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無鱗公子 2

鉤鱔魚這個活兒,是我從小就玩熟了的。挖蚯蚓﹑穿鉤子,尋洞探穴釣它上來,那是一氣嗬成的。哪天都能弄上來幾斤的,以此換些油鹽醬醋﹑幾壇燒酒什麽的,差不多可以顧得上。

但是,對於鱔魚這種東西,我並不貪多。每次弄上幾斤,能夠換上倆錢兒也就算了,這不是因為我不愛財,而是因為我曾聽老人們講過,說那鱔魚以前可是人變成的,所以你看那鱔魚的血,就和人血是一樣的嘛!

而且小時候也聽人家說過一個傳說,說是古代有一位名叫周豫的讀書人,特別愛吃鱔魚,為了保持鱔魚湯的鮮味,一天他活燉一條大鱔魚。

當鱔魚湯煮好之後,周豫拿起鍋蓋,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大鱔魚把整個肚子彎成弓狀,向上拱出水麵,隻留頭部跟尾巴在湯水之中。

周豫看到這種現象,十分好奇不解,就將這條鱔魚撈出剖腹,發現這條鱔魚肚子裏竟有許許多多的鱔魚卵!

原來這條母鱔魚為了保護肚子裏的魚卵,強忍頭尾的鐵鍋炙烤而讓肚子拱出水麵,直至自己被活活炙烤而死。

所以我認為鱔魚這東西還是有靈性的,在我逮鱔魚時,一不貪多,二是逮大留小。算是不斷其根﹑不絕其種吧。

雖然如此,?最後我還是在逮鱔魚這條陰溝裏翻了船。都說是淹死的全是會水的,正因為我對鱔魚太了解,所以在會被它牽著鼻子一步步上鉤的。

去年的一天,晚上我去逮鱔魚時,發現幾個地方全是小鱔魚苗兒,隻得全部放掉。就在我甚感失望的時候,突然聽到附近有“叭叭”的聲音傳來,雖然極為輕微,但以我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絕對是一條大鱔魚所發出的叫聲!

我循著聲音,順著小河溝一直找去,終於在一片亂石灘中聽準了那個聲音。我屏氣凝神地靜默了片刻,想要再次確認一下,一片亂石堆中怎麽可能會有大鱔魚存在呢?

過了一會兒,那個“叭叭”的叫聲終於再次響了起來。這下我算是確認準確了,於是我就認準位置,把那河邊中的石塊一個個的搬了出去,扔在一邊,非要想看看這石堆中會有多大個鱔魚!

那片亂石灘,正在一條小河的拐彎處,水流又很緩慢,平時就容易鉤到鱔魚的。這次從它的聲音來判斷,應該不會小的。所以我才非常賣力地把那些石塊一個個的弄在一邊!

忙碌了一會兒,我終於在那片亂石灘的地方,發現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

明亮的月光下,那個洞口裏一潭河水晃動著,看來裏麵一定有條大鱔魚!

大鱔魚咬手是很疼的,所以我不敢直接用手去掏,而是揀了一條最為粗大的蚯蚓,小心翼翼地穿在釣鉤上,慢慢的放了下去,想要鉤它上來——今晚雖然沒有什麽收獲,但隻要逮到這一條大家夥,也算不錯啦!

那個洞裏的水麵突上突下,一漾漾的,我知道那條大家夥肯定在試探著,想要吞掉帶鉤的蚯蚓,哼,隻要它一口吞下那條肥大的蚯蚓,我就可以收工回去休息啦!

等了一會我,那水就停止不動﹑不再上下起伏,但我沒有感到它有吞鉤的感覺。後來提鉤一看,它娘的!幹幹淨淨的鉤子上麵,哪裏還有蚯蚓存在?

不用說,肯定是洞裏的這條大鱔魚年深日久﹑無比狡猾,它用嘴吸走了鉤上的蚯蚓,卻並沒有連鉤吞下。

我不甘心放棄它,畢竟半夜了還沒逮到什麽鱔魚,就靠這條大家夥了。於是我又非常小心地穿蚯蚓﹑下鉤子,決心想要把它弄上來。

可惜的是,這條大鱔魚果然聰明厲害,每次都是吸掉了鉤上的蚯蚓而不吞鉤!

