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節 分路(五)

“你還在為他分辯。”聶R臻的頂撞起了些作用,張國燾口氣不再那麽咄咄逼人了,反換上一絲誠懇的勸解:“以前有功現在脫黨的人還少嗎?張申府不就是一個,一個純粹的布爾什維克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動搖,都要與敵人展開堅決鬥爭,R臻同誌,這個建議裏表現的思想狀況是非常不健康的,不是一個布爾什維克應該有的。”

“我們現在要的不是退卻而是進攻,”張國燾態度激昂的繼續說道:“蔣介石要叛變,那麽就打退他!消滅他!我們的力量還小嗎?除了我們的直接掌握的葉挺部隊外,支持我們的還有張發奎、唐生智、程潛、賀龍、朱培德;我們還可以爭取李宗仁、李濟深…..,不要被敵人嚇住,革命就是鬥爭,與不斷出現的反革命鬥爭,直到我們最後勝利!”

雖然國民黨在攻擊兩湖農運,可樂觀氣氛依然在黨內蔓延,年青的共產黨上下正摩拳擦掌意氣風發的要把革命推向一個新的階段。張國燾的話代表了目前黨內的主要觀點,讓聶R臻很難反駁,可他又必須反駁,保住蔣先雲。他現在隱隱有些後悔,不該這麽輕易的來見張國燾,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先雲是從最壞角度分析局勢,這未嚐不可,我黨曆來主張暢所欲言,先雲同誌把他所思所想毫無隱瞞的向黨報告,這本身就是一種忠誠,對黨無任何保留的忠誠,所以要開除他我是絕不會同意的。”聶R臻的話裏包含的意思很明顯,蔣先雲完全可以不寫這份備忘錄,不向黨報告,難道他不知道黨內的認識嗎?當然不是,可他依然這樣作了,這本身就已經證明了忠誠。

聶R臻是蔣先雲的直接上級。是湖北軍委書記,張國燾雖然是湖北省委書記負責全麵工作,對聶R臻隻有領導權,卻無任免權,如果聶不同意處分蔣先雲,張國燾也毫無辦法。

汪壽華見事情有些僵。而且他也認為就憑這樣一份備忘錄就開除一個同誌未免也太輕率了,便勸解說:“國燾同誌,先雲同誌的見解不管對不對,但從這個備忘錄來看,他對黨地忠誠是無可置疑的。而且開除一個同誌是大事,應該慎重,聽聽群眾的反應。”

鑒於聶R臻的態度,張國燾知道硬來是不行的。因此他決定暫且後退一步,他揮揮手說:“好吧,好吧,我不管了,你們軍委去商量,開個會,把決定報上來。”

蔣先雲心中十分痛苦。他完全沒想到事情的結局居然會是這樣,此舉不但起到提醒中央地作用,反倒引起對自己的懷疑,對自己忠誠的懷疑,他不服氣也不願放棄,可他剛要說話,聶R臻卻搶先開口:

“好,軍委開個會專門討論這個備忘錄。”聶R臻耍了個小花招,把討論處分蔣先雲的會議改為討論備忘錄,張國燾自然聽出其中的含義。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蔣先雲還想說點什麽,,可聶R臻卻不容他開口,轉身拉上他就走。

蔣先雲在中和裏受煎熬,莊繼華卻在醫院受煎熬,給蔣先雲的建議完全還是出於私人友情的原因,他實在不願看著他在完全沒有準備地情況下白白犧牲,選擇湖南也有一半的原因是為蔣先雲考慮。

蔣先雲是湖南人,在湖南領導過工運。如果中共接受了這個建議。決定在湖南編練一支新軍,那麽蔣先雲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此他就至少可以躲過4.1和7.15。

莊繼華焦急的等待了七八天,蔣先雲才姍姍來遲。

“怎麽樣?”沒等蔣先雲坐穩,莊繼華便問。

蔣先雲苦澀的把經過告訴了他。莊繼華的心一個勁的往下掉。直至冰窟。

“你地上級怎麽說?”蔣先雲沒有透露組織內成員的秘密,莊繼華也無心打聽。他完全沒法隱藏自己的沮喪,而且這越發堅定了與共C黨保持距離的想法。

“我背了個處分,不過上級答應把備忘錄想法轉交到中央。”蔣先雲也很沮喪。張國燾並沒有放棄對他的追究,親自參加了軍委的討論會,在會上嚴厲批駁了蔣先雲的觀點,而且得到大部分與會同誌的讚成,但出乎張國燾的意外是,對於處分蔣先雲,卻遭到大部分與會者的反對,隻是最後迫於張國燾地壓力,才給了個不疼不癢的警告處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莊繼華問。

