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溫潤的聲音不重,卻清晰落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一瞬間,整個院子裏鴉雀無聲。趙子安也下意識收回了手。

“軲轆軲轆......”

輪子滾過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他一襲白衣,不染纖塵。麵如美玉,俊美無暇。黑色的長發由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子簡單挽著,隨意且瀟灑。

然而,這樣一個如同畫中仙的人卻是坐在輪椅上,由貼身侍衛推著過來的。

“蕭、蕭北塵!”

蕭北塵的到來讓周圍眾人唏噓,更讓顧明飛心虛不已。

要知道,蕭家二爺,北塵公子,那可是擁有八階一段超高修為的人。

他手上還握無數權財和人脈,即便他如今身患腿疾,可他的地位和能力仍舊是無可撼動的。

更重要的是,蕭北塵是顧傾洛的小舅,還出了名的護短。

先前顧傾洛軟弱好拿捏,即便蕭北塵出麵護短,她也會忍氣吞聲,甚至還鬧著不準蕭北塵幹涉她的事情。

顧明飛本想趁著蕭北塵不在,暗中解決了顧傾洛再名正言順真正的接手顧家,卻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

此時的顧明飛心中是氣憤又煩躁。

“顧明飛,我外甥女被欺負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蕭北塵淡淡地瞥向顧明飛,眼中已然有了怒意。

麵對蕭北塵的質問,顧明飛硬是憋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今日顧府大辦生辰宴,賓客眾多。傾洛這孩子非要無理取鬧,丟人現眼不說,還惹怒了太子殿下。確實是我這個做叔叔管教無方。”

“她就算是把這天都給捅破了也還有我在,何須你來管教?”

蕭北塵語氣平淡,不怒自威。

“這是我顧府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姓蕭的來插手!”見顧明飛被拂了麵子,顧婉柔立刻站了出來。

蕭北塵瞥向她,“我偏要插手,你能怎麽著?”

“你!”

顧婉柔被氣得說不出話。

她可憐兮兮地拽著趙子安的手臂,抽噎起來:“殿下......”

顧婉柔哭得委屈巴巴,趙子安心疼極了。

“蕭北塵你別仗勢欺人!本宮在這兒豈容你放肆!別以為你修為高就可以為所欲為!”

趙子安憤怒地嗬斥著蕭北塵。

蕭北塵滿臉嫌棄地看著趙子安,本想懟兩句,可又念及那人是皇室的,麻煩得很。於是,隻能無視他的存在。

蕭北塵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顧傾洛,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笑容:“跟舅舅回家好嗎?舅舅剛得了些寶貝,特別有意思,你一定會喜歡的。”

“舅舅?”

顧傾洛嘴裏呢喃著這個陌生的稱呼,心中暖暖的。

這就是有人撐腰的感覺嗎?真好。

既然有人幫忙,那還怕什麽?

“舅舅,這裏就是我的家呀。該走的,是他們。”

顧傾洛淺淺一笑,美眸掃向顧明飛和顧婉柔。

她揚高了聲音,說道:“當初顧明飛以我年幼為由,搶走了爹娘留給我的家產。好在我大難不死,突然開竅。如今我要將這些屬於我的東西全都拿回來。”

“傾、傾洛!你這丫頭瞎說什麽呢!叔叔是為了你好,你想吃什麽用什麽叔叔都會滿足你的!你、你就隻管享樂不行嗎?這顧家家大業大的,你什麽都不懂怎麽打理得過來?還是讓叔叔來幫你吧!”

聽到顧傾洛說要拿回主權,顧明飛急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我自己會打理,不勞你費心了。”顧傾洛毫不留情,拒絕得幹脆利落。

看著這樣的顧傾洛,蕭北塵臉上平靜淡定,心中卻是早已風起雲湧:這丫頭先前不是一直深信顧明飛和趙子安的話嗎?怎麽突然就不糊塗了?

“顧傾洛!你今日是非要鬧個雞犬不寧嗎?”

趙子安心中充斥著怒火和對顧傾洛的嫌惡。

如果顧傾洛真搶回了顧家的家產,那他又將前功盡棄!他又怎麽甘心!

想了想,趙子安緩住心中的情緒,佯裝好心,勸道:“這顧家好歹是你爹娘的心血,你若是將顧家敗光了,豈不是讓你爹娘九泉之下都難以安息?還是乖乖交給你叔叔打理吧。”

顧傾洛掃了趙子安一眼,淡淡說道,“我的家事,太子殿下怕是不便插手吧?”

“你!”

