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緣何會有那樣的溫柔
海毅賭場。
“這幾日我便在海毅住下，不回別墅去了，你派人打理就好。”習月邊走邊將呢子大衣遞給侍從，跟身邊一同行走的江駿交代。
“是，太太。”
“錢霍那邊我今日去過，不日，林笑便會獨自來質問。隻要遂了他的心性，一切便都在掌控之中。隻是琛少讓我正常運營，林笑怎會善罷甘休，莫不是他已經安排了什麽？”習月走入申郅琛常日辦公的房間，命人將衣物等行李放在一旁，隻留江駿一人。
江駿搖頭，“琛少沒有吩咐，昨天也並未讓我去辦過什麽事。”一邊回答，一邊引習月到申郅琛桌邊來查看海毅及其餘各產業的易手文件。
習月一邊看一邊說道：“無妨，應是沒有問題的。”
江駿點頭，交代了些事情便退出去了。
見江駿走後，習月才自言自語道：“倒是……林笑這性格不好辦，到時出些什麽意外的舉動也未可知……”
走了一天有些累，習月坐在申郅琛的椅子上，開始有些昏沉。倒是剛一歇下來，滿腦子都是申郅琛，自從送走他，心裏好像有那麽一塊落了空。自己如今開始接手一些日常賬務便已經焦頭爛額，申郅琛他是如何將這些理得清楚同時還有時間去‘海中花’聽歌賞舞？
想著，習月自顧自地笑了。
奈何不了滿心滿腦都是他，習月學著他的樣子靠在椅背上，慵懶儒雅，一邊手裏還寫著東西……
她舉起筆的地方，在一堆書下麵發現了一疊頗為柔軟的紙張，被死死壓著。她抽出來一看，全是申郅琛蒼勁的字跡，她認得他的字跡。
這時，她卻忽然怔住了。
翻看這一疊信紙開篇都是一樣，以‘給習月’開頭，她大致猜得到這些信都是什麽內容了。
看了片餉，習月竟緩緩落下淚來。
她捂著嘴，有些失聲。
這些都是申郅琛想她的時候所作，尤其在她遠離故土遠渡日本那之後，內容尤為多。
她知道他平日不善言語，可是他呆在自己身邊，明明就比言語表達更為真切動人。
她不知道，麵對自己，麵對這份愛，他竟是那樣細膩的一個男子。這樣叱吒上海商場的男人，要與她分開時，看似幹脆，實則繾綣難分。
可是睿智如他，當初自己不願呆在他身邊時，他也是那樣束手無策。她不知道，自己這許多年給了他什麽，給了他什麽樣的傷痛。
原來，一份真心可輕可重；可深可淺；可浮於表麵，也可深入骨血。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思緒突然被敲門聲打斷，未等應門，江駿便急忙走進來。習月將手中的信放於抽屜中，才詢問出了什麽事。
“有線人匯報，林笑與錢霍翻了臉，現正在來往海毅的路上，想必這次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要準備了嗎？”江駿察看習月的神色，並未有什麽變化，倒是眼圈深紅，像是哭過的樣子。
習月起身，“開始部署，一切照常，我換件衣服就來。”江駿應答後便出門去了。
海毅大廳內。
“來來來，買定離手！客官你還猶豫什麽……開局、開局！”
林笑踏進海毅，目光搜尋著申郅琛的影子，卻沒有看到。讓隨行的人候著，自己走進海毅。
沒找到申郅琛，卻看到正對門這桌上有個囂張角色。同一群五大三粗的賭客擠在一起賭錢的，正是習月。
“哼，耍什麽把戲。這幾年，也跟著申郅琛到了這地步？”林笑心裏想罷。
眾人隻聽的門口有人大吼一聲：“申郅琛你給我出來！”
挑撥錢霍對他質問，又燒了他存貨的倉庫，如今竟然主動來招惹，這申郅琛還躲著不成？
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情看向門口，紛紛交頭接耳。這哪個地盤的小廝也來這申家的賭場來撒野，莫不說沒聽過名號，連見都沒見過這人。
習月站在人群中，清了嗓子，答道：“這是哪位爺火氣這麽大？”邊說著邊踩著高跟走出人群，到林笑麵前站定。她今日倒要演上一演，看他如何招架。
看客們自是知道麵前這位太太，形容標致又風姿綽約，才智與身手都過人，與琛少可謂郎才女貌。
林笑怒火中燒，掏出槍來便對著習月，“少廢話，你若不給我解釋清楚，今日你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海毅的守衛見此情況，怎能妥協，均拿出槍來衝著林笑，實則恨的牙癢癢。這等貨色，琛少怎用得著動用那些許人？這林笑看起來也無非是一書生！
習月麵未改色，招手讓手下們都放下了槍。自己則笑著看林笑的臉色，當初，她忍得他那般傷害，就已經下了決心有朝一日盡數還與他。如今，怎能讓他逃過？
