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雖然依萍將陸振華說的很淒慘,病的幾乎到了快要死的地步,但是知道陸振華後麵還有能力東洋人“掰手腕”,最後死在東洋人槍下的陸輕萍來看,陸振華雖然比不了打不死的蟑螂,但是也所差無幾,命硬的很,這一輩子陸振華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全都挺了過來,這點打擊要不了他的命,且死不了呢。

況且,陸輕萍巴不得和陸振華“老死不相往來”,她怎麽肯湊上去和陸家纏在一起,她又不是有毛病!再說,現在這個局麵可以說是陸輕萍在背後一手造成的,她看笑話還看不過來呢,哪裏有功夫去探望陸振華,並且在他病床前做孝女,何況這個時候陸振華也未必願意見到她。所以依萍說一句,陸輕萍回一句,最終依萍無功而歸。至於依萍指責她涼薄,冷血,……陸輕萍才不會在乎,願意說就說去,她才不管別人怎麽看她呢!

有句話說,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雖然陸輕萍早已經猜到陸振華的日子會不好過,但是到底沒有確認,如今從依萍的口中得到證實,陸輕萍的心情很是愉快,連著好幾天笑容都掛在臉上,連走路都覺得輕快了不少,讓冷太太、冷清秋和宋世卿見了都嘖嘖稱奇。

“韓媽,韓媽!”宋世卿一進院,就大聲喊著。韓媽聽到喊聲趕忙跑了過來,宋世卿指著身後的李浩然,興奮的說道:“做飯的時候,讓梁嫂多炒幾個拿手菜,再將我藏著的西洋葡萄酒用冰給鎮上,一會兒好喝。今天我和這位浩然老弟一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宋世卿和李浩然進了屋,宋世卿將李浩然介紹坐在一起的冷太太和陸輕萍:“大姐,輕萍,這是我在詩社交下的小友浩然老弟,姓李名浩然。因為和他投契得很,所以特地把他領回來介紹給你們認識,並且留他在家吃頓飯。‘人生難得一知己’,如今我有了浩然老弟這麽一個知已,這輩子算是無憾了。哈哈。”大笑之後,拍著李浩然的肩膀,笑道:“呆會吃飯的時候,我們要好好的喝兩杯,你可不能推辭。”

作為宋世卿領回來的客人,而且人又得宋世卿這麽推崇,冷太太當然不會讓宋世卿塌了麵子,熱情招待,趕忙起身招呼李浩然落座,並且一迭聲的喊阿娣上茶,端水果過來。

看到李浩然和宋世卿一起出現,陸輕萍心中納悶,這兩個人怎麽攪和到了一起,而且宋世卿竟然還將李浩然因為知己,更是讓她有一種風中淩亂的感覺,這兩人的畫風根本不搭好不好?這個時候,陸輕萍還沒有意識到李浩然之所以和宋世卿聯絡上,完全是她的問題。

自從李浩然知道陸輕萍是冷清秋的表姐,就住在金燕西租的起詩社房子的隔壁時,就動了心思。隻是不說陸輕萍家隔壁沒有空房子,就算有,李浩然無法,也不可能去學金燕西的策略,所以隻能另打主意。

從金燕西起詩社開始,宋世卿就參加,直到現在,他雖然不是每社必到,但是盡可能的不缺席,所以李浩然也是認識宋世卿的。隻是認識歸認識,兩個人卻沒什麽交情。李浩然不願意搭理宋世卿,不僅僅是他看不上宋世卿做派,還因為他自認是歐陽於堅這邊的人,而宋世卿擺明是站在金燕西這邊的。宋世卿對歐陽於堅不待見,他自然也要和宋世卿保持距離,所以雖然大家同是詩社裏的成員,卻沒說過幾句話。

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宋世卿不僅僅是冷清秋的舅舅,還是陸輕萍的長輩,他和陸輕萍同住一屋簷下,如果李浩然想登堂入室的話,比起冷太太和冷清秋那邊來,顯然彼此之間有點“香火情”的宋世卿主意更好打一點。因此這次詩社開社,李浩然隻能“見色忘友”,也顧不得歐陽於堅了,彎下腰來和宋世卿相交。