趙子安臉色越來越難堪,一副要發怒的模樣。

顧傾洛根本懶得搭理他。

顧家,原本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

當初顧家長子顧明陽能力出眾,意外救下蕭家嫡女蕭念芸。兩人一見傾心,順理成章結為夫妻。後來夫妻倆不斷耕耘,加上蕭家扶持,顧家才變得越來越強大。

顧明陽發達以後無數親戚前來投奔,顧明飛也是在那個時候變成了顧府的米蟲。

按理說,顧明陽死後顧家的一切都該由顧傾洛接手,隻是原本的顧傾洛過於軟弱,又輕信他人,所以才丟了掌家大權。

如今,她接替了原主的身份,這些東西,她當然全都要拿回來。

見顧明飛沉默不語,顧傾洛催促道:“別悶著不說話。快點把我的東西都還給我,不然我就去報官。鬧大了可就不太好玩兒了。”

這賤人還想去報官?她是鐵了心要爭這掌家之權啊!

顧明飛深吸了口氣,強忍著自己的情緒。

再僵持下去隻會讓更多的人看笑話,況且蕭北塵還在這兒呢!

算了算了,大不了麻煩一些。反正顧家遲早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顧傾洛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麽可能管得了顧家那麽多的產業?等解決不了問題還不是要回來求我!到時候我就能名正言順拿下顧家。

哼,顧傾洛,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蕭北塵那個病秧子又能護你到幾時!

思及此,顧明飛長長緩了口氣。

“傾洛,既然你執意如此,叔叔也沒辦法,你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一副縱容不聽話晚輩的模樣,眸底卻滿是狠毒。

顧傾洛笑得大方且得體:“那就勞煩叔叔把顧家名下產業的賬本都整理出來,三日後我來收。從今天起,顧家歸我管。”

顧明飛氣得直咬牙。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愚蠢至極!”

趙子安狠狠瞪了顧明飛一眼,便一臉不爽的拂袖而去。丟下顧婉柔可憐巴巴傻站在原地。

此時,蕭北塵心中五味雜陳。

他抬起頭看向顧傾洛:“阿洛,跟我回趟蕭府吧。”

“好。”

顧傾洛沒有猶豫,推著蕭北塵的輪椅就往外走。

......

剛走出顧府大門,顧傾洛就看見了等候多時的蕭家侍衛,還有那台蕭府獨有的大馬車。

看著那輛大馬車,顧傾洛心中犯起了嘀咕:這麽高?輪椅怎麽上得去啊?這古代可沒有無障礙通道!

“小小姐,還是讓屬下來吧。”

一直跟在蕭北塵身後的侍從走上前,彎腰向顧傾洛行了個禮。

石頭,蕭北塵的貼身侍衛。憨厚忠誠,有擔當。

顧傾洛從原主的記憶裏搜尋著人物信息,而後退到旁邊。

石頭和另外一個侍衛將蕭北塵連著輪椅一起抬上了馬車。

蕭北塵不重,兩個侍從的動作也很利落,顯然他們都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出行。

但是有一瞬間,顧傾洛還是看見了蕭北塵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與無奈。

北塵公子,那是多麽要強的人啊。

他原本無拘無束、瀟灑自在的,但如今卻隻能坐在輪椅上,出行都需要有人時時照料。

他又怎麽會甘心呢?

“阿洛,快上來啊。”

蕭北塵的聲音打斷了顧傾洛的沉思。

顧傾洛抬頭,隻見蕭北塵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等著她。

此時,蕭北塵的臉上又是那種溫和可親的笑容,仿佛剛剛顧傾洛看到的一切都是錯覺。

“來了。”

顧傾洛應了一聲,隨即上了馬車,坐到蕭北塵的旁邊。

布簾放下,馬車被驅動著緩緩向前。

顧傾洛和蕭北塵四目相對,二人心中有無數疑問和想法,但誰也沒有先開口,隻是互相打量著對方。

許久,蕭北塵滿眼心疼地伸手揉了揉顧傾洛的腦袋:“瞧你,又被他們弄得一身是傷。這得吃多少肉才能補回來?”

