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不到巡捕房的人還這樣看得起自己。

李默苦笑著站在這不過五六個平方的牢房中,牆壁倒是剛被粉刷過,看起來挺幹淨。靠牆的一側,還有一張狹窄的木板床,上麵鋪著灰色粗麻布床單。除此之外,這牢房還有一扇極小的鐵窗,開在牆壁的角落裏。

屋子裏黑洞洞的,沒有燈,唯一一點的亮光,還是窗外射進來的淡淡月光。

這已經算是牢房中的上等屋子了。

此時,已經是午夜了。四周靜得很,一點聲音都沒有。李默坐在木板上,將後背心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細細想著自己被巡捕房帶走的這一段經曆,越想越覺得奇怪。這裏實在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例如,他們怎麽就知道自己住在羅伯茨的公寓裏?以及,既然提到了指紋,那麽,那柄裁紙刀的上是否留有凶手的指紋?如果是被擦拭了,技術方麵也應該能查出指紋被抹去的痕跡。

巡捕再膿包,也會想到假設是自己殺了人,怎麽可能一方麵擦去了指紋,另一方麵又沒擦幹淨,留下指證自己的證據?

仔細想來,這巡捕房指證自己的罪名,實在是漏洞百出。

李默睜開眼,呆呆看著水泥地麵上,鐵窗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長好長……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是的,除非巡捕房是刻意要關押自己,直到血月夜結束。

李默心念一動,站起身來,靠在窗前細細想著自己被誣陷殺害湯普森,然後又在關鍵時刻,被關進了牢房裏。

這也太巧合了點吧。

聯想到當初關元也要把自己拴住,口口聲聲說要等到血月之夜結束才能讓自己自由。所以,這魔鬼魚背後的勢力,居然已經蔓延到了上海?還串通了巡捕房?那湯普森之死,也是他們做的嗎?

他們為什麽要殺死湯普森?因為寶珠嗎?

也就是說,這魔鬼魚背後的勢力,也是在尋找寶珠?

李默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時間,他忽然想通了,自己之前犯了一個錯!

事實上,很有可能是這神秘的勢力害死了羅伯茨。而湯普森,從頭到尾隻是一個想要撈點好處的跳梁小醜。所以說,羅伯茨出事以後,湯普森還能張羅著給他找醫生,找療養院。從前自己在這一點上怎麽都想不通,湯普森既然要羅伯茨死,怎麽又要救他?可眼下這樣一想,倒是都通順了。

李默抿了抿嘴,結果從耳根處傳來一陣劇痛。他伸手摸了摸,耳根被巡捕撕破了,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痂。他靠在窗前,看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和鐵窗影子相重疊,還真是被關進了監獄裏——李默不由苦笑了下。

關在籠子裏的人。

被埋在橋基裏的人。

這兩句話一出現在腦海裏,李默忽然身子僵硬了。他的心砰砰直跳,腦袋裏,忽地回旋起《倫敦大橋要塌了》的旋律。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

李默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他的腦袋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轟隆隆地響;眼前,不斷晃悠著偵探所裏的各種畫麵。

羅伯茨的桌子。

自己的桌子。

貼著牆麵擺放的文件櫃。

放著茶葉和餅幹的小櫃子。

裝在櫃子裏的保險櫃。

一座一人高的暗金色落地掛鍾——鍾麵玻璃上,總是倒映著凱撒公寓對麵,冠生園果子鮮露的廣告:一個女人低頭喝果子鮮露的剪影。

隻是她的剪影,總是被戳在了指針裏。

李默低低叫了一聲,他的身子疲軟地滑了下來,自己怎麽就沒早點想到這一點呢?羅伯茨其實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完全就是形象化的表述了。

一人高的座鍾,橋基;被戳在指針上的女人,被埋在橋基裏的人。

李默的心跳得厲害,他隻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於是,他將衣領的紐扣解開,趴在鐵窗前,不住深呼吸。

此刻,他前所未有地肯定,寶珠就藏在座鍾裏。

而他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離開這裏,拿著寶珠,前往陵賜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