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死於一場意外。他瘋病發作，自說自話打開了地道，走了下去，隨後，跌進了一處魚池裏，然後死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將曹家的秘密，盡數概括了。

說這話的時候，林富是掙紮的。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把眼前這個女孩拉攏成自己人，要保持秘密，隻怕就隻有一個方式——隻有死人不會泄露任何秘密。

夢綺不知道，其實自己在那會，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然而，不管是林富，還是曹老爺子，他們都很看重夢綺。私下裏，他們也多次討論過夢綺：為人淳樸、做事忠心；此外，還很聰明、很漂亮，以及，很年輕！

“年輕的生命，新鮮的血液”，對於曹家來說，簡直就是續命一般渴望。因為此時的曹家，正值風雨飄搖之際。

嗯，用“風雨飄搖”來形容，並不過分。

曹二爺也好，曹老爺子也罷，他們都是明朝末年，龍潭寺還俗小道士的後人。

正如李默和關元之前所查閱的資料，小道士將雲遊道士教與的治療救人方子占為己有後還俗了，不但恢複了本來的“曹”姓，還過上了娶妻生子的生活。

但是，他娶的是自己的表妹。

後來，曹氏一族代代近親結婚，到了曹老爺子這一輩，雖然曹家家產龐大，但很顯然，偌大的家業，維持起來已經非常勉強。

子嗣凋零，沒幾個齊整的。

可是，祖宗之法不可變，近親通婚，對於曹家來說，有其深刻原因。

另外，曹家陷入困境，不單單是因為缺乏子嗣，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寶珠不見了。

曹家是靠著販賣影香魚丸起家的。他們不但控製了陵賜縣，還聚斂了令人咂舌的財富。可是，一旦沒有了克製影香魚的寶珠，不論是養魚，還是製作影香丸就會非常被動。

影香魚夜夜啼哭，極有可能被鄰人聽見，以為曹宅做那拐賣孩童的下作事情呢。

而且，影香魚見光就變得格外凶殘，這也間接威脅到曹氏生命安全。須知這影香魚隻有處在黑暗中才會安寧。

這兩點，決定了失去寶珠後的曹氏一族，不得不連夜搬進地下宅邸——曹氏祖宗深謀遠慮，隻怕寶珠被盜後後世子孫有災，因而早早設下退路，修建了地下宅邸。

隻是這宅邸最初修建的時候，並沒如此宏偉。但是經過一代又一代曹氏族人的不斷維護翻修，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在建造這地下宅邸時，曹氏一族是不希望有用上的一天。然而，這一天還是來了，而且是那麽的倉促。

清宣統元年，也就是1909年的深秋，曹二爺發病時，偷偷摸摸拿走了裝在翡翠罐子裏的寶珠。

永遠別小看瘋子。

瘋子看起來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是，當他們處心積慮做某件事情的時候，他們的狡猾和機敏，永遠讓人摸不到猜不透。

曹二爺帶著寶珠，和過年時曹老爺子在城隍廟給他買的小鬼麵具離家出走了。被找回來的時候，二爺隻是坐在木桶裏，戴著麵具哭鬧地說，美珍坐船去了蘇州，他要帶著寶珠把她追回來。可是，為什麽是要帶著寶珠，他說不上來，隻是瞪著一雙細長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大喊著船來了船來了，接美珍的船來了。

曹老爺子被二爺私自拿走寶珠的行為，氣得喉中一口腥甜，直接吐了血。然而，老爺子就算是被活活氣死也無濟於事。

寶珠丟了！

丟在了哪裏，二爺怎麽都說不清楚。

沒了寶珠的曹家如喪考妣，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後來，好不容易一切都安頓好了以後，曹家開始派人外出尋找寶珠。

然而每次帶回來的消息都不盡如人意。

曹老爺子為了這個事情，一夜之間急白了頭。而尋找寶珠這個事情，已然成為曹家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

考慮到二爺的身體情況，他並不適合在地下過活，因而老爺子讓林富把二爺安頓在曹家舊宅背麵的一處宅子——從曹家舊宅下麵的地道，挖到這棟宅子比較簡單。

雖然二爺是個瘋子，還弄丟了寶珠，但畢竟是自己唯一還活著的兒子，老爺子氣歸氣，這一份親情還是割舍不下。尤其是二爺還留下了一個健康的孩子。

至於二爺是否會暴露曹家的秘密……瘋子說的話，沒人相信。所以，即使二爺大叫大嚷說出再多曹家的事情，人們也隻是以為他又在胡言亂語。

然而，林富始終尋覓不到照顧二爺的上乘人選。直到夢綺出現時，林富眼前一亮。這丫頭的模樣，和美珍年輕時好像！

不止如此，難得夢綺心腸好，人又聰明機敏，於是，林富帶著她回自己宅裏考察了半年。

夢綺沒讓林富失望。

後來，林富將夢綺推薦給曹老爺子。老爺子是何等的厲害角色？多年來，閱人無數，他一見夢綺，就知道這個姑娘值得培養。

事實果然如此。夢綺對二爺體貼細心地照顧，眾人都看在眼裏。尤其是曹老爺子，內心對夢綺十分滿意，甚至產生了想要收養這個女孩的念頭。

……

隻是這一切，此時的夢綺是不會知道的這麽清楚。她還天真的以為，二爺是跌進了地下魚塘裏淹死了。

“二爺怎麽會跌到魚塘裏？”夢綺聽到林富說二爺確實死了，頓時，眼淚奪眶而出。雖然白天這個念頭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可一旦是真的，她一時之間真不知道怎麽接受。

曹二爺是個瘋子，可是，當他清醒的時候，真真是一個博學的人，也是一個謙遜的人，更是一個和藹的人。他對夢綺就像是一個正直的兄長，從生活中、學業裏，無微不至地給予她關心和指點。他就像是一個人生導師，還教了夢綺很多做人的道理。

夢綺的眼淚嘩啦啦地流。她甚至不再害怕這陰冷的地道，而是從**爬了下來，繞到地道口就往裏走，她邊走邊說：“我要去看二爺，去看看二爺。”

林富沒有阻止她。

於是，她真的看到了二爺的最後一麵；以及，她在林富和老爺子的勸說下，在地下府邸住下了。

因為她無處可去。

夢綺的命運再次奇跡般的發生了轉折。

半年之後，曹老爺子正式收她為幹孫女。她從一隻麻雀，陡然間飛上了枝頭，成為了巨富之家的小姐。

可夢綺就是夢綺，她始終保持不卑不亢，榮辱不驚的態度。因為她記得父親臨死前抓著自己的手，要她在往後的日子裏，憑良心做事。

良心這個東西，或許重於泰山，或許輕如鴻毛，靠的隻是個人選擇。

後來，她被曹家送去上海念書，又去歐洲和日本留洋。隻是，她去留洋的時候，還帶著任務——學習考察歐美的魔術，以及了解日本的忍術。

因為此時，曹家為了尋找寶珠，決定重建魔術團，而夢綺，自告奮勇要加入。那一年，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尚無婚配。可以說是尋常男子不入她眼，也可以說是曹家老爺子對她寵溺過度，覺得天下男子，鮮少有能配上自己的這個孫女。

然而，老爺子越是對夢綺好，夢綺心裏就越是發急。她知道老人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寶珠，但這寶珠到底在哪裏卻遲遲尋不到，到了最後，這簡直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可是眼下，寶珠就在汽車裏，這多年的夙願終於了結，怎能讓夢綺不開心，不興奮，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