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陸輕萍從證券交易市場交易完成,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遇到了祝鴻才。祝鴻才看到她眼睛頓時一亮,跑到她跟前,滿臉堆笑的和她打招呼:“陸小姐,好久沒見你了。今天到這邊可是有什麽事?若是有生意的話,可要照顧照顧我。放心,絕不然陸小姐吃虧,不管規矩如何,在你這,我都少抽一個點。”

聽了祝鴻才的話,陸輕萍笑道:“怎麽,祝先生現在不跟著王先生後麵‘打天下’了,開始‘跑單幫’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還未恭喜祝先生呢?”伸手拍了一下腦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看我,真是該打,還稱什麽‘祝先生’,應該稱呼‘祝老板’才是。剛才言語不當之處還請祝老板見諒。”

雖說離開王老板,單獨立戶出來攬生意,說明祝鴻才已經出師,但是現在的他,不過小蝦米一個,日子過得還不如跟在王老板身後跑腿的時候呢。跟在王老板身後,總能撿些王老板手中漏下的“殘羹剩飯”吃吃,但是現在一切都要自己張羅,萬事開頭難呀。

祝鴻才苦笑一下,忙道:“陸小姐就別諷刺我了,什麽老板不老板的,我現在哪裏當得起老板這一聲稱呼,要是不見外的話,稱呼我一聲老祝好了。若是有生意的話,多照顧一下我,哪怕不是陸小姐自己的生意,隻要是陸小姐介紹的,傭金方麵都好說。”

當初陸輕萍剛入場的時候,雖然經手的是王老板,但是資本並不多。雖然之後陸輕萍陸陸續續的不斷有資金注入,但是比起王老板手裏其他人來說,還是遜色一籌,所以陸輕萍這個客戶對於人脈資深的王老板來說,不過可有可無。對祝鴻才來說,王老板看不上眼,他卻沒有那個底氣嫌棄。蚊子再小都是肉,挖到籃子裏都是菜,所以他在麵對陸輕萍的時候不忘給自己拉生意。

知道祝鴻才是個什麽德行的陸輕萍對他自然沒有好感,當然,麵對祝鴻才的時候,她也不會把這份厭惡表露出來。隻是陸輕萍沒想到,她都換了身份,和祝鴻才結識後,他竟然對自己還有覬覦。自從初次相識之後,陸輕萍在證券市場又碰到過祝鴻才幾次,對祝鴻才投注在她身上覬覦的目光不是沒有覺察,隻有祝鴻才自己以為他隱藏的很好。

按道理來說,既然知道祝鴻才對自己懷有齷齪心思陸輕萍應該盡力避開他才是。起初陸輕萍也是這麽做的,但是上海的證券市場隻有這麽一家,隻要陸輕萍來證券市場,就免不了會和祝鴻才碰上,陸輕萍覺得這樣躲著不是個事,因此琢磨著想個辦法,就算不能打消祝鴻才的念頭,也要告訴他,她,陸輕萍不是他能想的。

陸輕萍笑盈盈的看著祝鴻才,心裏掂量了一下,拿定了主意。“還別說,我這還真有一筆生意,我想換點黃金,就是不知道祝老板你做不做這方麵的生意?”

“做,當然做。”本來祝鴻才隻是這麽一說,是為以後做鋪墊,並沒有想到立即就有生意上門,如今聽陸輕萍這麽一說,忙不迭的說道:“陸小姐,這事你就交給我,我保證換來的黃金成色不比你到銀樓裏的換的差,而且價錢方麵絕對要比你到銀樓換的要低。隻是不知道陸小姐你打算換多少?”最後一句話,祝鴻才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既然是這樣,那麽就請祝老板先幫我換一萬塊錢的吧。”陸輕萍準備將剛從公債中賺的一萬塊換成黃金。本來這事完全可以找別人,但是祝鴻才傭金要的少,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何況,一出手就是一萬塊,陸輕萍就是想借此讓祝鴻才明白,她的主意不是他能打的。

