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韓媽嘴裏得知她把自家的錢借給了李正德家,一直不知道該拿李正德怎麽辦的陸輕萍眼睛一亮,在韓媽預支工錢的時候,拿了不少錢給她,讓她借給李正德。雖然陸輕萍還沒想好怎麽做,但是她覺得這是一個對付李正德的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韓媽在陸輕萍允諾,隻要幫她把事情辦好,借支的工錢不要她還了,並且暗示後麵還有好處,韓媽哪有不應的道理?至於陸輕萍和李正德之間有什麽糾葛,她不關心,她隻要有錢拿就好,所以韓媽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

看著韓媽接過錢退了出去,陸輕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並沒有叮囑韓媽這件事保密,但是她相信,隻要韓媽還想著好處,就知道什麽事該說,什麽事不該說。將錢匣放到衣櫃裏收好,鎖上櫃子,陸輕萍走了出去。

抱著一摞書本,陸輕萍來到震旦大學上課,在去教室的路上,隻見學校裏的同學三三兩兩的往學校的大禮堂的方向跑去。陸輕萍好奇的攔住了一名催促著同伴快走的男學生:“同學,我想問一下,大禮堂那邊出了什麽事?不上課了嗎?怎麽這麽多人去那……”

“大禮堂那邊從東北大學來的流亡學生正在進行愛國演講。”那男同學簡單的回答了陸輕萍一句,然後回應著前麵同伴的招呼聲,越過她,飛快的跑了。

陸輕萍猶豫了一下,看著人流如潮一般的湧向大禮堂,掉轉腳步,來到了大禮堂,隻見裏麵黑壓壓的的一片人,陸輕萍努力的踮起腳尖,想往台上看,但是很可惜,失敗了,什麽都看不到,隻能聽到台上激昂憤怒的演講聲。

“……同學們,東北已經淪陷成了滿洲國,東洋人正大光明的在哈爾濱城外建起了移民村,我們中國人的土地,被東洋人占據,被列強瓜分,就連我們上海,又是英租界,又是法租界,公共租界……‘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堂而皇之的掛在中國人自己的土地上。我們中國人的尊嚴到哪裏去了?東洋軍隊在占據了東北之後,賊心不死,對我們的國家依舊虎視眈眈,但是我們國家的大部分老百姓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在三二年曾經被東洋人進犯過的上海,依舊歌舞升平,大家醉生夢死的過日子。這種渾渾噩噩的生活,同學們還要繼續過下去嗎?還要過多久?請同學們睜開眼睛吧,睜開眼睛看看,我們的國家就要亡國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不想當亡國奴的同學們請清醒過來起來吧,救救我們的祖國!救救這個眼看就要病入膏肓的國家……”一個青年男子在進行慷慨激昂的演講後,大聲的對台下的同學們呼籲著。

台下受到男子演講感染的學生忍不住振臂高呼:“祖國萬歲!不做亡國奴!打倒列強,打倒東洋軍國主義!”開始還是寥寥幾個聲音,漸漸的整個禮堂的人都加了進來。陸輕萍受到這種熱烈的氣氛感染,也跟著舉起手喊了起來。

男子的演講完畢後,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合唱團,伴隨著手風琴的伴奏聲,低沉的歌聲在禮堂中回響。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整日假在關內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哪年,哪月,才能收回那無盡的寶藏?爹娘啊,爹娘啊,什麽時候才能歡聚一堂?”

……

這算是陸輕萍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時代最沉重的一麵,比起在場的人,她更清楚的知道在不遠的以後祖國的多災多難,她跟隨人流,拖著沉重的腳步,心情沉重的走出禮堂,想到她因為“先知”曾經想在這個時代大幹一場的時候,係統對她說的話,想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她的心情鬱悶之極,正午的明媚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卻無法照去那些陰霾。

“陸輕萍?”李浩然從禮堂的後台走出來,在禮堂門口看到了陸輕萍,驚疑的喊出聲,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人了呢,仔細確認之後忍不住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輕萍聽到喊聲,抬頭,見是李浩然也很驚訝。對李浩然的問話很是不滿,因為歐陽於堅,陸輕萍知道李浩然是在北平的燕京大學讀的大學,他大學已經畢業,又不是震旦大學的教務人員,比起自己,他出現在這裏才讓人覺得奇怪。反問道:“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我在這裏上學,是學校裏的學生。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你是震旦大學的學生?”陸輕萍的學生身份讓李浩然很是驚訝,不過旋即反應過來,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他和陸輕萍見了好幾次麵,但是他對陸輕萍到底是什麽身份他根本不清楚,他除了知道陸輕萍會拉小提琴,並且幫人補習之外,其他的幾乎一無所知,就連姓名,都是上次和陸振華打架,從陸振華的口中知道的。

“是呀,怎麽,我是在這裏的學生有什麽不對嗎?”陸輕萍沒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什麽值得李浩然驚訝的。“別想著岔開話題,我剛才問你你怎麽會出現這裏,你還沒回答我呢?”

