候,為了籌措軍餉軍費發行的,在四海成立的早期,的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這個我知道!”

靖海侯大聲的說道:“不過,咱們四海的銀票如今也僅僅隻是在陝西,山西比較流通,就連鎮江堡那邊,據說反而還沒有山西陝西流通的得多!當初大家也商議著,將咱們四海的銀票推廣到京城這邊來,不過,這事情有些難,侯爺現在又提這事情做什麽!”

“說道這個,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冒犯了,陛下!”江晚對著朱由檢說道,朱由檢擺擺手:“你冒犯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不見你每次都先問一下朕,你說就是了,朕且聽著!”

“諸位都見過咱們四海的銀票吧!”

江晚微笑著轉過頭:“咱們四海的銀票,其實就是咱們的大明寶鈔上加蓋咱們四海的戳印,有了咱們四海的戳印,那麽,這寶鈔上是多少麵額,就可以找我四海兌換多少銀兩銅錢,若是沒有我四海的這個戳印,咱們大明寶鈔,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現在都是不認的!”

“這個……”靖海侯看了看朱由檢,嗓子大的他,此刻不敢胡說八道了。

朱由檢臉色如常,大明寶鈔如廢紙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因此,他並不會因為江晚說出了實情感到了冒犯,實際上,若是大明的寶鈔還稍微保留那麽一點點購買力的話,隻怕他即位這幾年來,這最後的一點購買力也要被他透支得幹幹淨淨。

這一點,朱由檢心知肚明,那幾年窮得沒辦法的時候,他這個皇帝可是什麽辦法都想過,怎麽可能沒把主意打到寶鈔身上去呢?

“那諸位想過沒有,這是為什麽呢?”

江晚看著眾人,並沒做期待有人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道:“那是因為咱們四海的那一個戳記,就給了寶鈔做了擔保,哪怕是覺得寶鈔不值錢的,因為有我四海在支持,所以,他們也願意相信這些寶鈔依然可以換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實際上,我四海的銀票和朝廷發現的寶鈔,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江晚攤攤手:“歸根結底,其實都是用一張紙,就從民間換來了真金白銀,換來了各種財富,當市場足夠大,流通的寶鈔和銀票足夠多的時候,隻要咱們願意,咱們就可以印刷出無數這樣的銀票,而換回金山銀海,我這麽說,大家是不是覺得這事情不可思議!”

“這不等於是打劫嗎?”

“不,這比打劫輕鬆多了,打劫還要人力物力,還要費精神,而這種事情,隻要躺在家裏印刷紙張,這錢財就會源源不斷的流進來!”

江晚看了朱由檢一眼:“其實,咱們的朝廷,當初就是這麽幹的!”

“對了,這也是為什麽寶鈔到後來不值錢了的原因啊!”有人反應了過來:“朝廷拿這印出來的廢紙,就像換百姓的金銀銅錢,換他們的牛羊糧食,百姓當然不幹啊!”

“那是因為朝廷當初發行大明寶鈔的時候,第一,沒有足夠的準備金,第二,朝廷發行寶鈔,有些濫發了,最後造成了通脹,也就是寶鈔越多越最不值錢!”

江晚耐心的解釋著,也是說給朱由檢聽:“比如當初一千文的寶鈔,可以買一石糧食,百姓可以選擇要一兩銀子或者是一千文的寶鈔,這在市麵上幾乎是等值的,但是後來朝廷一看,這種好事情哪裏有,可不能放過,於是第二年,朝廷發行了兩倍於去年的寶鈔,同樣的一石糧食,給老百姓的選擇就是一兩銀子和兩千文寶鈔了,因為一千文已經買不到一石糧食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許多年後,或許十萬文的寶鈔,也未必能買到一石糧食了,百姓們對種日益貶值的貨幣逐漸失去了信心,自然也就會拋棄了這種貨幣,直到最後,寶鈔如同廢紙,無論多少,都換不到一石糧食,這就是如今的情況了!”

“四海銀票,能在陝西山西流通,那是有當地大量的商戶入股,有足夠的準備金,無論什麽時候,有人來兌換四海銀票,都不會出現銀票兌換不到銀兩的情況,而建立了信用之後,錢莊的便利,也避免了商戶官員大量錢財流通交易的風險,而付出利息招攬儲戶,則是更一步增加了錢莊的抵禦風險和盈利的途徑,這麽一套連續發展下來,才有了陝西山西良好的局麵!”

江晚說道:“不過,隨著四海的分號在各地的逐漸建立,這四海銀票的通存通兌的功能也會慢慢的實現,不過,這需要時間,並不是一時一刻就能做到的事情,建立信用是一件長久的事情,尤其是在現在的大明,沒人願意將自己辛苦賺來的銀子或者是自己的身家,送到一個不值得信任的錢莊變成一疊疊的紙張的!”

