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營地時,各地的軍士已相繼歸來。
營房裏再次熱鬧起來,充斥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方言。
趙晟戎和同伴們首先把心愛的戰馬帶到馬廄,仔細地給它們清洗梳理。
然後悠閑地遛了一圈,接著喂食幹草和豆料,最後將馬頭輕輕抬清,幫助它們消化。
環顧四周,不僅是老甲長,還有其他戰友,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盡管這些馬匹有後勤局的專人負責照料。
但為了加深與戰馬之間的情感,像趙晟戎這樣做的,大多選擇親力親為。
處理完馬匹的事務後。
趙晟戎回到自己的營房,卸下沉重的盔甲,脫掉長靴,換上一雙舒適的竹屐。
前往澡房享受了一個暢快的沐浴,隨後換上了幹淨清爽的衣物。
青牙軍的軍需配給相當齊全。
每位士兵都有冬夏兩季的製服一套,以及內衣鞋襪的配備。
當然,若是有些財力,如甲級軍士,通常會自購額外的換洗衣物。
此刻,趙晟戎身著的是夏季款式戰襖。
采用薄布料製成,內部不含棉絮,夏天穿著感覺格外涼快。
回到房間,他躺在大通鋪上閉目養神。
大約到了傍晚時分,門外響起了喧鬧的聲音。
一群軍士嬉笑著湧入房間,他們的衣甲領口呈圓形,頭盔上裝飾著紅色羽纓,肩部沒有裝飾,這些都是乙級軍士的標誌。
這群人中,領頭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的男子。
他的臉色略黃,像是大病初愈。
這位男子年約二十五歲,名叫牧長達。
他的腰間懸掛著一塊醒目的紅色腰牌。
這是因為他最近在軍中的技藝比賽中表現出色,被評為上等技藝,從而晉升為上等軍士,並在甲內擔任伍長的職務。
緊隨其後的是一位麵容清秀,年紀大約二十一、二歲的青年,名叫韓偉凱。
另外有一位名叫劉洌的年輕軍士,雖然比韓偉凱還要年輕,但身高體壯,方臉濃眉,給人一種憨厚可靠的感覺。
還有一位表情陰沉的軍士,身材健壯,長相平凡,名叫武果頂。
除此之外,其他人腰間都佩戴著普通的木質腰牌。
看到趙晟戎躺在**。
眾人都立刻行禮:“甲長好。”
趙晟戎從**坐起,滿臉笑容:“兄弟們都能準時回來了,真是不錯!”
他繼續說道:“我們分在一起有不短時間了,作為甲長,我一直感到很愧疚,畢竟我們還沒有怎麽聚過。
“這樣吧,今晚我們去營中的歡樂居,我來請客,你們想吃什麽盡管點!”
房間裏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每個人都興奮地喊道:“趙甲長豪爽!”
性格活潑的韓偉凱率先開口:“我想吃青牙堡牌的火腿片。”
劉洌憨厚地笑了笑:“我隻要吃烤雞就可以了。”
武果頂道:“我要兩斤牛肉。”
“我想要……”
“我……”
牧長達咳嗽了一聲,說:“我喜歡吃烤全羊,不一定要整隻,有個半隻也行。”
趙晟戎表麵上顯得豪邁無畏,內心卻在暗自嘀咕.
