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上海風波(八)
莊繼華心情沉重的離開了張家,未能說服張靜江是個很大的挫折,選擇張靜江是他綜合分析各方麵因素後得出的最佳選擇,他有政界高層關係,又與上海工商金融界有密切聯係,本身又具備很高的人品和經濟頭腦,有他的幫助,上海方麵他就可以完全放手,而且一旦在四川打開局麵,由他出麵鼓動上海工商業到四川投資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幸虧梅雲天與他一起回來了,否則事情就真的變得麻煩了,還是梅老爺子思慮深遠。
莊繼華不是沒估計到事情的艱難,但這事他不能不作,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國家走向深淵,回頭看看張宅,莊繼華在心裏狠狠的叫道:“上次我想靠別人,可這次我要靠我自己,誰也不能阻攔,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快到街口的時候,就看到伍子牛在街角晃**,看到他出來,便迎了過來,見莊繼華臉色不虞,知道事情不順利,便安慰他說:“師…,文..,我還是叫你師長吧,這樣順口。”說完也不等莊繼華表示意見就接著說:“師長,張老頭不幹就算了,這事勉強不得。”
“哼,我還不知道呀,靜江先生有他的顧慮,雖然他沒答應,可他還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好人,以後這樣無禮。”莊繼華冷哼一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對他的語言很是不滿。伍子牛縮縮脖子,心裏卻覺得很舒服,要別人罵他,他早火冒三丈了。可莊繼華不一樣。挨他罵是天經地義,他是他的兵嘛。
“我們回旅館。”莊繼華說完走了兩步又回頭奇怪的看看他:“你今天不上班嗎?”
伍子牛嘿嘿一笑:“巡捕房沒什麽事,再說我也不打算幹了,我已經決定跟你走了。”
莊繼華點點頭忽然想起他說的鄧演達地事:“王小山他們可以在租界抓人嗎?”
“不能直接抓人。”伍子牛解釋道:“他們要抓人必須事先通知我們,由我們出麵配合,然後再引渡給國民政府,但重要人物可以直接引渡。”
“直接引渡?”莊繼華有些不明白。
“就是抓住人後,不帶回巡捕房。直接交給淞滬警備司令部或者中央黨部調查局,這種行動一般都是雙方聯合行動,而且以他們為主。前年彭湃和去年地向忠發都是這樣,人一抓就直接拉走,我們出麵隻是名義。動手的都是他們。不過事先必須通知我們。老外很看重這點。”
“這你就不懂了,他們這是在維護所謂的法統,在中國的土地上維護他們的法統。”莊繼華冷哼道:“你要是沒事的話,先回巡捕房吧,別讓他們把鄧主任抓了,黃埔軍校裏的其他人,校長都可以饒過。有兩個人校長絕不會放過。”
“另一個是誰?”伍子牛一時沒想到。衝口而問:“不會是師長你吧”
“我可那麽大能耐,是周E來。”莊繼華沒好氣的說:“把雲飛地地址給我。待會我自己去找他。”
去見宋雲飛不帶上練小森可不行,莊繼華回到旅館,梅雲天和練小森卻還沒回來,莊繼華等到午後他們才回來。
一進門莊繼華就看出他們今天的收獲不小,兩人都是興致勃勃的,看到莊繼華,梅雲天就笑著拿出幾張證件:“好了,事情都辦妥了。銀行的款子是昨天到的,今天一去就辦妥了,隨後我們就去工部局注冊了一家公司,名字就是我們以前商量好地,萬通貿易公司”
公司地名字是在他們在船上商議地,練小森本想取個很響亮的名字,可梅雲天卻認為應該取個低調,不太會引人注意的名字,最後莊繼華拍板,貿易即交換,交換即通,他們要進出口的設備各種各樣,取名萬通。
“莊叔,你沒看見,那個銀行的總裁才有意思,緊張得連手都在發抖。”練小森想起銀行的經曆就忍不住發笑。
一億美金,這是上海花旗銀行一次經手的最大款項,而且從紐約傳來地命令異常異常嚴厲,總行地總裁親自發來電報,告訴他如果這個戶頭的事辦不好,就請他自己離職,如果讓戶主生氣了,那麽這輩子就不要再在銀行界混了。這樣嚴厲地措辭,把上海的總經理嚇住了,一聽說梅雲天來了,立刻就親自接待,所有的事情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妥,梅雲天一見這個樣子,立刻順杆往上爬,假意打聽辦公司的手續問題,經理立刻大包大攬,一個電話就打到工部局,別看工部局的人平時挺橫,可花旗銀行的麵子卻不敢不賣,梅雲天到工部局後,根本沒有自己去跑,工部局的董事出麵,各部門的頭頭親自把把幾張表格送到梅雲天麵前,填完之後,立刻發給執照,以往需要的驗資什麽的,統統不用了。