其實宋世卿在詩社,並不像他和冷太太他們吹噓的那樣,混得如魚得水。因為參加詩社的人,要不是正經八百的文人,要不是就是和金燕西玩得比較好的高官的子弟。文人相輕,何況宋世卿的文采並不算好,他不算是一個真正的文人,因此那些文人並不把他看做一夥;而金燕西這邊的高官子弟不過是看在金燕西的麵子上才和宋世卿說上那麽幾句話罷了,不然,就他這樣的,估計這幫人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因為宋世卿哪邊的人都不算,所以他在詩社等於算是被“孤立”了。就算後麵慕詩社的名頭來的,不是文人就是那些新派詩人,所以和宋世卿依舊走不到一路去。

對宋世卿這種舊派人物,因為父親職位的緣故,再加上他也是寫詩的,李浩然對這種人的脾氣秉性還是略知一二的。而且李浩然不同於金燕西,是有真才實學的,和宋世卿說話的時候,也能接著他的話茬說出個四五六來,還能說到恰到好處,知道哪處精彩,該擊掌叫好的時候就拍手叫好,不至於出現和金燕西說話的時候,宋世卿正大肆談論哪個典故用的妙的時候出現,金燕西接不下去,出現冷場的現象,所以李浩然很快博得了宋世卿的側目。

李浩然的父親是上海督學,雖然比不上總理的地位顯赫,但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李浩然又是新詩派的代表人物,他折腰下交,滿足了受到冷遇的宋世卿的虛榮心。雖然李浩然和金燕西一樣,和宋世卿相交,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李浩然態度誠懇,和宋世卿談起詩來言之有物,讓宋世卿誤以為李浩然是真的和他以詩論友,並且李浩然的話句句能搔到宋世卿的癢處,所以很快,宋世卿就對李浩然產生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將他引為了知己。

有備而來的李浩然很快的攻克了宋世卿,和宋世卿越說越熱絡。宋世卿自己的才學不算出眾,沒有什麽特別值得炫耀之處,但是已經過世的冷清秋父親可是當代辭賦名家,冷家還保存不少他點評批注的書籍。因為李浩然入了他的眼,宋世卿在和李浩然無可說之處之後,就把這個當作炫耀的資本,不等詩社結束,就開口邀請李浩然來隔壁,準備將冷父的手稿拿給李浩然看。

雖然陸輕萍一開始不明白李浩然怎麽會和宋世卿走到了一起,但是不礙她很快就想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對於李浩然這麽煞費苦心的想接近自己,陸輕萍麵上雖然沒有表露,但是心裏卻甜滋滋的。吃飯的時候,本來冷太太是想另擺一席,讓宋世卿和李浩然單獨用的,但是李浩然堅決不肯,冷太太見他堅持,也就隨了他的意,因為冷清秋出去玩,沒回來,所以桌上就隻有宋世卿、李浩然、冷太太和陸輕萍四個人。

席上,陸輕萍聽著宋世卿一口一個“浩然老弟”或者“浩然小友”,想到李浩然如果和宋世卿平輩相交的話,那豈不是成了自己的長輩,“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雖然在和宋世卿說話,但是一直側眼關注著陸輕萍的李浩然,在聽到陸輕萍的笑聲之後,哪裏會不清楚她在笑什麽,臉不免黑了起來,這個便宜誰願意占誰占去,他可沒有一點想要成為陸輕萍長輩的意思,因此謙卑的說道:“宋先生,還是稱呼我一聲‘浩然’好了,至於什麽‘老弟’和‘小友’的稱呼,實在是不敢當,也當不起。”

宋世卿雖然巴結奉承包括金燕西在內的那些出身良好的高官子弟,但是對他們的不學無術還是很看不過眼的,對其中有真才實學的人還是很佩服的。因此他並沒有看出李浩然的黑臉,一疊聲的說道:“當得起,當得起,有什麽當不起的。‘學無先後,達者為先’,浩然老弟的學識不下於我,我們之間做個忘年交,這有什麽當不起的。”

