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臼炮與火箭的轟鳴聲中,牛苛的軍隊如潮水般湧向石門山的寨牆,一波接一波地發起猛攻。
毒彈與灰彈的威力驚人,盡管發射的數量不多,卻給守衛寨牆的清軍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特別是那些灰彈,許多清軍士兵用濕布蒙麵以求自保。
卻未曾料到石灰遇水後會變得滾燙,燒灼的痛楚令士兵們發出淒厲的慘叫,皮膚被燒傷,慘不忍睹。
更糟糕的是,石灰粉末侵入了士兵們的眼睛。
而明軍的灰彈中還加入了瀝青、砒霜等劇毒物質,對視力造成的傷害無法估量。
戰場上,沒有條件準備大量的解毒之物。
寨牆後,到處是捂著眼睛痛苦嚎叫的旗兵和雜役。
趁此良機,攻山的明軍步步緊逼。
然而,隨著距離的縮短,神機營的臼炮和火箭發射因為怕傷到己方,卻戛然而止。
而清軍軍紀嚴明,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撤退。
由於主將未下達撤退指令,守寨的清軍與逼近的明軍陷入了血腥的肉搏戰。
連那些原本負責輔助的雜役也拿起武器,加入了戰鬥。
雙方在寨牆內外纏鬥,箭矢如雨,銃炮聲震天。
戰事膠著,令在後方督戰的牛苛焦慮萬分。
盡管他已下令全麵攻擊,並懸賞重金,但戰局的進展依舊緩慢。
他心中疑惑,湯通軍似乎已經攻占了河穀,為何遲遲不發起前後夾擊?
牛苛猛然回首,半個時辰前還並肩作戰的湯通,此刻卻已不見蹤影。
他怒火中燒,一把抓住身旁的親兵,厲聲道:“湯帥去了哪裏?他現在在何處?”
那親兵麵對大帥猙獰的麵容,戰戰兢兢地回答:“聽聞已攻下河穀,湯大帥領著親衛前去指揮部署。”
牛苛怒不可遏,咆哮道:“為何早晚不布置,偏偏現在才去?!”
他怒吼道:“你立即去通知湯通,讓他立刻從山後發起攻擊,否則,我定要向朝廷彈劾他!”
親兵領命匆匆離去,牛苛又點了一名士兵,命令他:“去王監軍那裏,讓他催促一下湯通!”
在大軍的後方,洪承疇、王恩寵等眉頭緊鎖。
眼見牛苛的軍隊與石門山上的清軍激戰正酣,隻差一步就能攻破寨牆,奪取山嶺,卻遲遲不見湯通部的支援。
起初,當湯通部傳來捷報時,洪承疇等人還為之振奮。
卻未曾料到,他們卻在河穀按兵不動,任憑牛苛的部隊在此苦戰。
牛苛的信使到來後,王恩寵等立即派人前往湯通部催促。
……
經過幾番催促,直至臨近未時,湯通終於率軍從石門山後方發起攻勢。
此時,山上的清軍已是強弩之末。
湯通軍的突然湧入,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各處寨牆的清軍紛紛敗退。
與此同時,在峰路山城的皇太極,亦下達了撤退的旨意。
石門山上,響起了清脆的鳴金收兵之聲。
山上的清軍如潮水般撤退,紛紛向西南方向的峰路山撤去。
牛苛軍順勢攻占了各處山嶺,他們將旗幟高高插上山頭,歡呼雀躍,盡情享受著勝利的喜悅。
然而,牛苛心中卻並未湧起多少喜悅之情。
此次攻打石門山,各營的傷亡慘重,而戰果卻寥寥無幾。
石門山,不過數千清兵,而河對岸,卻有十幾萬之眾。
這場仗,究竟該如何打下去?
尤其是對湯通,牛苛更是恨得牙癢癢,這個陰險家夥,是在故意消耗自己的兵力?