“沒什麽不對。”李浩然苦笑著回答,回身和旁邊的同伴說了幾句話,走到陸輕萍跟前,因為禮堂門口人來人往,說話不便,他將她拉到一邊僻靜之處說話。他一麵拉陸輕萍一麵說:“今天的這場演講是我和朋友們組織的。”作為組織者,他出現在這裏理所當然。

李浩然大學在學校裏,就組織了很多學生運動,畢業後,因為他的“不安分”,應聘了幾家學校,哪怕身後有他父親的背景,他也做不長,學校不好辭退他,就將他閑置。後來,他父親無奈之下,利用職權在教育部給他安排了一個閑職,想著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不讓他惹禍。李浩然一開始還比較鬱悶,後來被他發現了漏洞,他利用自己的身份,遊走在各大高校,向學生們宣傳他的愛國救國思想,並組織一些愛國演講。

“原來如此。”陸輕萍聽了之後點點頭:“你很厲害,蠻有辦法的。”雖然李浩然可能有些身份背景,但是震旦大學是一所由外國人創辦的教會學校,和政府的聯係並不大,並不怎麽買政府的帳,他能組織東北大學的學生到學校裏宣傳演講,能力非同一般。

“這個放到一邊不說,你覺得這次演講怎麽樣?”李浩然對陸輕萍誇獎他的話並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演講效果。

“很不錯,很激動人心。效果你在後台應該也能看得見,學生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陸輕萍想了想,神色認真的說道:“不過如果你指望通過類似的演講達到救國的目的似乎可能性不大。”

陸輕萍的否定簡直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潑在李浩然滾燙的心上。既然達到了預期效果,又怎麽失敗?李浩然驚訝的問道:“為什麽?你不是說效果很好嗎?”

陸輕萍歎了一口氣說道:“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受眾麵太小了。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國家總共四萬萬人口,其中識字的有多少?百分之八十多都是文盲。你的宣傳和演講僅局限在大學和中學裏,這些學生或許是熱血青年,他們有這一腔愛國熱情,想著為自己的國家做一點事,但是比例太小,這些人就算全動員起來,和龐大的人口基數想必,不過滄海中的一滴水,如同一滴油掉進大海,根本無濟於事。”

“當年武則天篡唐立周,徐敬業舉兵反唐,底下的臣子憂心忡忡,但是武則天卻一點都不擔心。她對當時的宰相狄仁傑說‘下麵的百姓隻要有飯吃,有衣穿,他們才不會去關心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是誰,所以徐敬業的造反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不需要擔心,隻要朝廷大兵一到,必然灰飛煙滅。’果然,徐敬業並沒有堅持多久就兵敗。雖然我們的國家現在有亡國滅種的嫌棄,但是百姓多愚昧,他們大多數隻看到眼前這點事,關心的是身上衣,口中食,所以如果不能將最下層的百姓都動員起來的話,你的演講就算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必須要深入人心才可以。”以國家現在的情勢,想解決國家的問題,隻靠社會中上層是不可能的,需要最下層的百姓配合。

“我們的國家老早以前就有一句俗話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列強有洋槍洋炮,而且在我們的政府裏也有代言人,但是你這邊有什麽,隻有一副血肉之軀。不要說上戰場,哪怕你不在局限學校,走出去,到大街上,廣場上,進行宣傳演講的時候言辭過分一點,恐怕立刻就會有軍警上前鎮壓,你想好到時怎麽辦了嗎?難道你打算用人命去填搶口炮眼不成?”陸輕萍將“槍杆子裏出政權”的道理闡述給李浩然聽。

李浩然熱血沸騰的說道:“我最欣賞魯迅先生的那首《自提小像》:‘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如果能夠用我的熱情和鮮血喚醒國人,犧牲我這條性命我在所不惜!我相信在我們的國家像我這樣的想法的人還有很多,我們並不怕死……”

“我沒說你怕死!”陸輕萍毫不客氣的打斷他,說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果就因為你無懼死亡,所以就白白的去送死,那你的死一點價值都沒有!也侮辱了‘烈士’這個稱號!國家根本不需要你這種無謂的犧牲!一生為致力於救國的孫先生為什麽在幾次救國失敗之後創辦了黃埔軍校?如果你脖子上的那個還是腦袋的話,請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讓我覺得你的腦子裏裝的不是腦漿,而是豆腐好嗎!”

陸輕萍被李浩然的話氣個半死,雖然她知道自己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自己來自後世,是站在巨人的肩上緣故,但是李浩然的言行似乎也太無章法了,沒有明確的方向,完全是憑著一腔熱情、熱血和**行事,如果照著他這樣方式做下去,失敗是顯而易見的,他自己不顧惜性命不要緊,但是還不知道要牽連進去多少人呢!陸輕萍希望自己能罵醒他,讓他不至於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