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二章 取而代之

玄武湖畔,有一座玄武樓,裝飾豪華卻不失典雅清幽,一向都是南京城中文人士子,清流才子聚會宴飲的好去處。

錢謙益剛剛走進玄武樓的大門,就有一個人迎了上來。這人麵上帶笑,但是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帶有死亡味道的冰冷氣息,讓他不僅心中有些寒意,對這次的宴請多了一些疑竇。

不等錢謙益開口,那人已經拱手笑道:“錢尚書,我家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請二樓相見。”

這人語氣平和,雖然口中稱呼他的官職,但是語氣之中卻無半點敬畏之意。

錢謙益一向交往的士子清流,都是稱呼他的號穆齋先生,關係親密一些的都是稱呼他的表字受之。若以官職相稱的,大半對方也是官場中人,並且跟他不是相熟。

“敢問你家先生名諱?”錢謙益遲疑了一下,拱手問道。按理說他堂堂禮部尚書,根本不需要如此態度。但是錢謙益一向膽小怯懦,在吃不準對方的來頭之前還是低調一些好。

“尚書大人一見便知,請!”那人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錢謙益無奈,隻好將疑惑壓在心間,隨那人上了二樓。

引導錢謙益上樓的正是軍統司副千戶黃誌忠。

黃誌忠走到二樓的包間綠韻軒前,輕輕的叩了兩下,稍等了一下後推門進去。

“先生,錢尚書到了。”

尤條正在背對著欣賞牆壁上一副字畫,聞言急忙轉身向門口看了過去。

錢謙益在樓下的時候就已經懷疑邀請他的並不是陳子龍,現在一走進包間更是確認了心中的疑竇。

“先生冒用臥子之名邀本官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錢謙益確認自己並沒有見過此人,而且從他的印象中也沒有聽人說起過眼前這位模樣的人,料想也不是什麽達官顯貴,心中頓時有些慍怒。自己好歹堂堂一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竟然被人一封請柬就誑了出來。所以直接語氣嚴厲的質問起來,連最根本的寒暄都省了。

尤條表情平靜,帶著微笑道:“在下尤夢熊,冒用子龍先生之命邀請錢大人過來一敘。實在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還請大人原諒則個。”

尤夢熊?沒聽過。錢謙益仔細想了想,沒有半點印象。

這人莫不是把自己誑來。是想在朝廷中鑽營一番吧。

“你若是為了求官而來,應該去走兵部侍郎阮大铖阮大人的門路才是,本官乃是禮部尚書,恐怕無能為力。”

錢謙益篤定了這人為了求官而來,語氣中帶上了一些傲慢和不屑。

尤條依然麵帶微笑,絲毫沒有因為錢謙益的話而受到影響。

“錢大人誤會了。尤某此次是從滁州而來。”尤條淡淡的說道。

滁州?錢謙益忽然像是被蜜蜂叮了似的,身子一震。臉上的不屑和傲慢全然不見,變換成了震驚和疑惑盯著尤條。

“莫非是……”錢謙益期期艾艾的問道。

“不錯,正是。”尤條點點頭,從腰間摸出一副紅底金獅腰牌放在桌麵上,腰牌乃是精鐵製成。鮮紅的底色猶如淋漓的鮮血,鮮血之中一隻威武至極的金獅張著大嘴,似要擇人而噬。腰牌下方用隸書寫著零一。

這是蕭毅發出的第一塊腰牌。見此腰牌,如他親臨。為了尤條南京之行順利,蕭毅給了他最大的權利。

錢謙益身子一震,雙手有些顫抖的拿起腰牌,仔細的端詳了起來。

紅底金獅的圖案已經是天下人盡皆知,那是名震天下的定北軍的標誌。

這已經很說明了情況了。錢謙益心中震驚不已,心思急轉,那位找自己會有什麽事情呢?難道他的手要伸到朝廷裏來了嗎?

蕭毅目前威震天下,說他獨自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南明朝廷也不為過。但是他卻是一直都是在外帶兵,雖然位極人臣,貴為國公,但是卻在朝廷中基本沒有什麽勢力。

這一點,讓馬士英很是鬆了口氣,心中還是暗暗感激他的。

亂世之中,能夠統兵一方的大將就是最大的實力派,在朝中會有很多官員依附。

以前的江北四鎮,左良玉都是如此。

但是蕭毅雖然目前為南明朝廷實力最強大的一支兵馬,但是卻始終沒有把自己的勢力向朝廷中樞擴展。這讓很多官員疑惑不解,有心投靠,也是拿不定主意。所以都在暗暗觀望。

蕭毅不是不能,也不是不肯,其實是不屑。他對於官場一向都沒興趣,更何況是搖搖欲墜的南明官場了。

若不是因為該死的係統限製,他才懶的跟南明朝廷打交道。

但是,隨著形勢的變化,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跟朝廷的關係了。而且馬士英的小動作讓他的發展受到了限製,他也覺得有必要開始在朝中布置自己的勢力了。

看著錢謙益的表情,尤條知道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來路,微微一笑道:“鄙人不才,如今正在國公爺麾下擔任首席幕僚一職。此次邀請錢大人來是想送一樁天大的好處。”

首席幕僚?那可是秦國公的心腹之人。秦國公將此人派來,莫非是要有什麽大動作不成。

送自己天大的好處?錢謙益心頭一動,不自覺的抬眼看向尤條,等著尤條的下文。

尤條麵容一肅,雙目逼視這錢謙益,沉聲問道:“尤某想問問錢大人,若是沒有國公爺橫空出世,力挽狂瀾,這朝廷如今還安在否?”