明軍在石門山戰役中取得勝利,戰略計劃初步成功。
洪承疇、張霖若、王恩寵等對此成果感到極為高興,並在後方大營中為牛苛、湯通等舉行了祝宴。
然而,宴會前發生了一場不愉快的插曲。
由於湯通軍配合不當導致牛苛軍傷亡較重,雙方軍將在宴前發生了激烈的口角,險些引發肢體衝突。
湯通在事後辯解稱,當時石門山的敵軍雖然敗退,但小淩河對麵是敵軍主力,他擔心貿然行動會招致敵軍主力的反擊。
況且,牛苛麾下兵強馬壯,更有曹變蛟數萬精銳為後盾,可謂無憂無患。
而他湯通所部,直麵敵軍主力,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的險境。
湯通口才了得,一番言辭,有理有據,三言兩語間,便將自己置身事外。
還隱約指責牛苛部貪功冒進,導致損失慘重。
實情也的確如此。
關鍵時刻,牛苛寧願孤軍奮戰,也不願請求曹變蛟的援軍,恐怕是擔心他人分一杯羹。
牛苛與湯通之間的爭執,令監軍王恩寵頭痛不已。
在大戰當前,任何對大將的處罰都可能影響軍心。
經過一番安撫,總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而除了這番小插曲,此次盛宴上,牛苛與湯通兩人風光無限。
不僅受到洪承疇等眾官員的高度讚揚,連溫越也親自舉杯相敬。
不管過往有何芥蒂,至少今日,牛苛與湯通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
此後,帳內氣氛熱烈。
宴席間,眾人商討次日軍務,初步計劃已然成形。
次日,曹變蛟、牛苛、湯通隻需擺出渡河的姿態,吸引敵軍注意。
關鍵在於,當溫越等其餘主力向西推進時,能否將建虜主力引至女兒河畔。
若不能,曹變蛟等人斷不敢輕易越過小淩河。
地形因素也顯而易見,從石門山到小淩河,因地形狹窄,開闊地帶稀少。
明軍無法展開大規模攻勢,隻能分批數千人緩慢過河,這無異於添油戰術。
而清軍,則能一次性在錦州城東、城北部署數倍乃至十數倍於明軍的兵力。
這正是溫越不主張主力從此處進攻的原因。
再多的兵力,在此地也難以施展。
每次交戰,清軍都能采取以多勝少的策略。
明軍戰鬥力本就弱於清軍,若再陷入以少敵多的境地,後果將不堪設想。
然而,溫越也有分析,清軍首領不敢承受明軍主力渡過女兒河的威脅。
這對錦州南、長涇堡、苗柏堡的駐軍構成了巨大威脅。
皇太極非等閑之輩,必然能洞悉此點,定會集結重兵進行攔截,雙方將在女兒河兩岸展開激戰。
趁此良機,曹變蛟等人將渡過小淩河。
盡管錦州城已被重重圍困,但城內若能把握時機,率軍出城迎戰,與城外大軍形成前後夾擊,得勝也不是不可能。
此戰關鍵在於,時間緊迫。
明軍主力西進時,清軍雖會短暫困惑。
但很快會調集重兵快速支援,想要順利過河,並非易事。
當然,對明軍而言,是否過女兒河並不重要。
隻要能吸引清軍主力,解錦州之圍,即為勝利。
商議完畢。
帳內氣氛凝重。
明日一戰,至關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演變成雙方的決戰。
對麵是凶悍的建虜,數十萬兵馬廝殺,生死難料,禍福僅在瞬息之間。
無論是大將還是小兵,都可能瞬間戰死,柏恩光的遭遇便是前車之鑒。
洪承疇極力鼓舞士氣。
而王恩寵則以嚴肅的口吻告誡,明日之戰,若有誰膽怯退縮,不盡心為國效力。
他定將如實上書,予以彈劾。
……
夕陽西沉,夜色緩緩織上大地,四周的景致在暮色中漸漸隱去。
唯獨北麵石門山、西麵黃土嶺和南麵馬娘宮等地,依舊在視線中占據一席之地。
不過此刻,它們已被連綿的軍營和獵獵飄揚的大纛旗所替代,仿佛一片由戰旗和帳篷組成的海洋。
營地裏,星星點點的燈火開始閃爍,其中不乏隨軍的民夫們,他們正熱火朝天地工作,打造著戰爭所需的器械。
明日的戰鬥,無論是曹變蛟和牛苛在小淩河的行動,還是溫越等人在女兒河的渡河,都離不開大量木排和浮橋的支持。
為了確保順利,監軍王恩寵還特意調集了漁船,沿著小淩河北上,隨時準備為前線部隊搭建浮橋,以應對不時之需。
大明雖已疲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前線物資依舊源源不斷。
為了防止清軍偷襲,所有漁船都沿著小淩河西岸和北岸行駛,確保安全。
湯通軍則沿河穀紮營,各巡邏隊,密布岸邊,以防不測。