果然,聽說陸輕萍一下子就換一萬塊錢的黃金,祝鴻才忍不住心裏吸了一口涼氣,這數目,或許在王老板眼裏不算什麽,但是對於剛剛單獨立戶出來,獨自發展,招攬生意的祝鴻才來說,這可是目前為止他接到的最大的一筆生意。

在剛認識陸輕萍的時候,王老板曾經告誡過祝鴻才,不要想著去動把陸輕萍娶回去的腦筋,當時祝鴻才雖然被王老板說的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是心裏到底有些不甘心,隨著再次見到陸輕萍,本來已經被掐滅的念頭又死灰複燃起來。然而,今天陸輕萍一下子拿出一萬塊來,讓祝鴻才本來蠢蠢欲動的心思立刻消失殆盡。

因為不是祝鴻才經手,所以他不知道陸輕萍在證券市場的投資情況,不清楚陸輕萍手裏有多少錢,但是看陸輕萍輕而易舉的拿出一萬塊,便可以推測,陸輕萍手裏的錢財絕對不止一萬。本來祝鴻才還有將來發大財了,想法將陸輕萍娶回家的心思,但是這會他還沒發財,陸輕萍這邊手麵卻大了起來。本來以陸輕萍的條件,本來就有攀高折貴的資本,如今再加上不菲的身家,哪裏還有他什麽事!祝鴻才看向陸輕萍的目光有了改變,不同以往,少了幾分輕佻和油滑,多了兩分鄭重。

見祝鴻才態度變得嚴肅正經起來,拿出了對待客戶的專業態度,陸輕萍心中暗歎他的“識趣”。兩人在合約下簽好名字,陸輕萍將一萬塊錢的本票交到祝鴻才手中,約好等祝鴻才換好黃金後通知她,陸輕萍這才離開證券市場。

回到家,陸輕萍看到冷太太和冷清秋在外麵圍著窗前的藤木休閑圓桌發愣,圓桌上層層疊放,五光十色的好幾匹布料。陸輕萍走上前,伸手摸上桌上摞成一摞最上層的布料,笑著調侃道:“喲,舅媽,你這是準備開裁縫鋪嗎?”所以才一下子買這麽些麵料回來。“隻是就算開裁縫鋪,也不用一下子買這麽多呀,而且還是整匹整匹的買回來?”

不等冷太太回答,冷清秋搶著說道:“哪裏是我媽買的,是隔壁家的金少爺派人送來的。說是送禮,但是哪有這麽個送法的?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竟然做出這麽沒有章法,不靠譜的事情來,分明是看不起我們家。我們都說了不要,讓送布料的那些聽差把東西帶回去,可是來的那些人一個個跟個聾子似的,對我們的話根本聽而不聞,自顧把麵料丟下來就走了,眼睛長在頭頂上,根本沒人。”看不起我們。

聽說是金燕西派人送來的,陸輕萍立刻想起這是怎麽一碼事來,聽了冷清秋的話,忙道:“這你倒是冤枉錯人了,不是那些聽差眼裏沒人,而且他們也並不是金家的聽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送布料過來的應該和金家有生意來往的布莊裏的夥計。作為店裏的夥計,自然是盼著店裏的生意興隆,賣出的貨物越多越好。一下子買下這麽些個布料,可是一大筆生意,得讓布莊裏老板樂上半天。你這邊不要,想把東西退回去,對他們店裏來說,不就賺不到這筆錢了嗎,他們不過是布莊裏的夥計,可做不了這個主,所以自然是不可能答應了,因此對你的要求隻能充而不聞了。”

一語未了,被冷太太派去隔壁請金燕西過來,準備把人請過來問個究竟的韓媽回來了,“太太,我到隔壁問過了,說是金七爺昨天沒住在這邊,而且今天也沒過來。”所以沒辦法請人過來。

沒請來人,冷太太看著滿桌的布料,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金少爺辦事也真是太少爺脾氣了,哪裏送禮這麽個送法的,這也太不講究了,而且好端端的,無緣無故送這些布料過來做什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

“哼!”冷清秋忿然說道:“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應該是懂禮數的,他這樣不懂禮數的送東西分明是在戲弄咱們,這人真是太可惡了。這些布料咱們不能收,把它們給他送回去!”