跟著歎道:“現在像浩然老弟你這樣出身優越的年輕人,浮躁的很,肯踏踏實實做學問的太少了。反倒是貧寒子弟為了出人頭地,不得不刻苦學習,看到這種情況,我實在是痛心的很,真是浪費父輩提供的良好資源呀!長此以往下去,可怎麽得了!隻可惜我位卑職小,地位低微,說不上話,隻能暗自歎息。”說著還不斷搖頭歎息,一臉為其惋惜的模樣。

對宋世卿突如其來的“憂國憂民”,李浩然並沒有接這個話茬,他現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說服宋世卿把輩分降下來,降到和陸輕萍一輩上麵。奈何在年紀比他小的人麵前一向愛端架子,充長輩的宋世卿這次不知怎麽的了,或許是李浩然真的投了他的緣法,讓他在這上麵很是堅持,不肯鬆口。

最後,還是冷太太看出了端倪,笑著插言:“二弟,既然李先生堅持,你也就別扭著了。雖然你學問上可能無法指點李先生,但是彼此之間相互探討又不一定非要在平輩之間。誰也沒規定,長輩教導後輩一定要從學問上來,你經的事多,從旁的方麵提點教導一下李先生又不是不可以。”

“就是,就是。”李浩然聽了,趕忙附和:“冷太太這話說的是。宋先生你吃的鹽,過得橋和走的路都比我要多的多,經驗豐富,今後為人處事上還要宋先生多多教導呢,還望不吝賜教才是。”

見李浩然堅持如此,而冷太太又在旁幫著他說話,宋世卿無奈之下,隻得答應和李浩然按照長輩和晚輩來論交。吃完飯,李浩然又閑坐了一會兒,聽宋世卿高談闊論了一番,這才告辭離開。宋世卿本來想起身去送李浩然,李浩然趕忙開口阻止:“宋先生,快止步。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所以未能欣賞到冷先生的文筆。為了瞻仰冷先生留下來的大作,我以後還會多多來府上打擾,如果宋先生這麽客氣的話,我可就不好意思再登門了。”

不等宋世卿表示意見,陸輕萍在一旁笑道:“既然這樣,那麽舅舅你就不用動了,我替你送浩然先生出去就是了。”聽陸輕萍這麽說,宋世卿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讓陸輕萍去送李浩然了。

“本來我想直接登門來的,但是又擔心過於莽撞,給你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從宋先生這邊入手,希望我的來訪沒有給你造成困擾。”李浩然一麵往外走,一麵向陸輕萍解釋他為什麽是和宋世卿一起來的,並且解釋了他結交宋世卿的目的。

低著頭送李浩然出院門的陸輕萍抬頭問道:“如果我說給我造成困擾了呢,那麽你還會來嗎?”

“啊?”李浩然沒想到陸輕萍會這麽說,頓時一愣,剛才在屋裏,氣氛很好,那麽陸輕萍現在這麽說,對他再來,是歡迎呢,還是不歡迎?她到底希不希望再見自己?迎上陸輕萍的目光,李浩然心中默念著“膽大心細臉皮厚”這幾個追女箴言,覺得厚一次臉皮,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說道:“就算輕萍你不歡迎我,那麽我隻能說抱歉了。這個惡客我做定了。”

說話間,兩人來到大門外,陸輕萍和李浩然都停下了腳步。陸輕萍無視對麵李浩然投過來充滿期待的眼神,客氣的說道:“寒舍簡陋,招待不周,還請李先生見諒。我就送李先生到門口了,還請李先生慢走,一路走好。”

聽了陸輕萍明顯拉開距離的言語,李浩然有些受傷的說道:“不管怎樣,我們還算是朋友吧?你我之間又何必這樣客氣?難道我們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不成?”見陸輕萍張口欲言,他搶在前麵說道:“我知道現在和你說這話,冒昧了。但是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你的以前我隻恨自己沒能參與,但是我希望你以後的日子,一直都有我陪伴。”