牛苛軍在石門山安營紮寨,同樣挖壕溝,嚴陣以待,防止清軍的突然襲擊。
戰旗飄揚,營帳連綿,馬嘶人喊,整個戰場彌漫著金戈鐵馬的氛圍。
在黃土嶺下,溫越策馬而立,靜觀石門山的北麵。
他沉穩如山,靜待風暴來臨。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
崇禎三年的八月初七,晨曦微露。
明清兩軍的營地已是一片喧囂。
從雲端俯瞰,大地宛如一幅精細的畫卷。
城池與屋舍猶如棋盤上的格子,而一座座軍營則如同剛破土而出的蘑菇,星羅棋布。
此時,這些“蘑菇”內外,人潮湧動,如蟻群般忙碌,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
小淩河蜿蜒如玉帶,自錦州城下,繞過石門山東南,緩緩流淌。
北岸,旗幟的海洋一眼望不到邊際,連綿的營寨覆蓋了整片土地。
不時有身背小旗的清軍哨騎,疾馳至河畔,仔細觀察對岸正在為渡河做準備的明軍,隨後又迅速返回營地。
這樣的哨騎一波接一波,絡繹不絕。
當晨曦透過薄霧,灑下絲絲縷縷的光芒。
明軍營中號角與金鼓之聲響徹雲霄,驚醒了峰路山城中的皇太極。
他來到城牆上,手持千裏鏡,凝視著山下。
隻見下麵明軍傳令兵身著號衣,手持令旗,往來穿梭,忙碌異常。
各營外,一片片紅色的旗幟匯聚成海。
皇太極心中暗想:“明軍要行動了。”
辰時,明軍開始從營地中集結,所望之處,盡是鐵盔與衣甲的海洋。
大戰一觸即發,明軍似乎即將發動攻擊。
峰路山城的皇太極等人,更是屏息凝神,密切關注任何動向。
忽然,英額岱眉頭緊鎖,低聲自語:“不對勁!”
在石門山的山腳下,曹變蛟、牛苛與湯通的部隊如同棋子般布陣,守衛著小淩河西岸。
而祖大壽與王撫、左顯光等將領的隊伍,則在黃土嶺的西麵列陣以待。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溫越的青牙軍,似乎隱匿在黃土嶺南側與鬆山嶺間的一片開闊地,其動向撲朔迷離。
令人不解的是,明軍的神機營火炮,本應從石門山和河穀出發,直抵錦州城東。
卻由牛馬拖曳,出現在了黃土嶺西側。
這與兵法常規相悖,讓人不禁疑惑。
溫越與洪承疇兩位明軍將領,何以做出此等看似不合邏輯的決策?
皇太極身邊的代善、多爾袞與嶽托,皆心生疑竇。
凝視著山下的明軍,陷入了沉思。
唯獨豪格,聽到了英額岱的自言自語。
他瞪大眼睛,不解地說道:“有何不對勁?依本王之見,明軍的部署並無異常。”
皇太極皺眉沉思,再次舉起千裏鏡,仔細觀察山下的局勢。
尤其關注明軍的主力與青牙軍的所在。
然而,從山城俯瞰,溫越的主力部隊被黃土嶺遮擋。
其餘明軍似乎也位於青牙軍附近,具體動向難以窺探。
明軍如此布局,究竟有何玄機?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站在在山城之巔的清國君臣們,心中皆有了一絲隱約的猜測。
然而這猜測太過駭人,無人願意將其第一個說出口。
就在這時,明軍的號角聲突然劃破了寂靜。
快馬奔騰,各部總兵的軍陣中,號角聲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湧動。
“明軍開始行動了!”
山城上,清國君臣們一陣躁動,紛紛瞪大了眼睛,緊張地注視著明軍的每一個動向。
隨著號角的召喚,明軍的隊伍如同潮水般向前湧動。
曹變蛟、牛苛、湯通等人的軍隊,中軍與後軍列陣而行,從石門山與河穀出發,向北湧向小淩河。
這一舉動雖在意料之中,但楊國柱等人的部隊,為何轉向了鬆山堡的方向?
而且似乎向那邊進發的軍隊數量不少,僅從旗幟上辨認,便有總兵祖大壽、王撫,以及李鳴負、左顯光等將領的部隊。
唯獨青牙軍與明國神機營尚未行動。
即便如此,這些兵馬的規模與戰力,已然超過了向石門山北進發的曹變蛟等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的行進陣型中,騎兵居前,步兵隨後,這究竟意欲何為?
是要圍攻峰路山,為曹變蛟等人的攻擊提供掩護?
還是意圖渡過女兒河,展開一場新的攻勢?
清國君臣的心中,疑問與憂慮交織。
局勢的不確定性令人心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