“如果是戲弄咱們也沒這麽個戲弄法,花那麽多錢買了這麽些布料送我們就為了戲弄我們?”冷太太搖搖頭,覺得想不通,不讚同冷清秋的意見,不過她也知道,不管金燕西打什麽主意,這布料是不能收的,但是送過去,送哪去?冷太太拿不定主意,作為升鬥小民,她骨子裏的謹小慎微冒出頭來,讓她泛起了難。

是送到隔壁去還是送到金公館?按道理說,既然知道金燕西不在隔壁,送到金公館合適,但是冷家不過是小門小戶,連金公館的門朝哪邊開都不清楚,哪能就這麽冒冒失失的登門?可是送到隔壁,又覺得不太合適,剛才韓媽已經去過去了,說是金燕西不在。隔壁隻是金燕西租下來起詩社的地方,他十天半個月不來也很正常,誰知道他什麽時候過來?

“媽,這事你就交給我吧,我有辦法。”冷清秋見冷太太遲疑半晌拿不定主意,眼珠一轉,靈機一動,決定給金燕西一個教訓,讓他不要這麽看不起人。

說完冷清秋喊來阿娣,抱著布料去了後院。陸輕萍知道冷清秋是把這些布料展開,當成“萬國旗”掛在了後院倒了一大片的牆豁口那裏。對此,她不想阻止,她覺得金燕西是該受點教訓。

冷清秋說的對,雖然金燕西在追求冷清秋,但是他並沒有將冷家看在眼裏。他瞧不起冷家,不然,不會一次次出手跟“暴發戶”一般。不要用不知道其中的講究做借口,如果是和金家相等地位的白家,柳家,他就算不知道其中的禮數,在送禮之前也會問個清楚,絕對不會鬧出“笑話”來。之所以一次次讓人看不過眼去,就是因為金燕西沒把冷家放在心上,隻當冷家小門小戶,看到好東西就眼睛發亮,不會去計較許多,所以就跟個暴發戶似的,可勁的拿東西砸。

經過身邊的聽差金榮提醒,知道自己做錯了的金燕西采納了金榮的建議,從父親的三姨娘翠姨那裏借來兩個雕花檀香木的玻璃匣子,將那些綢料打開,一疊一疊地放在玻璃匣子裏,這樣看上去恭敬漂亮了許多,像個送禮的樣子了,他又放上自己的片子,於次日派金榮送去冷家。

金榮到了冷家,陸輕萍也在,冷太太、冷清秋和她三人坐在廳堂裏閑話。金榮先就昨日的事情對冷太太和冷清秋解釋了一遍,並代金燕西賠禮,然後才把手裏的玻璃匣子奉上。不等冷太太和冷清秋說什麽,就先退了出去。

等金榮離開,冷太太和冷清秋查看裝在玻璃盒子裏的麵料,見那些綢料,光豔奪目,都是現在最時興的麵料,冷太太忍不住說道:“這位金七爺真真好涵養,昨天你那麽下人家的臉麵,人家一點沒生氣不說,而且還派人賠禮道歉,並且又送我們這種重禮,不愧是大家子弟出身,好肚量。”

昨天,冷清秋說把事情交給她,本來冷太太以為她有什麽好辦法呢,沒想到冷清秋竟然將麵料全都展開掛在了後院牆豁口處,讓冷太太很是生氣,說了冷清秋一頓,隻是事情已經作了,已經無法挽回,冷太太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並且幫著冷清秋在宋世卿跟前隱瞞下來。

對比金燕西的表現,冷清秋心裏也絕對很是慚愧,但是在冷太太麵前嘴頭上卻不肯認輸,強自辨道:“我又沒做錯什麽,本來就是他做錯了嘛,不然為什麽今天他打發人過來給我們賠禮?分明是他也知道自己錯了。”

見冷清秋這麽嘴硬,冷太太搖搖頭,無奈的歎道:“你呀,你呀,就你這個脾氣,讓我說什麽才好,要是不改的話,將來說不定要在這上麵吃虧。你舅舅說的沒錯,都是我太嬌慣你了。”

冷清秋不想和冷太太說這個問題,轉移話題,指著桌上的玻璃盒子說:“這個東西我們要收下嗎?要不要還給他還回去?”