這讓我很是上火,到底是我在釣它,還是它在釣我啊?想來想去,反正它也飛不出這個洞口,於是我就弄了幾塊大石頭,把洞口與河水隔開,避免它逃竄,而且又用一塊石板蓋住了洞口。

做完這一切,我就回家,拿了一把鋒利的魚叉,提了盞氣死風燈,就再次來到那個河灘的洞口邊。

我把油燈吹滅之後放在旁邊,掀開蓋住洞口的石板,取出陶罐裏的蚯蚓,扔下去幾條讓它吃點兒甜頭再說。

喂了一會兒之後,那條大鱔魚並沒有發現什麽危險,於是洞口的水就一漲一落地,晃得很厲害,我知道它想要露頭了。

我把陶罐裏的蚯蚓全部倒在洞口邊上,又扔進去了兩條。那些專門用來釣鱔魚的又粗又大的黑蚯蚓,散發出濃濃的腥臭氣兒。

洞裏的那條大家夥果然禁受不住那股蚯蚓特有的腥臭氣的**,慢慢地露出頭來了。

我躲在一邊屏氣凝神,隻怕一不小心驚跑了它而讓我功虧一簣。畢竟為了這條大鱔魚,我差不多浪費了所有的蚯蚓,那可是我半下午才挖到的啊。

人家所說的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我可不願意釣鱔魚不成,反舍了一大團的蚯蚓!

月光之下,洞中的水慢慢的上升,一個三角形的黑影也逐漸試探著露了出來,大約有小酒碗那麽大。

要知道鱔魚的頭一向較小,如果鱔魚頭就有小酒碗那麽大,我估計整條鱔魚絕對在十斤以上。

“大家夥啊!這下可換不少錢的!”我心裏一陣驚喜,握著魚叉的手激動得都有點發抖了。

那條大鱔魚果然厲害非凡,伸頭一次就吞掉一條洞邊的大蚯蚓,然後又迅速縮了回去。

我觀察了一會兒,慢慢掌握了它每次出來的時間間隔,於是我在它吞掉一條蚯蚓縮頭回去之後,就在心裏默默數著數,雙手緊持魚叉等待著它。

我預料的分毫不差,在我默默數到第五十六個數時,那個小酒碗大小的三角頭果然再次探了出來。

幾次嚐到甜頭的大鱔魚這次還賬的時候到了,我瞄準那個家夥一叉刺去,正中它的頭部!

我心裏一陣狂喜!看來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獲啊,我付出了那麽多的大蚯蚓,果然逮到了一條大家夥!

令我沒想到的是,那條大鱔魚雖然頭部中了魚叉,長長的身體卻是盤在下麵,不肯上來。我雙手猛地向上一挑,手中頓時一輕,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那條大家夥掙脫了魚叉!

雖然如此,我心裏還是抱有希望的。因為它頭部中了我鋒利的魚叉,想要不死純屬做夢!就算它掙脫了魚叉,也不過是在水中掙紮一會兒罷了!

我趕快在身上抹了抹手,點著了放在旁邊的那盞氣死風燈,一手提燈一手持叉,想要把那條大鱔魚紮上來。

畢竟月光再亮,也比不上手裏的這盞油燈。燈光之下,那潭河水已經變了顏色,血紅血紅的十分嚇人——因為那鱔魚的血,和人血極為相似的!

這個洞的洞口,和臉盆大小相差無幾,洞內應該有水甚多,竟然能將此洞之水染成這般顏色,那得多少血啊!

對著那洞血水愣了一會兒,我並沒有敢用魚叉去試圖撈那條大鱔魚上來,因為能中魚叉而逃走,而且又能流出這麽多血液的,我真不知道它到底會有多大!

燈光下,洞中一直向上冒著血泡,而並未有鱔魚漂浮上來。

當時我再也沒有什麽貪念了,於是趕快收拾家夥回家啦!

