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大海上,颶風剛剛過去,陰沉的天氣似乎還在持續著,但是,整個海麵上已經平靜了下來。
一支威武的艦隊,在海天的盡頭緩緩的出現,這卡裏卡特的港口,頓時就到處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不僅僅是駐防在港口的裏葡萄牙艦隊緊張了起來,就連幾艘還停留在港口裏的荷蘭戰船,也緊張了起來。
這些荷蘭戰船他們緩緩的升起風帆,在混亂中慢慢的拉開了和荷蘭艦隊的距離,並有意無意的開始占據著港口裏最有利的地位——無論是進攻還是逃跑,戰船處於劣勢的荷蘭艦隊,必須要掌握主動權。
眾所周知,卡裏卡特這座馬拉巴爾海岸線上最重要的城市,著名的香料之城,如今東方和西方最重要的貿易中心,這座港口本質上是一座不設防的自由港。
當然,也僅僅是本質上而已,這座屬於後世屬於印度的邦國,在大明人的稱呼裏,叫做“古裏國”。
而在近百年葡萄牙人對古裏國的各種打壓侵襲,甚至數次戰爭之後,古裏國的國王已經失去了對自己國家大部分的統治權,好在這些西方來的野蠻人,雖然他們戰船厲害,軍隊也厲害,打得古裏國的軍隊潰不成軍,但是,他們對於統治古裏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他們隻是希望占有這個極其重要的港口,並且希望當地人不要和他們搗亂而已。
當然,若是他們需要,當地人最好能提供足夠的糧食,淡水,以及他們需要的各種物資和勞動力,也要僅此而已。
對於統治這個看起來各種落後的國家,無論是最先到來的葡萄牙人,還是後麵到來的荷蘭人,他們隻是在這裏修築堅固的堡壘,將這裏努力的建設成自己連接東方和西方的跳板,對於當地的事物並不怎麽太感興趣。這也才讓經過了幾十年,古裏國依然還存在,哪怕是名義上的存在。
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在這裏都有駐軍權。
當然,這個權力是他們通過自己的戰船和槍炮得到的,可憐的古裏國,真有點小孩子帶著一大塊黃金行走在鬧市的味道了,因為他的地理位置,簡直是無可替代的東西方的跳板,這讓任何一個有興趣想在這條東西方的貿易路線上分一杯羹的人,都可以過來揍他一頓。
開始是葡萄牙人,後來是荷蘭人,再到後來,還會有人什麽,那就不是古裏人能決定的事情了。
就是荷蘭人的到來,都已經讓葡萄牙人很不滿意了,雙方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摩擦衝突,才勉強達成如今這很微妙的平衡,這種共存的狀態,可不是那麽牢靠的,任何勢力的變動,都可能讓這種共存瞬間變成一場戰爭。
而最近有些消息,從東方傳了過來,據說是在東方大明帝國的海域裏,葡萄牙人的遠東艦隊已經在和荷蘭熱蘭遮行省的艦隊在大打出手了,這幾乎是瞬間讓卡利特利的氣氛變得緊張了起來。
葡萄牙人的艦隊和荷蘭人的艦隊,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全員呆在港口了,而他們駐紮在岸上的兵營和堡壘,也似乎不約而同的進入了備戰的狀態,雙方的高層並沒有對當前的局勢發表什麽危險的言論,但是,這突然之間,戰爭的烏雲就籠罩在了卡利特利的頭頂上了。
這突然出現的一支艦隊,顯然是足夠讓卡利特利的平衡打破的東西。
“是葡萄牙商船……”
有人大聲的在港口裏叫了起來,不知道是通過瞭望塔上士兵們的叫喊,還是他們從某些地方分辨了出來,這讓港口裏的葡萄牙人頓時送了一口氣。
不是對方的戰船就好!
“還有荷蘭帆船!”
瞭望塔上的人又叫了起來,港口頓時有人開始歡呼了起來:“是香料,一定是今年的香料到了,卡利特利又要開始熱鬧了!”
