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離魂
勞家大宅,青磚黑瓦,所有的大紅燈籠都換成了白色的紙燈籠,房梁上張滿了素縞,所有在勞家本部的宗室和旁氏都換上了黑色衣服,以示哀悼。
好婆婆過世的第三日,我和勞婭、還有其他旁支的人終於被允許為好婆婆送最後一程。
所有的人排成了一列長隊,109人,長陰之數。我和勞婭被要求排在最後。
好婆婆很受勞家大宅裏麵的人愛戴,她過世了,大家都不好受。
可是隊伍剛剛前進了一半,就感覺到了明顯的不對勁。
進去時,都是滿臉哀悼之情,可是出來的時候,臉色竟變得慘白,比起哀悼,恐慌更加多一些。
我和勞婭疑惑地互看一眼,實在是看不出裏麵的門道,隻好等著。
勞婭亦是如此,出門的時候,身子明顯在顫抖,臉色慘白,好像裏麵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都顧不上與我交換一下眼神。
勞婭的身子有些癱軟,在一旁的福耀將她扶走了。出院子前,福耀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愈發的忐忑了。
房間裏傳來了大伯沉悶的聲音。
雖然設想了很多,可是裏麵的情形,卻是我萬萬想不到的。
一進屋子,一股子熟悉的腐味和濃鬱的血腥味,與在學校裏的那兩次,味道一模一樣。
好婆婆是病逝的,靈堂裏怎麽會出現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朝腳門是大不吉,過世的人放在靈堂裏,都是有規矩,頭朝門,臉上蒙著一本書,書上放一把剪刀,壓著屍氣。
轉過“奠”字屏風,渾身是傷的好婆婆以朝腳門的姿勢出現在眼前。爺爺、大伯、二伯麵色陰沉地看著我。
“鷺兒,就差你了。”大伯將一個桃木釘遞了過來。
二伯雖然藏著,可是一把沾滿黑紅色血汙的刀握在他的左手。
我想現在我的臉色一定與勞婭的一樣,雙手顫抖,幾乎不能握住桃木釘。
“這是怎麽回事?”開口才發現,原來講話也開始顫抖,聲帶緊緊地繃著,幾乎不能發聲。
大伯、二伯麵露難色。
一片寂靜,過了很久,爺爺開口了。
“鷺兒,這是阿好可以想到的最後的辦法。用死後違反所有禁忌的方法,成為離魂,幫你擋煞。”
“離魂?”我倒是聽說過離魂,自願成為厲鬼的魂魄,達成願望後,被打入阿鼻地獄,每日經曆人生中最為痛苦的事情,可以視為最可悲之魂。
“受盡生前自己所施恩之人的刀弑,最後以自己離魂所擋煞之人,將桃木釘打入心髒,離魂即成。”爺爺一字一頓,吐出每一字,都是痛苦的,“去吧,阿好都是為了你。”
桃木釘的樣子如同一根成年人的食指,上麵刻滿了符咒。青銅錘的手柄上麵刻了十八道地獄裏鬼魂受難的情景。
兩者不重,可是到了手裏卻難以握住,雙手無力,險些落地。
好婆婆是麵容最為和藹的,此時滿臉的血汙,顯得極其猙獰。眼睛睜著,死死地盯著我,渾濁的眼球裏麵有不盡的戾氣。
顫抖的手抬不起來,根本做不到。
我究竟犯了什麽煞,竟如此厲害,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擋?
爺爺皺了皺眉頭,朝著大伯輕輕一揮手,大伯得到了指令,把著我的手,手起錘落。桃木釘一下子進入了好婆婆的心髒,早已半凝固的紫黑色的血液濺了我滿身。
不是錯覺,好婆婆幾近幹枯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那種觸覺,我終身難忘。
屋子裏的血汙、刀刃上的血汙、我衣服上、皮膚上的血汙,都如同酒精一般,在空氣中快速蒸發。好婆婆原本就幹癟的屍體,一下子塌陷了下去,漸漸地成為了披著人皮的骨架。
眼前的事物看不真切了,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出現了黑斑。模糊的影子裏隻剩下衝進來的福耀和他關切的眼神。
夜,無星,暗到了極致,靜到了極致。
懷裏的筆從入夜開始便一直發著溫溫的熱,像是一隻饑餓的蟄伏了很久的猛獸見到了事物一般。
寢室裏的人都已經被腥紅的鮮血嚇跑了,隻剩下周夢。
繼承了解夢世家的骨血和靈力,如周夢爺爺所言,她恐怕是上下九代解夢師裏麵最為優秀的。
如今的太平年月,人類即是惡魔,那些小妖小鬼都遠遠地躲到了深山老林裏,唯恐哪天被人類給滅了。
圍繞著醫科大學的這一怪異現象,是周夢第一次真正獨立的運用自己的力量來證明自己的事件。
塵封已久的批夢筆興奮起來了,她亦是興奮起來了。
批夢筆指向了那間出事的102寢室。
盡量放輕腳步,周夢準備偷偷潛入102寢室探一探。
走廊的燈很配合的,忽亮忽暗,各種恐怖裏麵的‘陰風陣陣’,此時也不約而同地出現在過道裏。
102寢室的門緊鎖著,外麵還圍著警察留下的警示線。
周夢明顯地感覺到,手中的批夢筆溫度更加高了。“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批夢筆在門上麵畫出了一個長框,發出月白色的光芒,順著這道光芒,周夢如同一個魅影一般,無阻地穿過了寢室的鐵門。
頭好痛,眼睛好模糊。剛剛隻是做夢,是的,隻是做夢。
勞婭和福耀都守在我的身邊。
“勞碌命,你終於醒了?”老母鴨一臉興奮,兩隻眼睛金光閃閃,好像蒼蠅看到了有裂縫的臭蛋一般。。。額,比喻不太貼切,她是蒼蠅,我可不是臭蛋,嗯嗯,就是這個意思。
福耀還是不說話,隻是眼神裏麵也有一絲喜悅。
勞婭和福耀互看了一眼,福耀就心領神會地出去了。
“到底是未婚夫婦,這麽默契。”我向勞婭投過去了一種‘我懂得’賤賤的眼神。
勞婭倒也不惱,隻是更加賤賤地來了一句,“喲,醋味好濃,今天是吃餃子嗎,這麽酸。”
木門“吱呀——”一聲響了,爺爺麵色沉重地雙手端著一個精致的錦盒朝我走來,錦盒雖然精美,可是總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福耀毫無表情地跟在後麵。
爺爺將錦盒交給我,就離開了,沒有一句話。
勞婭重重地握了我的肩膀,和福耀一同跟著爺爺出去了。
手上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錦盒掉落到了被子上,打開了,一根手指粗細的,暗紅色的桃木釘掉落出來,滾到了我的手邊。
原來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