“就這樣,別人需要一周時間,我們一天就搞定。花旗銀行的麵子就是不得了。”梅雲天笑著把他們今天的行蹤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莊繼華。
莊繼華心裏有些奇怪,紐約總行怎麽會給這邊發電報呢,也許是資金流向讓紐約方麵察覺了。莊繼華的猜測距離事實不遠,這樣大的一筆資金流動不可能不引起銀行方麵的注意,所以紐約總行的總裁才親自關注,電報中不但警告了上海的總經理,也提醒他要注意這筆資金被用來做什麽。所以梅雲天在銀行的一番取巧,也正讓銀行方麵放了一半心,另一半是沒搞清楚得失什麽樣的業務需要這麽大一筆金錢。
“看來沒什麽事,這個莊也許是想在中國也辦個化工廠吧。”在紐約來自上海的電報後,花旗銀行的總裁自言自語的說,他也是不得以,美國對金融機構的監督一直比較嚴,十九世紀就通過了好幾個法律,而且美國政界人士越來越認為財富越多的人越危險,希特勒崛起德國之後,在他之後最受關注的是戈林,原因之一就是他是整個歐洲最有錢的人之一。因此大規模資金向外國流動,銀行都要進行監督,這也是莊繼華當初沒估計到的,在後來這種監督也給他帶來一些小麻煩。
“好極了,休息一會,我們去拜訪你師叔。”莊繼華勉強笑笑,這點好處相對張靜江的拒絕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無法完全驅散莊繼華心中的挫折感。
“怎麽,張靜江拒絕了?”梅雲天看莊繼華的臉色不好,便小心的問。
莊繼華點點頭:“雲天,看來我們的計劃要變一變了,你要留在上海,不能跟我去四川了,虞洽卿隻能通過業務合作的方式進行,不能將他吸收到我們中來,而且你還要盡可能擴大的在上海工商界的影響,這對以後影響他們去四川投資建設有很大幫助,一個國防工業,僅靠我們幾人是不夠的。“那就隻有你一個人去了。”梅雲天麵有憂色,此行前途莫測,凶險異常,四川是個什麽情況,誰都沒數,工廠能不能辦起來,辦起來後會不會被軍閥吞了,誰都沒把握:“這可是羊入狼群。”
“什麽話,他們才是羊,我是虎入羊群。”莊繼華揚身而起,大聲說到。
角落裏的雜貨鋪是那樣孤寂,門麵破舊,從半開的門裏可以看到裏麵冷冷清清的,櫃台陳舊卻幹淨,跨入這件小店,一絲寒意滲入莊繼華的心裏,心中不由一抖。
“要點什麽?”感覺到有人進來,低頭看報的宋雲飛卻連頭也沒抬,隻是冷冷的問。
沒有回答,宋雲飛就懶得再問,時常有人進來,看看後又走了,什麽也沒買。
“一百萬可以買什麽?”
宋雲飛的身體一震,這聲音太熟悉了,五年了,壓壓心中的激動,他緩緩抬頭,進入眼簾的是一個同樣克製的麵孔。
“什麽也買不到。”宋雲飛克製的說:“你當初答應我們的。”
宋雲飛走出櫃台,再也控製不住的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苦了你了,雲飛。”莊繼華環顧四周,歎息著一聲。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師長。”宋雲飛興奮中有些疑惑的問。“伍子牛告訴我的,昨晚我在斯美樂遇見他,他告訴我你在這裏,今天我就來了。”莊繼華眼中含淚,對宋雲飛他有更多的愧疚,看到這個身懷絕技,驍勇善戰的人居然就在這麽個地方,以這種方式謀生,他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
“師侄練小森見過師叔。”練小森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禮。
宋雲飛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不明白這個稱呼原由。
“我師父是上趙下嶺東。”練小森立刻解釋道。
“大師兄!”宋雲飛頓時高興起來,拉過練小森,上下仔細打量:“大師兄可好,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師父很好,可…..太師父….太師父,”練小森懦懦的看看宋雲飛,低聲說:“已經去世了。”
宋雲飛不由呆了,他不相信:“師父他老人家今年還不到七十,怎麽會去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