躺在**睡不著,我還在想,一條鱔魚而已,到底會有多少血呢,怎麽可能會染紅整潭的河水?好像根本不是在刺鱔魚,而是在裏麵殺了一個人﹑宰了一頭豬似的,才流出那麽多的血!

當然,它畢竟隻是一條鱔魚而已!見沒有什麽事情,我也就放心了,隻是可惜了我那麽多蚯蚓!

我們這個地方,鱔魚雖多,但逮鱔魚的人也多。過了幾天,我想那鱔魚畢竟是自己生鱔魚的,有大鱔魚就有小鱔魚,那條大家夥雖然我沒有逮上來它,估計那一片應該還有不少小一點兒的鱔魚!

於是一天晚上,我就帶上逮鱔魚的那套家夥,再次來到那片石灘邊,為了避免遇到大家夥再來回折騰,我還順手捎帶著那把異常鋒利的魚叉。

大出我意料之外的是,那個“叭叭”的輕叫再次響了起來!但這個叫聲比那晚的稍有微弱,似乎與那鱔魚的叫聲總是有點差異,而且不是在那個洞口,我在河邊小洞裏試探著釣了幾下,果然釣到了一條差不多快有一斤的大鱔魚!

順著那個“叭叭”的叫聲,我不一會兒功夫就釣到了好幾條接近一斤的鱔魚!

按說這個收獲應該差不多收工了,但那個“叭叭”的叫聲一直在前麵,我到底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

於是我就順著那個叫聲一直向前追了下去,每當那個“叭叭”的叫聲一停,我就能釣到一條斤把重的大鱔魚,而以後它又在我前麵“叭叭”地叫起來!

現在想來,那個“叭叭”的輕叫聲,像是有一種魔力一般吸引著我一直向前,讓我忘記了釣鱔不貪多的信條。

到了後來,那個叫聲讓我不再對斤把重的小鱔魚感興趣,我大腦中隻有一個概念,那就是一定要抓住這條一直在叫的大家夥!

於是我就順著那個叫聲,一直沿著河邊向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突然前麵出現了一個差不多能鑽人進去的洞口。

那個洞口就在河岸邊,離水有幾尺左右的距離。而那個“叭叭”的叫聲,正是從那個洞口裏傳來的。

當時我也沒有感到害怕,更沒有意思到情況不對,那河邊怎麽可能出現一個能鑽人進去的洞口呢?

心裏一直被那個“叭叭”的叫聲弄得癢癢的,恨不得趕快進去逮到那個大鱔魚。於是我就提著氣死風燈,捏了把魚叉就鑽了進去。

那個洞口並不算大,我低頭彎腰勉強能鑽進去。而進去以後提燈一看,裏麵卻是差不多有兩間房子大小,裏麵陰暗潮濕,非常壓抑。

因為急著逮到那條大鱔魚,我也就沒想,提燈就往前走。可惜燈光之下,突然有一個黑色的大家夥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嚇得我激靈一下清醒了過來!

那個黑亮的東西長約丈許,高有三尺掛零,寬約二尺上下,黑亮的油漆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涼的恐怖氣息,對,那分明是一付棺材,一付已經油漆描金﹑盛放屍體的黑色大棺材!

看到那付棺材,我才恍然大悟!肯定是那個“叭叭”的叫聲讓我鬼迷心竅,一路**著我,將我誘入這個鬼地方的!

心中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後,那個害怕啊,嘖,簡直是無法形容,兩條腿顫抖得很是厲害,像是一頭紮進了冰窟窿一樣,渾身篩糠一樣直打擺子!

越是害怕,越是兩條腿像灌了鉛﹑抽了筋一樣邁不開步子!正在我心裏恐慌不已的時候,那個黑漆鋥亮的棺材蓋子卻“砰”的一聲向上掀了起來,接著一陣陰惻惻的嘿冷笑從裏麵飄了出來!

我隻覺得渾身一軟,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哼起來,嘩啦一聲,手裏的那盞氣死風燈的燈罩也一下子摔成幾塊,油燈滅後,洞內更是漆黑一團,伸不見手﹑握不見拳!