這些兄弟們真是毫不客氣,點的全是價格不菲的佳肴。
歡樂居的消費可不是小數目,這次恐怕要掏空他的錢包了。
然而,他也明白自從甲中的兄弟們加入軍隊以來。
雖然夥食比在屯堡時要好得多,但他們從未有機會開過小灶。
他揮了揮手,故作輕鬆地說:“兄弟們真是太為我著想了,點的都是些實惠的東西……好吧,就按照你們說的來。”
隨後,他皺了皺眉頭,道:“瞧瞧你們,一個個滿身大汗的,都趕緊去洗個澡吧。”
眾人紛紛答應。
脫下了衣甲,整齊地掛在盔甲架上。
各自拿了幹淨的換洗衣物,簇擁著一同前往澡房洗澡。
洗漱完畢,眾人更換了衣服。
眼看天色漸晚,大家都穿上了夏季戰襖,腰間別上了各自的腰牌。
然後圍著趙晟戎,一同向歡樂居進發。
歡樂居是白虎軍營中,新近開張的一家酒樓,以其菜品豐富、味道極佳而聞名。
這家店鋪乃是軍中的某位將領的家屬所開。
不必說在明朝時期官商一體的情況,即使是在後世,官員家屬子弟涉足商業的現象,也屢見不鮮。
溫越深知這種局麵難以避免,因此采取了順其自然的態度。
但對他們的稅收管理卻絲毫不放鬆,堅持一視同仁。
對於那些試圖以次充好,或逃避稅收的行為,鎮撫局絕不會坐視不管。
眾人踏入歡樂居。
耳邊立即響起了跑堂的吆喝聲、廚房裏的刀勺碰撞聲,以及聞到了四溢的酒肉香氣。
樓上樓下,座位很快就被填滿了。
可見這家酒樓的生意異常興隆。
聞到這誘人的食物香味。
每個人的口中都不禁分泌出了唾液。
趙晟戎目光敏銳。
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堂一角,他的舊友、現在的甲長賴向德和羅左兩人,正熱情地招待他們甲中的兄弟們享用美食。
趙晟戎心裏暗想:“看來,不隻是我想通過這種方式,拉近與甲內兄弟們的關係啊。”
賴向德是個身材精瘦的漢子。
他一見到趙晟戎等人,立刻大聲招呼:“老趙,這邊來!”
趙晟戎趕緊帶著眾人走了過去。
羅左兩也站起身來迎接:“太巧了,我們正好可以把桌子拚在一起。”
與賴向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羅左兩體型頗為肥胖.
但別因為羅左兩外表肥胖就小看他。
實際上他的身手非常敏捷。
畢竟,能夠成為青牙軍甲級軍士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趙晟戎熱情地打招呼:“老賴,老羅。”
然而,當看到另一個人時,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趙晟戎冷哼道:“鄧一腳,你怎麽也在這裏?你這個出了名的吝嗇鬼,竟然也舍得請麾下喝酒?”
他說的是一個幹瘦的中年男子,名叫鄧角義。
曾經是一個收糧小吏。
為了在收糧時能夠多收取一些“耗餘”,他曾經苦練過腳上的功夫。
後來,鄧角義放棄了吏員的職位,投身軍隊,加入了青牙軍。
在軍隊中,他也憑借著自己的努力積累了一些軍功。
現在更是晉升為甲長,與趙晟戎同屬一個隊伍。
趙晟戎所在的軍隊全稱為“白虎營後軍乙千總丁把隊一甲”。
在這個丁把隊中,除了他們的一甲之外,其他三個甲。
鄧角義正是四甲的甲長。
麵對趙晟戎的冷言冷語,鄧角義表現得十分淡定,道:“小趙,我沒得罪你吧,你一上來就這麽針對我,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趙晟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我就是看不慣你!你這個猾吏,當年老子還沒有被遷去青牙堡的時候,你多收了我多少米糧?”
他的怒吼聲,頓時吸引了整個酒樓的人們的注意。
賴向德和羅左兩緊張得汗流浹背,勸解道:“老趙,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我們現在都是青牙軍的一員,要團結,要團結。”
“團結個屁……”
趙晟戎正要大罵出口。
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吼聲:“是誰在這裏亂哄亂叫,想挨軍棍嗎?”
趙晟戎心頭一震,他甲內的韓偉凱等人也是大驚。
意識到鬧事的嚴重後果,趙晟戎哼了一聲,便順勢收斂了脾氣,然後坐了下來。
樓上的那位還在咆哮:“媽的,這些小崽子們一個個都要翻天了,不教訓一下,簡直無法無天了!”
緊接著,又有人哈哈大笑:“崽子們隻是吵鬧幾句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倒是老何啊,自從你當了把隊以後,變得更加豪爽了。
“上次你還給部下買了幾十斤熏肉和火腿,現在叫這麽大聲,難不成要為整個酒樓的兄弟們付錢不成?”
那位老何吼回去:“屁,讓老子付錢,讓他們都回家自己吃西北風去!”
這話傳出,整個酒樓都爆發出一陣笑聲。
趙晟戎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
讓甲內的兄弟們盡情點自己喜歡吃的和喝的。
幾甲的人合並成一個大桌,大家邊吃邊聊。
酒意正濃時,話題轉向即將到來的北方的戰事,每個人都非常激動。
羅左兩突然一拍桌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臉上已經滿是酒意。
開口大吼道:““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每個加入青牙軍的軍士,都要求識字認字。
而嶽武穆的這首《滿江紅》,是每個軍士都要學會背誦的一首詞。
此時,羅左兩大吼出聲,雖然事出突然,但眾人俱是感覺精神一震,氣勢勃發!