“金七爺特地派人又送過來的,這又是裝在盒子裏,又是賠禮的,不收下似乎不好。”冷太太拿起其中一塊布料說:“你不是看見人家穿一件藕色旗袍,說是十分好看嗎?我想就留下這件料子,給你做一件長衫罷,要說和你買這個,我是沒有那些閑錢的。韓媽,拿一柄尺來,讓我量量看,到底夠也不夠?”

等韓媽找來尺一量,正夠一件袍料。冷清秋拿著綢料,懸在胸麵前比了一比。她自己還沒有說話,韓媽在一旁讚不絕口,說道:“這塊料子要是做成衣裳和大姑娘相配的很,真好看,真漂亮。”

冷清秋喜滋滋的在身上比了比,說道:“正好,下個月我同學結婚,說是請我做伴娘,我就把這個做一件衣服去吃喜酒罷。”

冷太太聽了,忙道:“既是賀人家結婚,又是給人當伴娘,藕色的未免素淨些,還是從中選一件鮮豔的留下罷。”

冷清秋將手裏的藕色布料看了又看,比起鮮豔的,手中這塊更合她的心意,因此說道:“媽,要不連著這塊,兩樣都留下吧。我想我們收下兩樣,也不為多。”

“你這孩子怎麽能盡想著你自己,把你表姐都給忘了?”冷太太說道:“還有你表姐那份呢?總共就這麽兩塊料子,你若是留下了兩件,還讓人家怎麽留?”

“我就算了。”聽冷太太提起自己,陸輕萍趕忙搖頭拒絕:“我的衣櫃裏現在還有好幾件以前做的旗袍沒有穿呢,我現在幾乎都不穿旗袍,隻穿洋裝,還是不要留了。倒是舅媽,你要是喜歡,可以留一件。”開玩笑,人家送東西過來,指名道姓是送給冷太太和冷小姐的,根本沒提她。她要是想穿新衣服,拿錢出去買就是了,又何必沾著光。

“既然表姐不要,媽就選一樣你喜歡的留下吧。”冷清秋見陸輕萍態度堅決,也知道她不缺衣服,因此沒多勸,將手中的藕色布料放了回去,說道:“這樣的話,媽,你留一件,我留一件顏色鮮豔的。我們留一半,退回一半罷。”

冷太太點頭說道:“那也好,但是我留下哪一件呢?”她和冷清秋商量了一會,竟是件件都好,拿不定主意,轉而看向一旁默不出聲的陸輕萍,向她招手,“輕萍,來,你過來幫我看看,看看該留哪件才好?”

陸輕萍見冷太太和冷清秋的意思,似乎是要將金燕西這回送來的麵料收一半,退回一半,讓她心中好生納悶,哪有收禮隻收一半的?她不明白其中的關竅,所以不好搭言,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見冷太太問她,忙以專業的眼光挑出一件給冷太太。

冷太太拿著路清萍挑出的布料,目光落在剩下的布料上戀戀不舍。韓媽見冷太太和冷清秋愛不釋手的樣子,在一旁笑著插言:“若是太太和大姑娘喜歡,我們就全收下,不必退還給人家了。”

“不好。”冷清秋搖頭說道:“平白無故的我們為什麽要受人家這樣的全分重禮?所以還是退回一半的好。”

冷太太和冷清秋將各自挑選的布料留下,然後讓剩餘的布料收拾好,裝到盒子裏,讓韓觀久給送隔壁送回去。韓觀久去了一會兒,東西又原樣拿回來了,“太太,那邊的七爺不肯收,說是這布料不僅是送給太太和大姑娘的禮,還是昨天那事的賠禮,若是太太和大姑娘不肯收下,想來是還記著昨天他的‘冒失’,不肯原諒他。”