“我還是想去部隊。”蔣先雲有些茫然的望著窗外,他心裏不停的翻騰,張國燾的攻擊言猶在耳,他可以接受批評,可他不能接受別人對他忠誠的懷疑,他要向組織向同誌們證明,戰場是這種證明的最佳途徑:“我對黨是忠誠的。”

莊繼華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他的想法:“忠誠是用不著證明的,需要證明地忠誠本身就不是忠誠。”

蔣先雲聞言轉頭用奇怪的眼光看看莊繼華:“需要證明的忠誠就不是忠誠,這話很有道理。”

“廢話,我說的怎麽會沒道理,”莊繼華笑著開了句玩笑,然後又正色的問:“巫山,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誠實地回答我。”

蔣先雲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

“巫山,你認為我們地判斷是對的還是錯地?”莊繼華嚴肅的問。蔣先雲沉默的想了想說:“我有七成把握,如果蔣介石分共,李宗仁肯定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其他的,二軍,三軍很難說,十軍王天培也會在蔣介石那邊,更重要的是武漢這邊也沒有真正站在我們這邊的人,唐生智、張發奎、陳銘樞都不會跟我們走。更主要的是汪精衛,如果你對汪精衛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麽我們要麵對的就是整個國民黨的軍事力量,與之相比,我黨實力太弱。”

“那麽如果是你的上級判斷錯誤呢?是不是證明他們對黨的忠誠需要受到懷疑?”莊繼華尖銳的問。

蔣先雲傻了,他從沒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問題。是呀,現在他們批駁他的觀點,進而懷疑他對黨的忠誠,反過來,…..,可他們是領導,都是從共產國際過來,是黨最早的黨員,他們怎麽可能對黨的不忠?

莊繼華笑了,哈哈大笑,蔣先雲也忍不住笑了,他已經從莊繼華的笑聲得到答案,這種方式的懷疑是多麽可笑。

“所以,你不應該急於去證明,而是等待,或者找個機會去湖南,執行你的計劃。等到事情最終發生後,別人自然明白你的苦心。”莊繼華說道。

蔣先雲想了想,忽然興奮的說:“你說得對,不過,我不去湖南,我現在是工人糾察隊隊長,有武器,有人,完全可以把他們訓練成一支軍隊。”

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卻可以接受,有工人糾察隊的武裝在手,怎麽也可以自保一下吧。

“文革,你打算怎麽辦?”蔣先雲鄭重的問。

這個問題已經在莊繼華的腦海中縈繞好久了,可他始終在彷徨,蔣先雲的遭遇已經讓他徹底關上了走向共C黨的大門,可跟著蔣介石去……,他舉不起手中的刀,他不能接受那種屠殺。

“你還是想跟他走!”蔣先雲不再那麽激動了,而是冷靜的問。

“我不知道。”莊繼華很茫然,他現在有種身陷漩渦,無力自拔的感覺,有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種程度,怎麽會把自己繞進去。莊繼華苦澀不已,欠了債就要還,遲早而已。

“你不知道?”莊繼華的回答讓蔣先雲很是意外,他沒想到莊繼華給出的是這樣一個答案,他今天準備好好勸勸莊繼華,甚至準備作出一些讓步,可現在….。

“我不知道,”此刻的莊繼華看上去很軟弱,良久才悄聲補充道:“也許我該回家了。”

蔣先雲愣住了,他決定暫時放下,革命必須靠自覺,拉是拉不住的,他站起來:“文革,我希望我們能繼續並肩戰鬥,我奉期待這一天。”

莊繼華胡亂的點點頭,卻沒有說話。蔣先雲歎息一聲:“我先走了,你盡快好起來。”

蔣先雲拉開房門要走。

“巫山,”莊繼華忽然叫住他,蔣先雲回頭看著他,眼光充滿期待,莊繼華猶豫半響:“小

蔣先雲很失望,卻還是勉強的笑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門緩緩關上,這道門是如此沉重,仿佛是道厚厚的牆,他隔斷了兩個好友之間的視線,成了兩個好友之間不可逾越的高牆。

蔣先雲知道他不會再來這裏了,莊繼華不會跟著他走;而他也絕不會跟著莊繼華走。

蔣先雲步履沉重的走了,莊繼華在房間裏沉默著,宋雲飛和伍子牛一進門就感到氣氛不對,他們知道是為什麽,因此誰也沒開口說話。

良久,莊繼華才開口說:“雲飛,子牛,從現在開始,我不再見任何人,你們都給我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