想也不想的。
趙晟戎等人熱血上湧,也跟著拍桌子大吼:“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
酒樓內的其他客人也受到感染,紛紛加入進來。
或是用力拍著桌子,或是大力跺腳應和。
一時間整個酒樓,都在大吼大叫。
許多人眼中含著淚水,高聲呐喊:“殺虜,殺虜!”
……
崇禎三年六月十日。
山海關郊外的軍營裏,彌漫著一股緊張而嚴肅的氣氛。
各個出征北上的部隊,正在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
每個人的隨軍帳篷被褥以及冬季衣物等,都被整齊地收納進了各營各總的輜重馬車中。
所有的個人物品都已經整理妥當。
十一日清晨。
趙晟戎醒來時,外麵的起床的鑼鼓聲還未敲。
但他已經沒有了睡意,迅速地從**跳起。
他穿好氈靴,走到衣甲架前取下自己的罩甲。
這件罩甲與衣甲合為一體,就像穿外衣一樣輕鬆套上。
隨後,趙晟戎仔細地扣上銅扣,將腰刀掛好。
這時,其他人也陸續醒來。
韓偉凱比較貪睡,惺忪著眼睛道:“甲長,早上好。”
趙晟戎看著正在伸懶腰的眾人。
突然理解了當初老甲長看待他們的心情。
他應了一聲:“時候不多了,大家都起床吧。”
韓偉凱坐起身來,看到趙晟戎又在腰後掛上了匕首。
雖然在青牙軍負責割取首級,計算戰功的由鎮撫局之人負責。
但這種匕首在戰場上的用途非常廣泛,每個軍士都離不開它。
注意到趙晟戎準備穿戴臂手。
韓偉凱主動提出:“甲長,我來幫你扣上臂手。”
在韓偉凱的幫助下。
趙晟戎戴上了臂手,並活動了一下手臂,問道:“韓兄弟,你害怕嗎?”
韓偉凱道:“甲長,害,你這話……說實話,還是有那麽一點害怕的,馬上就要北上迎敵了,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趙晟戎看著韓偉凱,笑著安慰道:“別擔心,等你殺過敵人,見識過戰場上的血腥之後,就會習慣了。
“到時候上了戰場,也不用太過害怕,隻要聽命令,發揮出平時訓練的六七成便可以了。”
最後,趙晟戎戴上了頭盔,揮動拳頭,踢腿做了些熱身動作。
然後催促大家起床,完成洗漱後一起去總內食堂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特別豐盛。
但知道今日是要北上出發,許多乙級軍的士兵卻顯得食欲不振。
相比之下,甲級軍的士兵們則表現得從容不迫。
享受著這頓豐盛的早餐,還不時稱讚夥食的美味。
飯後,各人回到自己的營房。
大約接近辰時的時候。
突然中軍方向傳來了一聲尖銳的炮響。
在趙晟戎的營房裏,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著。
聽到炮聲後,大家俱是一凜。
原本閉目養神的趙晟戎,猛然睜開眼睛。
他大聲吼道:“集合!”
青牙軍的軍紀非常嚴格。
按照軍紀,三聲炮響之後,全體士兵必須在教場上列隊。
遲到者,不論軍銜高低,都是斬首!
在炮響之後,乙總的緊急銅鑼聲也在急促地響起。
趙榮晟吼道:“按照兵號順序離開,每個人都拿好自己的武器!”
立即,營房內的眾人,在他的嚴厲注視下。
都拿好自己的長槍,有順序的離開。
營房外,其他甲隊的營房內,也有序的走出一個個穿戴盔甲,手持武器的軍士。
來到營房外。
趙晟戎目光掃過麵前,排列整齊的五十名弟兄,吼道:“報數!”
前方最左側的排頭一人,率先大喊:“一!”
緊接著,他旁邊人跟著喊道:“二!”
……
韓偉凱大喊:“四十八!”
武果頂大喊:“四十九!”
趙晟戎最後吼道:“五十!”
隨即,他便牽著自己的馬匹,喝聲道:“全體都有,跑步前進!”
立時全甲人踏起步子,跑步前進。
披著鐵甲,踏著鐵靴。
腳步聲踏在地上整齊作響,有如敲鼓隆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