金燕西那邊話都這麽樣說了,而且韓觀久又把東西拿了回來,冷太太也不好再派人把東西給送過去,因此對韓觀久說道:“既然是這樣,那你把東西放下吧。”轉頭對冷清秋說道:“金七爺都這樣說了,我們隻能把東西全都收下了。”

“收下是收下了,這倒無妨,隻是受了人家這樣大的禮,我們該怎麽回人家的禮呢?”冷清秋見冷太太做主收下,因為已經收了一半,再收一半也不是非常難以接受,所以並沒有反對,隻是發愁起回禮來。

說到回禮,冷太太也愁了起來,家裏哪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歎道:“這個,……還是等你舅舅回來商量一下再說吧。”

“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呀?”正說著呢,宋世卿從外麵進來。冷太太忙把事情和宋世卿講清楚,宋世卿聽了之後,說道:“哎呀!又受人家這樣重的禮,哪裏使得?無論如何,我們要回人家一些禮才是。不管回送什麽,這都是禮數,不能讓金七爺挑我們的不是才是。”

“你這話說的很是。”冷太太對宋世卿的話表示讚同,說道:“隻是回人家什麽呢?我是想不出什麽來,你在外麵交際應酬,總比我有見識,幫著想一想吧。”

“我們這樣的人家能拿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來,不過是‘禮輕情意重’罷了。”宋世卿沉吟半晌說:“金七爺不是正在學作詩嘛,回頭我從在書箱裏找出兩部詩集送了去罷。我記得家裏有一部《長慶集》,一部《隨園全集》,都是很好的版子,雖然算不得珍本,但是外麵並不多見,而且大姐夫曾經用工楷細注過的,算是家裏比較能看得過眼的東西了。”送給金七爺,對他學作詩正好有用。

“嗯。”冷太太點點頭,說道:“也除非如此,我們家裏的東西,除了這個,哪有人家看得上眼的。隻是可惜了,這兩本書原是秋兒父親在世時心愛的,原本我打算留給秋兒的。”

“大姐夫留下那麽多的書,都是外甥女的,又何必非得這兩本。”宋世卿聽了不悅的說道。覺得冷太太這話聽著不入耳,怎麽送給金燕西就可惜了呢?

陸輕萍知道金燕西辦這個詩社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這書送給金燕西則是明珠暗投,恐怕最後隻會落得個在書架上落灰的命運,因此說道:“我覺得不好,我看金七爺的做派,就算是學作詩,對舊體詩也未必感興趣,所以這書就算送過去也未必合他的心意。”

陸輕萍這話一語中的,受西方思想影響,現在的青年人接受的都是新式思想,講究新式作風。看金燕西那個摩登樣,就算把東西送過去,他還真未必會喜歡,束之高閣的可能性比較大。冷太太擔心丈夫的心血被人“糟蹋”,而宋世卿覺得若是不能討金燕西的喜歡,這回禮送過去的意義就不大了。因此都沉默起來。

冷太太遲疑了一下,說道:“家裏倒還有自家繡的四方湘繡的花鳥,因為看著還好,沒有舍得賣。我聽說有些人送人家的搬家禮,多半是陳設品,像字畫古玩都可以送的,這個應該可以拿出來作回禮,隻是頃刻之間,又配不齊玻璃框子,就這麽送過去給金七爺補壁的話,恐怕不大像樣,……”

“不行!”不等冷太太說完,宋世卿粗暴的打斷她,說道:“你也知道不大像樣,既然沒配玻璃框,就不要提了,哪有送禮送半拉胡片,不送完整的?再說,縱使配上玻璃框,那東西也隻能當作搬家禮送過去,可是哪有搬家禮不在主家搬過來的當天送,反而現在送的?大姐,你也不算算金七爺已經搬來多久了,這個時候再送搬家禮你覺得合適嗎?”