當時我要是嚇暈或直接嚇死那就好啦,關鍵是越是陰冷害怕,頭腦越是清醒:這次算是完蛋了,遇到鬼了﹑遇到鬼了!

別人都說是突然被嚇,應該是魂飛天外不省人事,我卻是魂魄悠來悠去的就是不肯離開身體,而且頭腦仍是清醒異常!

“嘿,你小子終於進來啦!”那個聲音既陰冷又僵硬,好像嘴巴裏塞個核桃似的,又好像舌頭僵硬不聽使喚,冰冷得能把人的魂給凍住一樣。

我知道這下算是徹底完蛋了,自己一個人黑燈瞎火的鑽進了有棺材的洞中,那還能有活路嗎?

人一旦徹底絕望以後,膽子反而大了一些。反正橫豎是個死,我倒不想做個糊塗鬼,於是我壯著膽子問了一聲:“你,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與你無冤無仇的,為什麽把我騙到這裏!”

“嘿,無冤無仇?當初你害死本公子的時候,可曾想到會有今日麽?”

“本公子?”我心裏轉一了圈,原來對方是個想要報仇的年輕人,而我狗子從來沒有殺過人,隻可惜是他找錯了人而已!

想到這裏,我心裏稍感放鬆:“這,這位公子,冤有頭債有主,你報你的仇,我走我的路,我說你這次確實誤會啦!”

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我想隻要它不是亂殺無辜的屈死鬼,就應該放我出去。

可惜還沒等我站起來,那個聲音再次從棺材中飄了出來:“嘿!誤會?你是在說我無鱗公子冤枉你了?”

“無鱗公子?無鱗公子!”我心裏默念了兩遍,心裏算是徹底明白過來啦!看來因果相報﹑天道如此,這次我確實是撞到仇人手裏了!

因為那鱔魚,俗稱蛇魚﹑長魚或黃鱔,但它確實有一個比較少用的雅號,叫做“無鱗公子”!

這讓我想起前幾天,我用魚叉刺死的那條大家夥,那鱔魚的頭有小酒碗大小,應該年深日久啦,可是當初誰曾想到它竟然成精有靈啊!

“嘿,想起來了吧!本公子已近二百年的道行,被你小子一叉子就毀於一旦,你還給本公子說什麽誤會?冤枉?”

聽到這裏,我心裏反而非常平靜了!是我當時無意中害了人家,人家找我報仇並沒有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的,我狗子雖然大字不識一籮筐,但這個道理兒還是明白的!

於是,我心裏一橫,低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這條爛命你就拿去吧!”反正事已至此﹑死到臨頭,也怪不得別人,要怪隻能怪自己有眼無珠,害死了一條有些道行的鱔魚精!

“嘿,說得倒是輕鬆!你可知道那利刃刺眼穿腦的滋味兒嗎?”

“當時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說怎麽辦吧?反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狗子算是這輩子倒黴!”

“嘿,我要你還我命來!”棺材中突然發出一陣響聲,似手有人從裏麵坐起來了一樣!這裏麵黑漆漆的也看不見,隻是感到心頭一震:“它娘的!還你命來也就是以命抵命而已,老子又不打算賴賬!難道還指望我救活你個鱔魚精不成?”

“爛命一條,以命抵命!反正我隻能這樣啦!”我理直氣壯起來。

“嘿,就你那賤命,取之何用?這次本公子幸得一不腐之屍,還指望起死回生﹑再行修煉呢!”棺材中那人似乎真的坐了起來,明顯的提高的嗓門兒。

雖然我並不怕死,但我也深知好死不如賴活著,如果有可能不死的話,傻子才盼望著去死呢!

聽那無鱗公子的話音,取我性命對它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似乎要放我一馬似的。我趕快急切的說:“既然取我賤命無益,那就請公子放我一馬,我出去後一定多燒金箔元寶,供上三牲祭品,答謝公子不殺之恩!”

“嘿,金箔元寶?三牲祭品?你小子把本公子當成孤魂野鬼啦!本公子需要的是起死回生﹑再行修煉!雖然遭你毒手,可老天讓本公子巧遇一不腐人屍,完全有可能化為人形﹑繼續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