錢謙益一驚,心中頓時起了一些不好的念頭,但是不及細想急忙道:“國公爺英明神武,功在社稷,這是天下臣民百姓都敬仰萬分的。”

尤條哼了一聲道:“國公爺不懼生死,為國為民,殺的韃子連連敗北,先後光複滁州,和州。揚州,泰州,高郵。淮安等地,為這朝廷立下潑天的大功,卻沒有對朝廷提出半點要求。這種胸襟,放眼古今。能有幾人能夠做到。”

錢謙益默然,等著尤條的下文。

尤條繼續道:“國公爺在外為國拚殺,宵衣旰食。可是如今朝廷之中卻有人故意要跟國公爺過不去,故意要給國公爺添堵。錢大人,你說這種人該如此處置?”

錢謙益瞪大雙眼,驚訝道:“竟有這種事情?”

其實錢謙益心中已經隱約猜到尤條所指的是誰,但是卻不敢想下去。但是心跳卻忍不住的加快了,不自覺的期待著尤條的下文。

尤條猶然自說自話道:“國公爺雖然一向為人寬和,但是也不是能夠任誰都可以冒犯的。為了能讓將士們在前線安心對敵。國公爺此次派在下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鏟除那個絆腳石的。可是有些事情還得有人來做的,所以我才找到了錢大人。不知道錢大人明白在下的意思嗎?”

錢謙益的心咚咚咚的跳動的更加激烈了,但是依然是搖搖頭道:“老夫愚鈍,請先生明示。”

尤條哈哈大笑起來:“錢尚書宦海沉浮幾十年。貴為複社巨子,東林領袖,又是禮部堂官,說是不懂,實則是有所顧慮,揣著明白裝糊塗吧。”

錢謙益默然,表示認同。

尤條笑容一斂,沉聲說道:“事到如今,在下也就把話挑明了說吧。國公爺的意思是馬士英年老昏庸,不堪大用,而且在首輔這個位子上待的太久了,得換一換別人坐了。錢大人年富力強,聲望卓著,在士林之中一呼百應,實在不應該屈居人下。所以,國公爺的意思是想讓錢大人來坐這個首輔的位子。”

錢謙益終於聽到了他一直想聽,卻不敢想象的話,心中激動之下,一張白皙的老臉都有些漲紅了,雙眼露出急切渴望的神情,盯著尤條,似乎在確認他的話是真是假。

尤條也不說話,忽然身子往後一靠,閉目養神起來。

半響,錢謙益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因為緊張激動甚至變得有些幹澀。

“不知國公爺希望下官做些什麽?”

尤條睜開雙眼,微微笑道:“錢尚書果然是聰明人。其實你要做的很簡單:搬倒馬士英,入閣做首輔。”

錢謙益似乎不敢相信,繼續問道:“如此而已?”

尤條點頭道:“不錯。就這麽簡單。”

錢謙益仍然不敢相信,天下哪有掉餡餅的事情。他在官場幾十年,最相信的就是每做一件事,每幫一個人都需要得到相應的好處。沒有好處的事情是沒有人會去做的。不管這好處是名還是利。

看著錢謙益仍然驚疑的表情,尤條隻好道:“國公爺要求的很簡單,隻要你當上首輔之後,將國公爺該得的東西還給國公爺就行了。這個交易,對你來說可是一本萬利,毫無損失。”

尤條都這麽說了,錢謙益自然不好再問,心中也踏實下來,旋即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馬士英如今深得皇帝寵信,又貴為首輔,在外還有黃得功為倚助,要搬到他,必須得有強有力的理由。否則,即使國公爺威震天下,可若要不教而誅,恐怕也會遭到天下人非議的,恐怕對國公爺聲名有礙啊。”

尤條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錢謙益道:“你需要的東西都在裏邊,隻要錢大人按照國公爺信中所說的去做,不僅能讓馬士英下台,甚至可以讓他聲名狼藉,遺臭萬年。至於這其中的尺度,就由錢大人自己去把握了。”

錢謙益打開書信,匆匆瀏覽了一遍後,臉上有些陰晴不定,半響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拱手道:“下官明白了,請先生回報國公爺,下官定然不負重托。”

尤條也站起身道:“國公爺說了,等到合適的時候,他自然會向皇帝上表施壓的來聲援錢大人的。同時,這段時間,在下一直都會在南京城中,若有需要,會隨時拜訪錢大人的。”

於此同時,從揚州返回南京的劉謙也在秦淮河上一艘畫舫裏,畫舫靠著河邊,儼然是在等待什麽人。

劉謙等待的這個人叫做韓讚周,職務是南京城守備太監,為南京城中三大實權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