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北京城。

自從半個月之前,大明遠航船隊回航抵達泉州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很多人就對船隊的消息開始望眼欲穿起來。

當然,對於大多數的京城人士來說,雖然朝廷大張旗鼓的弄出這麽一支船隊來,遠赴海外番國,但是,實際上這個事情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影響。

老百姓們偶爾議論一點國家大事,那就是純粹是過一下嘴癮,而過完癮之後,該幹嘛還是得幹嘛,沒有什麽事情大得過養家糊口。

若是運氣不好,在過癮的同時還要瘋狂的輸出自己的觀點,甚至不惜詆毀某某的,沒準還得扣上一頂“妄議朝政”的帽子,被人告發到衙門裏去,那就真是時運不濟了。

但是,普通百姓們不關係,不代表有的人不關心,就比如說這四海商行大大小小的股東們,那些籌集了大半身家跟隨從船隊出海的商人們,他們身後可是有著人對船隊的歸來望眼欲穿呢。

此外,還是另外一批人,那是隨著船隊出海的士卒的家眷,眾所周知,這次船隊出海,隨行的護衛兵馬,水師的人就不說了,而主要的歩卒戰力,還是海外鎮撫司的兵馬,而海外鎮撫司的兵馬,其中來自京城的,那可為數不少。

當初南海衛的底子,幾乎全部都是在京城招攬的軍餘,哪怕南海衛經過改衛建司,經過幾次不斷的擴充,也一直沒有放棄在京城招攬兵源。

而當初在南海衛的那些最早的一批人,如今大多都是海外鎮撫司的各級軍官了,這一次隨著船隊出海的人也不在少數,海上那風險多大的,沒準還要打仗,當初和韃子打仗,靠的是一腔血勇,靠的是不怕死就可以了,但是,在海上,個人的血勇和不怕死,可抗不過老天爺的翻臉。

什麽事情都可能在海上發生,反正沒看到自己家人踏進家門,這些軍官的家眷們,是沒一個能放心的。

青雲樓。

如今的青雲樓,幾乎已經成為京城了海外鎮撫司軍官的家眷們聚會的一個固定場所了,而青雲樓的規模也比以前單獨的一間酒樓的規模擴大的許多。

如今的青雲樓,幾乎已經將自己鋪麵兩側的十來個店鋪都給買下來,然後打通,在這些店鋪後麵的院子也全部夷為平地,然後再用大圍牆給圍起來,這樣的話,青雲樓除了吃飯的地方,還有著聊天聽曲的地方,而一間間類似雅間的小屋子,三五人可以聚會,十來人也可以聚會,吃喝玩樂一條龍,簡直是生意不要太火爆。

然後,也僅僅如此了,有人覺得有些遺憾,這麽大的鋪麵,就賺點吃喝玩樂的錢,簡直是太浪費了,若是在這裏整幾個賭場,又或者開兩個青樓,那錢還賺得庫房都裝不下啊。

不過,酒樓的老板卻是絲毫沒有這個想法,也沒有人去找酒樓的老板去提。

倒是有幾個外地的富商,有這樣的想法,想和酒樓的老板好好的談一談合作的事情,結果是,酒樓的老板還沒見著,這無論是官麵上的,還是江湖上的,就不斷的有人來找他聊天了。

一直聊到這些富商斷絕了這些念頭,這才消停。

而這些事情,酒樓的老板許白甚至自己都不知情。不過,就算他知情,也不會放在心上,如今他許白身為四海商行總號的掌櫃之一,每天要忙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自家的這點產業多年感情舍得不丟下,他還真看不上這點產業賺的那點銀子了。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自己人總得有個吃飯喝酒的地方吧,賺錢不賺錢的,無所謂。

若是弄賭場和青樓那一套在自己的產業裏,那是打算賺誰的錢呢?

遠航船隊回航的消息,他也一直很關心,這可和他海外鎮撫司的家眷身份沒關係,他兄弟許簡這一次可沒沒隨著船隊出海。

而是他身為四海商行的總號的掌櫃,基本上除了幾個掛著掌櫃頭銜的主母之外,總號這邊大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遠航船隊的返航,帶來的東西,四海商行可是大頭,這些東西勢必很大一部分要在京城銷售的,他若是不關心,那到時候豈不是手忙腳亂嗎?