“你倒是放下了槍，有話好說。有什麽事需要我解釋給你，我自是解釋就好，何必動怒？”習月語氣也無半點波瀾，淡然地用手推開了眼前的槍，林笑也隻是裝了樣子，自己還在海毅裏，若真動了手，未必能出得去。
“我林笑未動你申家半分，為何縱火燒了我的倉庫？”
“喲，哪門子倉庫？錢霍不來，差你來討問？”習月做出嘲笑之態，她要看看他們窩裏鬥到了什麽程度。
林笑臉上現出陰鶩之色，“上海恐怕沒有‘錢霍’此人，隻有‘林笑’了。”
習月有些驚訝，難道林笑已將錢霍……
林笑此人，見表麵清瘦文弱，實則利欲熏心、手段狠毒，這倒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敢和日本人勾結的人，也已經將命豁出去了半條，也靠著這條關係，膽子大起來。
習月向後微退，瘋狗惹不得。
“想必你今日來不是我做了什麽解釋就能罷休的，你到底怎樣才肯罷休？”
林笑冷笑，竟向前來逼近，周圍的人亦不敢輕舉妄動。
“恐怕我要的，他申郅琛給不起！”一邊說著，一邊向習月靠近。習月知道他起了邪念，看向一邊焦急的江駿，他幾次意欲衝過來，都被習月眼神製止。
這次習月亦是讓他等待，不要輕舉妄動。申郅琛一定是做了什麽安排，她要是此時慌亂，必會亂了他的計劃，她隻好拖延時間。
“你不妨說說，怎麽就知道他給不起？”習月盯著林笑，感到他意欲發瘋的狀態，他知道踏進這海毅也不是鬧著玩的，定是背水一戰，錢霍那邊已經露了陷，已經做好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準備。
林笑睜著發紅的雙眼狂笑，更加逼近了習月，習月知道自己不能再周旋了，眼前這個人已經決定要拚死了。
林笑上前一把抓住了習月的手臂，往自己那邊一扯，俯身到習月耳旁，極盡諂媚之色，“我若說我要的是你呢？”
習月感受到耳旁那股讓人作嘔的氣息，立即從上衣中拿出準備好了的銀白色的槍抵在林笑胸前。
“那申郅琛可不會同意！”
她試圖推開林笑的禁錮，可這個男人居然發狂般，氣力非她能敵，一時竟推他不動。
江駿正欲率人上前，卻聽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啊，我又怎麽會同意？”
眾人向門外望去，隻看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站立，手中持著兩把漆黑色的消聲槍。
男子揭下帽子，正是這上海商界霸主：申郅琛。
“放開她，否則你的人，今天別想走出這塊地盤！”申郅琛逼上前，看到被禁錮在林笑懷裏的習月，心如被刀割，一刻不能忍。
林笑絲毫不畏懼，將槍口抵上習月雪白的脖頸，“你們倒是開槍啊，我早命人在這海毅賭場周圍埋下炸藥，隻一刻，這海毅立刻被炸毀，不複存在！來啊，開槍啊！”
說著，林笑向門口轉移去，卻忽然看見門外自己布置好的人早已被另一夥人控製起來，現在除了自己，絕不可能有誰點燃這裏的炸藥。
“琛，開槍！”習月奮力向申郅琛喊道，她知道如果不快點，不知林笑還會做出什麽事。
“這是你自找的結果。”平靜的一句話，卻帶有徹人的寒冷。
習月那刻隻聽到了耳邊震徹的響聲，隨後手臂被抓著的力道漸漸減弱，林笑還瞪著眼睛便滑倒下去。
她也跌坐在一旁，深深地呼吸著，卻似乎還能聽到林笑在說些什麽。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一聲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夢……她……殷棄她……”林笑居然還清晰地發聲問著，連著口中不斷流淌的鮮血，可始終沒將一句話說完。
習月感覺自己渾身顫抖，嘴唇抖落了一句話：“夢她……她很好……”她的聲音居然是顫抖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回答，她更不知道林笑為什麽會這樣問她。但這個場景確實成為她又一個夢魘，逃離不了殷棄的死。
她開始感到眼前的模糊，她感覺自己被申郅琛緊緊抱著，就要離開的時候，看到了林笑最後一眼，他似乎是笑著的，那是她看到的他所有的最真實的笑容，無關惡劣。
竟是笑著的。
沒有誰會知道，那樣一個窮凶極惡的人，緣何會有那樣的溫柔。
他自己，亦不清楚。
就像那蛇尾尖茶，其中的苦澀誰人又能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