朱由檢微微的搖搖頭,江晚如果是想用這種辦法籌措五百萬兩銀子,那未免太一廂情願了,他當初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說句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話,那就是大明寶鈔是徹底的壞了口碑了,無論寶鈔司如何宣揚,但是百姓們隻認真金白銀,說破天都沒用。

“可這個和咱們四海的遠航船隊有什麽關係呢?”有個伯爵皺著眉頭問道。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靖海侯愣神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咱們大明的寶鈔在大明確實和廢紙一張沒多大區別了,但是在海外之地,咱們的大明寶鈔還是我大明和銀子一樣使的貨幣,若是拿寶鈔去買東西,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嗎?”

“海外的人未必知道咱們寶鈔的情形,而且,就算知道,那又怎麽樣,咱們就用這個買東西了,若不給,難道咱們不會搶嗎,咱們大明的兵馬難道是擺設嗎?”

靖海侯自認已經弄清楚江晚的意思了,得意洋洋問道:“江侯爺,你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話怎麽從侯爺嘴裏說出來,這麽的味道不對呢?”江晚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就是真是我船隊用寶鈔去購買海外之地的各種貨物特產,那是也是友好貿易,怎麽說是搶劫呢,當然,他們當地人也可以拒絕使用咱們的寶鈔,要求隻用金銀或者是別的什麽實物來交易,但是,咱們可以和他們的朝廷去商議這事情啊!”

他微微搖搖頭:“就算是商議不成,大不了換一個朝廷裏做主的,再來和咱們友好貿易就是了!”

“侯爺霸氣!”靖海侯舉起大拇指:“不過,侯爺這話可有些殺氣騰騰啊!”

“當然,這是最下等的做法,能正常地做生意,那是最好的了!”江晚笑了笑:“其實,我大明的茶葉,瓷器,書籍以及各種奢侈的東西,咱們造出來的成本其實和直接用寶鈔也沒多大的區別了,不過,對於那些一直敵視咱們大明,給咱們大明下絆子的國度,我倒是不反感直接用寶鈔和對方交易!”

他轉過頭,問朱由檢:“陛下,交趾布政使司新歸附我大明,朝廷想來沒有對他們做太高的期望吧!”

“哪裏有什麽期望,首先,他們不成為朝廷的負擔,那就是朝廷的大幸了!”朱由檢搖頭:“其次,別隔三差五就惹點亂子出來,讓朝廷頭疼,那就更好了,等到他們安定下來,上繳賦稅給朝廷,那至少得是十年八年之後的事情,而在這期間,咱們大明的國勢,還得蒸蒸日上,不然,以交趾人的德行,有些反複朕也不奇怪!”

“那樣就好辦了!”江晚微微笑了起來:“既然朝廷暫時沒對他們做太大的期望,那麽,臣替朝廷先削弱他們一波,想必朝廷也是樂於見到的,若是交趾整體變弱,自然也沒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實力蓄養兵馬,也更不會有人和我兵強馬壯的大明官府做抵擋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這個四海銀票,打算在交趾先實行一波?”朱由檢玩味的看著他。

“若是長遠的看,一旦四海銀票在交趾流通,取代金銀貨幣的話,那麽,今後交趾的經濟命脈全部都把持在朝廷手中,朝廷讓他們富強就富強,朝廷讓他們民不聊生就民不聊生!”江晚微笑:“若是打算短期削弱他們,以四海銀票在民間攫取大量的財富則是最好的辦法,到時候,交趾布政使司的整個民生要維持下去,他們自己就得保證這些四海銀票不貶值,能流通,這樣的話,他們那些被四海銀票買走的大量財富,才不會變成一團什麽都不是泡沫!”

江晚說道:“而無論長久還是短期,現在就是最好的時間,我大明鎮撫司和雲南的兵馬此刻還在交趾,並且和當地的官府和軍隊,都處於敵對狀態的地方還很多,這種情況下,都不用和他們客氣,直接用軍隊推行四海銀票就可以了,不合作的,殺幾個就是了,總歸有膽子不大的,殺掉那些死硬的膽大的,剩下的,自然就會乖乖合作了!”

“而等到這一波結束,交趾人或許會怨恨我大明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無所謂,從來他們就對我們大明沒有感激之心過,咱們真正將交趾收歸我大明,成為大明的行省,並不是現在的這一代人,而是在下一代,大量的在交趾開辦學堂,推行我大明文化,培養和我大明榮辱與共的交趾人,到下一代,下下一代,所有怨恨大明的聲音都消失之後,交趾才會真正屬於我大明!”

他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眾多公侯:“所以,我請大家來,是請大家去交趾花錢去的,咱們船隊需要大量的銀子造船,這些銀子就得著落在你們身上了,還是依照諸位在四海的股份的多少,從四海裏領出多少份額的銀票,無論你花出去多少,買回來多少東西,換來多少金銀,你們都可以留下和你們股份相等的部分!”

“陛下,臣這麽做合適嗎?”江晚看著朱由檢,笑著問道。

朱由檢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朕回頭會讓內官監派人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