“可惜啊!”

剛剛從侯府那裏回來,許白回到自己的住處,嘴裏依然念叨著。

他倒是想及早的準備呢,但是,泉州那邊的想清單居然連大掌櫃的都沒收到,如今他除了按照大掌櫃的吩咐,盡快的出清存貨,騰出庫房來,也做不了什麽了。

這讓他很是鬱悶。

“許爺,回來了!”

有人在和他打著招呼,他微笑的回禮,他並不認識對方,但是,能在後院裏的,那都幾乎都是毫無疑問的自己人了,沒那個海外鎮撫司家眷的身份,就根本到不了後院。

這一聲招呼,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紛紛站起來,對著許白叫了起來:“許爺是從侯府回來的嗎,有什麽好消息沒有?”

“想聽什麽好消息!”許白笑眯眯的說道:“侯爺大顯神威,大敗紅毛鬼的事情,你們不是知道嗎?”

“切,細節,細節,我們要知道細節,消息就那麽一說,誰都知道咱們打贏了,但是,怎麽打贏的,中間發生了什麽,咱們的兄弟有沒有折損,這些東西,大家都想知道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許白攤攤手:“船隊不是快回來了,等到人回來了你們問你們自家兄弟就是了!”

“大夫人哪裏也不知道嗎?”有人很是失望,也隻有許白這樣的人物,能到侯府如同串門一樣,他們身份可不夠,倒不是說侯府的上下看不起他們,但是他們自己心裏得有數啊。

如今侯府上下多忙啊,大夫人他們若是天天見他們這些人,那就什麽事情都不用做了。

“不過,大夫人吩咐我,要多準備庫房,好存放船隊帶回來的東西!”許白想了想,還是決定給這些人透露一點消息,畢竟都是自己人。

“若家裏有做買賣的,有從咱們四海進貨或者是有番人貨物的,得注意些了,別到時候大跌價本兒都賠進去,那就怪不得我沒提醒你們了!”

“臥槽,我家那幾間鋪子沒事吧!”

有人一驚一乍,有人立刻就發問道:“你那幾間糧油鋪子你擔心什麽,該擔心的,應該是那些做木材和香料買賣的的吧!”

“我怎麽不擔心,尼瑪,交趾拿下來的時候,老子沒放在心上,糧價一月內跌兩成,可虧死我了!”

眾人嘰嘰喳喳的在議論,許白微微笑著,走過了他們,走進了最裏間的一間屋子。

在屋子裏,已經有客人在等著他了,見到他進來,兩人笑著朝著他點點頭。

“大夫人臨時相招,來遲了,徐公公,高兄弟,見諒見諒!”

“沒事!”席間的徐應元和高進,都笑了起來:“不過我們可沒等你,這青雲樓的海鮮大宴,若不是你今日做東,平日咱們可舍不得自己吃!”

“哈哈哈!”許白笑了,這兩位哪裏是缺銀子的主,這是開玩笑,真沒拿自己當外人了。

換做以前,他還真沒資格和這兩位推杯換盞,但是,今時今日,就光是四海商行總號掌櫃的身份,就讓他可以在這兩位麵前談笑風生了。

一輪酒水過後,許白談起了他將這兩位請到自己樓子來的用意。

“侯爺離開了滿剌加,去了佛郎機!”他沉聲說道:“所以,回航的船隊裏,沒有侯爺!”

“啊!?”

徐應元和高進齊齊一愣:“那船隊是誰在統帥,是昭平公主嗎?”

“是靖海侯!”

許白說道:“昭平公主和二夫人,也隨著侯爺去了佛郎機,侯爺雖然凡是都考慮周全,但是,這一次就連大夫人都覺得,侯爺有些冒險了!”

“所以說,你這次召我們來,是讓我們知道此事,做點什麽?”