遠處的帆影漸漸的顯現,卡利特利港口裏的人頓時一個個心頭的石頭都落了地。
這是一艘看起來拚湊起來的船隊,葡萄牙人那辨識符號極為明顯的大帆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但是,夾雜在船隊裏的那幾艘荷蘭商船,也不會讓人太陌生。
雙方的商船能夠友好的呆在一艘船隊裏,這足夠說明遠東的局勢,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危險,無論是荷蘭軍隊,還是葡萄牙人的軍隊,此刻雙方看著對方的戰船的時候,都是略略心安。
雙方的武力的存在這裏的意義,就是為了保障自己的香料貿易,此刻雙方運送香料的船隊的到來,大家完全沒有必要彼此提防,甚至大動幹戈了。
當然,至於運來的香料的多少,那是遠東殖民地的那些同伴們的本事了,和他們駐紮在卡利特利的人有什麽關係。
船隊在慢慢的靠近,夾在船隊裏的幾艘樣式奇怪的船隻,很快成了眾人的焦點,而有見識多廣的人,則是翻閱了一下自己腦中的記憶,愕然發現,如果他的判斷沒錯的話,那幾艘樣式奇怪的船隻,應該就是數十年已經沒有出現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了。
沒錯,上一次出現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已經是幾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那一艘商船是平安的回到了大明還是遭遇到了不測沉沒在了某個地方,那就一點消息都沒有。
再往前的話,那就得追溯到兩百年前了,那個時候,葡萄牙人還沒有到達這裏,而那一年的冬天,一個叫做鄭和的男人,帶著一支龐大的艦隊抵達了這裏,他們帶來了那個遙遠的帝國出產的大量精美的絲綢和瓷器,而卡利特利的商人們,用珍珠,珊瑚和寶石等東西,和他們交換了這些東西。
迄今為止,在某些一直有傳承的家族,甚至還珍藏那麽幾件瓷器作為傳家的寶物。
“是大明的商船!”
有當地人目光古怪地看著港口了涇渭分明的兩支軍隊,和上次大明的商船抵達卡利特利不同,那個時候,他們的國王還能派出官員來迎接大明人的商船,並且能和他們友好地坐下來談生意,但是現在的卡利特利,對大明人的商船是什麽態度,已經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其國去中國十萬餘裏,民物鹹若,熙嗥同風,刻石於茲,永示萬世!”
江嫣然嘴裏默默地念叨著,此刻在她的身邊,站立的不是和她在海上幾乎形影不離的李華梅,而是凱瑟琳。
而夾在兩國船隊裏的那幾艘大明戰船,正是他滿剌加艦隊的一部分。
維克多商會將滿剌加的士兵和商人帶回到古裏,也待會了滿剌加巨變的消息,隻不過,這消息被葡萄牙人在古裏的高層嚴密的控製了起來,沒有絲毫的外泄。
不得不說,葡萄牙人在這方麵的工作做得很不錯,那麽多的士兵和商人,在他們的妥善安置下,居然沒有將這個巨大的消息泄露出去,這也算一個奇跡了。
盡管他們最大的對手荷蘭人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想要百般打探具體的消息,卻是沒有任何的結果。
被送到古裏的士兵和商人們,很快被葡萄牙人以各種理由送回到歐洲去了,而擔任運輸任務的,就是稍微得到了消息趕回來的遠東艦隊。
無論是地位還是職銜,遠東艦隊顯然違抗不了高爾加上古裏駐軍司令的聯合命令的,而在高爾意識到,遠東艦隊的存在,已經可能成為阻礙王國香料貿易和他個人的巨大收益的麻煩的時候,想盡辦法將遠東艦隊打發離開,那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而古麗的駐軍,也不希望有一支桀驁不馴甚至不聽指揮的艦隊在自己的地盤裏人模狗樣,請這些海軍的大人物們離開,那自然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所以,一直到現在,居然古裏的大部分人,都還以為今年和去年一樣,來的船隊隻不過是簡簡單單運送香料的船隊,這些產自遠東的香料,將會在古裏重新打包,分類,然後裝上不同的船隻,運到他們的目的地去。
沒人覺得這和以前有什麽不同。
“你念叨的什麽,聽起來很滄桑的樣子!”
凱瑟琳有些好奇的說道,她很少看到江嫣然如此莊重的時候。
“是一位偉大的先驅留在前麵那座港口的話,用來表示我大明和當地人一直和平友好的意思!”
江嫣然笑了笑:“鄭和,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他曾經在這裏立過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就刻的這句話,我不知道這座石碑還在不在,不過,若是在的話,我一定要好好的去瞻仰一番,並且去告訴這位先驅,他曾經到過的地方,他的後輩們再次到來了!”