陸輕萍低頭不語,半晌才抬頭說道:“李先生,等你說服你的家人之後,在和我說這話吧。現在你說什麽都沒用,我不接受。”

李浩然語速飛快的接了下來:“我知道。”對上陸輕萍投過來的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但是我相信,你會有接受那一天的。因為我不是隻會說說而已,我還會用行動告訴你,我的心意是真的。”語調堅定而有充滿信心。

對上李浩然炙熱的眼神,陸輕萍臉紅了,低啐了一聲,沒有應答,轉身進了院,關上了大門。李浩然看著將他和陸輕萍隔開的大門,笑了笑,到了最後,陸輕萍並沒有嚴詞拒絕,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不管是對家裏,還是對陸輕萍,他都決定采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用水磨的功夫將事情辦成,所以他不急,時間還長著呢,他有這個耐心,等得起!

走回正房,宋世卿已經不在了,隻有冷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她看到陸輕萍,忙對她招手,示意她過來坐。陸輕萍走了過去,在冷太太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來,過來挨著我坐,我們兩個好好說說話。”冷太太起身,將陸輕萍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說道:“李先生人物長得出挑,才學更是出眾,言談舉止也很是大方。我聽你舅舅說,這位李先生的父親是上海督學,聽說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家裏很是開明,你是個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舅媽你在說什麽,我不懂。”陸輕萍裝作不明白冷太太的話。“這李先生家裏怎麽樣,人物怎麽樣,又和我有什麽關係?”

“你還和舅媽這裝糊塗。”冷太太笑嗔道:“我可不比秋兒她舅舅那個馬大哈,我可看出來了,今天那個李先生一進門,就把目光落在你的身上了,移都移不開。你剛才送李先生出去,我問過秋兒她舅舅了,說李先生原來也是詩社裏的一員。既然原來都是詩社裏的人,為什麽早前不見他和秋兒的舅舅走的這麽近?這其中因為什麽,你可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舅媽不想問你在外麵是怎麽認識李先生的,隻是我覺得李先生是個不錯的對象,舅媽不希望你就此錯過了,以至於以後遺憾後悔!”

冷太太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陸輕萍也不好繼續裝傻,她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有什麽好遺憾和後悔的?舅媽,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裏在開明,能在門戶上開明已經不錯了,難道會開明到讓自己的兒子娶個‘二婚頭’?既然不能,那麽不管我是什麽意思,都無所謂了,現在傷心,總比以後傷心要好。”

“這話是怎麽說的。”冷太太歎道:“你又何必如此悲觀?說不定……”對上陸輕萍黑白分明,清澈明媚的大眼,後麵的話,冷太太說不出來了。

長歎一口氣,冷太太撫上陸輕萍的頭,說道:“可憐的孩子!你這麽優秀,各方麵都出挑,不輸於人,偏偏在婚姻上怎麽這麽不順?就因為一次遇人不淑,耽誤了你的將來。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嫁吧?”對上

看著冷太太看著自己憂心的目光,陸輕萍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如果自己要嫁的話,按照自身的外在條件本來能配個好的,但是就因為她曾經有過一次婚姻,這就成了她最大的瑕疵,能夠找到不介意的好人家很難!但是若是嫁給那些歪瓜裂棗,又糟踐了陸輕萍!所以冷太太很是發愁。

“你們一個個的全都不讓人省心。你這邊是這樣,你表妹清秋那裏也讓我操心。”冷太太提起冷清秋來,也是發愁。

金燕西對冷清秋的追求,冷太太不是沒有發覺,正是發覺了才覺得為難。答應吧,擔心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金燕西和冷清秋齊大非偶;拒絕吧,金燕西表現得癡心一片,何況真要論起來,從各方麵看,金燕西都算是好女婿的人選,若是因為莫須有的擔心而因此錯過一個好對象,到時可就有後悔的了。所以冷太太也為難的很,對冷清秋和金燕西的來往,不知道是該支持還是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