高進皺著眉頭,別人看到的是是整支遠航船隊交給了靖海侯,但是,他看到的卻是海外鎮撫司幾千精銳,也全部都給了靖海侯統領。

這意味著什麽,他有些難以接受。

“大夫人的意思,京城這邊,咱們鎮撫司的家眷一定要安撫好,不要覺得侯爺離開了,朝廷就會接管海外鎮撫司,更不要感覺,靖海侯是來奪權的,海外鎮撫司也好,遠航船隊也好的,都是侯爺一手打造,可不是朝廷隨便派個人,說拿去就拿去的!”

“嗯,這個事情我來做比較合適!”高進點點頭,他似乎明白了許白找他的意思,他出身市井,交遊廣闊,身份也適合,讓他來安撫京城的海外鎮撫司的家眷,那是最適合不過了。

“侯爺真是……誌向遠大啊!”

就連見識多廣的徐應元,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哪怕是當初三寶太監下西洋,若是有要探索往來之處,也隻是派人前去,侯爺這一言不合,主帥親自上陣,這也太冒險了一些!”

“侯爺自然有侯爺的考量,我等看不清他的用意是自然的!”

高進這一次的,倒是沒同意徐應元的觀點:“那個什麽滿剌加的番人,已經被咱們徹底的驅逐走了,侯爺想要擴大戰果,自然不會僅僅就一個滿剌加就可以滿足得了!”

“對了,侯爺和昭平公主帶了多少人和船去佛郎機!?”

“四艘船,六百人!”許白也是臉有擔憂之色:“不過,我還是相信,侯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那我呢?”徐應元點點頭:“大夫人有什麽吩咐我的?”

許白當然沒資格吩咐徐應元,所以,他隻能是帶來徐采寧的意思,或者說,是侯府的意思。

“大夫人說,這一次船隊回來,除了在海外拿到幾個落腳的地方以外,斬獲也極為豐富,內官監在四海是有股份的,徐公公這幾日,最好在宮裏走動一下,一是提醒他們準備好人手庫房,另外一個是,夫人希望內官監那邊,不要一下拋售他們的所得!”

許白說道:“無論是什麽東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錢了,咱們運回來的東西,慢慢的賣,那才能賣出價錢來,宮裏一直不怎麽富裕,夫人希望不要出現這種事情!”

他提醒道:“如果可能的話,最好這次徐公公能參與到宮內這次獲利的交易當中,四海這邊,咱們自己可以把握,但是宮裏的話,安排是要徐公公做點事情了!”

“我盡量!”徐應元不敢滿口答應,隻是慎重的點點頭。

“我會去見一見王承恩的,他說話現在在宮裏,除了陛下,也就他的話最管用了!”徐應元說道。

不過,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船隊到底帶回來了什麽東西,值得大夫人如此認真對待,很多嗎?”

“多,很多,多得徐公公你沒法想象!”

許白苦笑著說道:“有傳聞說,永樂年間,三寶太監第一次下西洋的回來之後,朝廷裏發放官員的俸祿,都是用的胡椒,豆蔻等各種香料,就是這樣的話,還有大量的香料流入民間,以至於船隊回來之後,大明香料的價錢,足夠跌了三成到五成!”

“這不是傳聞,宮中有記載的,確有此事!”徐應元搖搖頭說道,臉色露出詫異之色:“這一次侯爺的斬獲,比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時候還要多?”

“徐公公,你還沒意識到這是怎麽一回事啊!”許白歎了口氣:“三寶太監下西洋,當初可是帶著船隊去做買賣的,雖然三寶太監的寶船船大人多,但是,終究是去做買賣去的!是從人家鋪子裏買賣的貨物回到的大明。”

“可咱們侯爺,可比三寶太監的格局大多了,咱們的船隊可是直接將人家的鋪子變成咱們大明了的,以後這鋪子有多少貨物,直接運回來就是,就這樣,你覺得這是比當初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時候斬獲多還是不多呢?”

“我說為什麽要我提醒宮裏,不要著急變現貨物了!”徐應元一拍大腿:“四海這邊是打算用貨物支付宮裏的收益的嗎?”

“你說呢,難道用金銀啊,這些帶回來的貨物,沒準很快就是白菜價了,四海還用金銀支付給宮內,我四海不是傻嗎?”

許白用看白癡的一樣神情看著他:“徐公公,在商言商,這買賣可不是這麽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