在宋世卿否決了冷太太的意見之後,一直在一旁伺候的韓媽見冷太太和宋世卿都麵露愁容,說道:“其實舅老爺和太太根本不用憂心,我們家不是沒有拿不出手的回禮,這回禮就算送到金七爺麵前也不失體麵。”

這話說得冷太太和宋世卿都是一愣,自家情況自家知道,若是自家能拿出長臉的回禮,他倆又何必在這裏發愁。把宋世卿和冷太太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後,韓媽不再賣關子,說道:“舅老爺和太太可是忘了,前陣子阿娣沒來,表姑娘晚上給學生補習的時候,為了吃夜宵方便而買回來的伊府麵。那麵條表姑娘不是說是她朋友從洋行裏好不容易弄出來的,市麵上都沒有售賣的,表姑娘還給她同事那位唐小姐送了不少。”

宋世卿和冷太太聽了韓媽的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韓媽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位唐小姐,我聽表姑娘說,家裏也是鼎鼎有錢的,而且父親在政府裏也有很高職位,那樣的家庭,她有什麽沒見過,沒吃過的。表姑娘送過去的麵條還不是博得了那位唐小姐的喜歡,而且還上門討要來著。這唐家和金家就算有差距,恐怕也差不多多少,所以我想著,這麵條完全可以當作回禮送過去,而且絕不會被金七爺小看。”

經韓媽這麽一說,宋世卿和冷太太都想起來了。這東西自打陸輕萍拿回來之後,他們嚐過之後也愛吃,但是他們覺得得之不易,價格恐怕很貴,所以在吃完一箱之後,陸輕萍後來買回來的這一箱就沒好意思再吃。剛開始,陸輕萍是因為她不會使用煤爐,又不好麻煩冷太太和冷清秋大晚上的給她做宵夜,圖省事,才買方便麵回來的。自從有了阿娣之後,她就告別了晚上吃方便麵的日子,所以後來買的這一箱,除了送給密斯脫唐一部分之外,她都沒怎麽吃,還剩下不少,非常隨便的丟在廚房那裏。若不是韓媽今日提起,陸輕萍都給忘了。

知道家裏還有不少,宋世卿忙指揮著韓媽將裝方便麵的箱子搬過來,而冷太太將則是金燕西裝衣料的玻璃空匣子騰了出來,收拾幹淨,裝滿方便麵,然後讓韓觀久捧著,鄭重其事的給金燕西送了過去。陸輕萍看著宋世卿和冷太太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心中哭笑不得,沒想到後世價格低廉,非常常見的方便麵,今天竟然被當作“重禮”給送了出去,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作者有話要說:方便麵又稱快餐麵、泡麵、杯麵、快熟麵、速食麵、即食麵,香港則稱之為“公仔麵”,又稱“伊麵”或“伊府麵”。是20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發明的,日清食品公司的創始人安藤百福(1910——2007原名吳百福,日籍華裔)銷售了全球第一袋方便麵——袋裝“雞湯拉麵”。其後,日清公司又逐步推出調料單獨包裝的方便,並於1971年增加了杯裝方便麵。方便麵以其便宜、好吃、方便、保存時間長的特點迅速打開市場,進而擴展到全世界。

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常常大擺宴席,宴請天下賓客。每次宴會,餐桌上的用具幾乎全是用銀製成的,唯有他自己用的那一個碗卻是鋁製品。在差不多200年前的拿破侖時代,冶煉和使用金銀已經有很長的曆史,宮廷中的銀器比比皆是。可是,在那個時候,人們才剛剛懂得可以從鋁礬土中煉出鋁來,冶煉鋁的技術還非常落後,煉鋁十分困難。所以,當時鋁是非常稀罕的東西,不要說平民百姓用不起,就是大臣貴族也用不上。拿破侖讓客人們用銀餐具,偏偏自己用鋁碗,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高貴和尊嚴。

所以在民國用方便麵送禮,並不是拿不出手的,相反,那是一份非常體麵而又貴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