“三寶太監!”
凱瑟琳肅然起敬:“這是一位偉大的航海家,也是江晚非常崇拜的偉大人物,我也非常佩服他,若是這座石碑還在的話,我也和你一起去瞻仰!”
“以大明人的身份?”江嫣然看著她,眼中卻是沒有多少戲謔的意思。
“以大明人的身份!”凱瑟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你要是老是以大明人自居,那高爾可就有些頭疼的很了!”江嫣然笑了起來:“在他眼裏,你可未必是大明人!”
“那隻是他們的認為而已!”凱瑟琳聳聳肩膀,這個在貴族們看來很優雅的舉動了,她淺淺的笑了笑:“我需要在乎他的感受嗎?”
船隊緩緩的進港,而掛著荷蘭王國和葡萄牙人王國的戰船,也緩緩的靠近船隊,似乎來護航,保護自己國家的商船,又似乎是在提防著對方。
而船隊裏的商船也不知不覺中慢慢分開,朝著各自勢力統屬的停泊地點而去,這讓四艘大明戰船在船隊之中就顯得有些突兀和顯然的出現在港口裏所有人的眼前了。
哪怕是大明的戰船看起來還是經過一番掩飾,但是船上那穿著軍服的士兵,高大才船舷下麵一排排緊閉的炮門,甚至船頭和船尾用巨大的帆布包裹起來仿佛是大炮一樣的存在,都讓人很難相信,這些大明的船隻,僅僅是一些商船。
或者是武裝商船。
那些所謂武裝商船,無論荷蘭人的,還是葡萄牙人的,在這樣的巨艦麵前,都仿佛是一個侏儒一般,也隻有雙方艦隊的主力艦甚至旗艦,才堪堪和這樣的大明戰船可以比較一下。
大明的這四周戰船,隻是緩緩的朝著港口而來,沒有絲毫帶有敵意的舉動,但是,那股壓迫感,就是油然而生。
而令人有些感覺詭異的是,荷蘭人的艦隊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也就算了,明明實力更為強大的葡萄人的艦隊,也對這四艘看起來殺氣騰騰的大明船隻熟視無睹。
這就很奇怪了。
“沒人搭理我們!”
江嫣然撇撇嘴:“看來,在他們眼裏,這些船帶來的貨物比什麽都重要!”
船上的士兵發來詢問的聲音,江嫣然微微笑了笑:“告訴舵手沒人指引的話,自行選擇合適地點下錨,不用管有沒有船隻阻擋,也不用管咱們看上的位置有沒有其他的船隻!”.
“明白!”
“明白!”
各處傳來此起彼伏士兵們接到命令的聲音,然後,岸上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他們有些不大敢相信的一幕。
四艘巨大的大明船隻,緩緩的抵近岸邊,一大群小船大呼小喝的避讓著對方,有避讓不及的小船甚至直接被對方巨大的船身給撞翻,落水的人前一刻還在大聲的咒罵著什麽,下一刻就已經卷進船底,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這樣的行動比任何的通知更有效,大明船隻的前方頓時如同樹林裏受驚飛起的鳥兒一樣,各種各樣的船隻四散而逃,這其中甚至包括葡萄牙人和荷蘭人的商船。
他們逃到了自己覺得比較安全的距離,一邊大聲的咒罵著,一邊甚至抄起了手中的火槍,對著天空或者是對方的船上,泄憤一樣的砰砰的發出聲響。
大明的船隻似乎被這砰砰作響的火槍聲給嚇到了,足足愣在了原地,足足一分多鍾沒有任何的動靜,整艘船,甚至船上所有人的,好像都嚇呆了一樣。
而當這些覺得自己的威嚇起了作用,正在洋洋得意的吹噓自己,會等到對麵的船隻下錨後上船去索取賠償的家夥們,在一分多鍾之後,一個個齊齊閉上了嘴。
而在身邊剛剛還在吹捧他們的人的不解的眼光中,他們有些艱難的咽咽口水,將剛剛發射過的火槍,不聲不響的放在了船舷下麵地板上。
他們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剛剛開槍的人那麽多,對麵船隻上的人,未必看清楚是自己的船隻開的槍。
在他們的眼裏,那四艘大明的船隻,他們高高的船舷下麵對著他們這些人的地方,一扇扇的炮門正在打開。
一門門黑黝黝的炮口露了出來,正在無聲無息的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