他言語之中滿是寵溺,顧傾洛聽了鼻子酸酸的。

在22世紀,她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醫毒聖手,是手握重權的顧家家主。

她的身邊有無數形形色色、利益至上的人。他們本質上和顧明飛沒多大區別,甚至於比顧明飛更加虛偽狡詐。

而唯一疼愛她的師父在五年前就無故消失。

這些年她一直在尋找師父,也一直在不斷變強,不斷硬撐。生怕一不小心就從高位跌落,再無立足之地。

如今,她意外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雖然靈力被壓抑,修為受損,但她卻再次感受到了真誠的維護與關心。

顧傾洛朝蕭北塵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我這傷也就看著嚇人,其實不疼的,舅舅別擔心。”

聞言蕭北塵輕歎了口氣,又問:“你向來膽小,今日怎麽敢跟那行人對著幹?還要回了掌家之權。”

膽小?嗬,她已經不是任人欺辱原來那個任人欺辱的顧傾洛了。

不過,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太不可思議,說了恐怕也沒人相信,還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顧傾洛想了想,還是找了個聽起來相對靠譜的說辭。

“從前不懂事,也過於懦弱。如今被他們害得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算是幡然醒悟,還好為時不晚。”

蕭北塵愣了愣,隨即安慰道:“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無論如何都還有舅舅在呢。況且......”

蕭北塵話沒說完,馬車就顛簸了起來。

顧傾洛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還好蕭北塵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然而,她還沒坐穩,外麵就又吹起了狂風。

馬車上的布簾子被風吹開,幾個黑衣人手持武器攔在前方不遠處,來者不善。

蕭家的侍衛見狀連忙拔出佩劍,圍著馬車,將蕭北塵和顧傾洛保護起來。

“前方何人?所謂何事?”石頭出言試探。

“有人重金懸賞,要顧傾洛的項上人頭。識相點兒交出顧傾洛,爺爺我留你們一條小命。”

為首的黑衣人話語中滿是挑釁。

蕭北塵冷冷一哼:“口氣不小啊。”

那黑衣人聽了這話毫不畏懼,反而哈哈大笑:“蕭北塵,你身患奇症雙腿殘廢,這修為都快消散完了,還逞什麽能啊?別折騰了,乖乖躺在家裏拿靈丹妙藥養著,說不定還能多苟活幾天。”

黑衣人狂妄無比,肆意嘲諷。

顧傾洛坐不住了,剛要起身,卻被蕭北塵製止。

“別衝動。”蕭北塵拍了拍顧傾洛的手臂以示安慰。

外麵的黑衣人見狀又扯著嗓子繼續叫囂:“顧傾洛,你是不是隻會躲在你舅舅身後啊?貪生怕死!虧你還是顧大將軍的女兒呢!你該不會是個野種吧?哈哈哈......”

“找死!”

顧傾洛平靜得很,蕭北塵倒是先怒了。

他抬手運力,猛地一揮。

頓時,憑空出現一條水柱,那些水匯成一條巨龍的形狀,像是活物一般,直直衝向那些黑衣人。

幾個黑衣人快速躲閃,卻還是被水龍狠狠擊飛。他們被澆得渾身濕透,變成了落湯雞,模樣極其狼狽。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

為首的黑衣人氣急敗壞,一聲令下,就又握著武器朝蕭北塵襲來。

顧傾洛立即催動靈力,粗壯有力的藤蔓拔地而起。

她起身想要護在蕭北塵的前麵,卻被蕭北塵一把拽了回去。

“有舅舅在呢,別怕。”

蕭北塵一邊說著,一邊劃下一道厚厚的結界。

顧傾洛被困在那半透明的結界裏。她四周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外麵發生了什麽。

這一刻,她的靈力也像是不起作用了似的,她根本無法召喚藤條。

她一遍又一遍地嚐試,都是同樣的結果。

外麵,黑衣人狠辣殘忍,招招都想取人性命。

蕭家的侍衛紛紛與黑衣人廝殺。

蕭北塵向來少有動手,但那些黑衣人剛剛出言辱罵了顧傾洛,那可觸及了他的底線。

大名鼎鼎的蕭二爺,哪怕靈力不斷消散,也還是擁有著八階修為的強人。即便他隻能坐在輪椅上,那些黑衣人也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僅僅片刻,黑衣人敗下陣來。他們想要逃,卻被蕭家侍衛們的劍陣圍住。

石頭將還活著的黑衣人五花大綁,壓到馬車前:“二爺,留了活口。”

蕭北塵傾了傾身,看向那黑衣人:“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那些黑衣人連連磕頭求饒,絲毫沒了剛才的嘚瑟。

石頭不耐煩地踹了那為首的黑衣人一腳:“瞎嚷嚷什麽呢!快點兒說,誰派你來的!”

“我、我們就是些有點小修為的江湖殺手,別人給錢我們就辦事兒。方才有人出高價讓我們快點跟過來殺了顧傾洛。那人戴著麵紗,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誰。”

黑衣人戰戰兢兢,說話都有些結巴。

“不知道嗎?”

蕭北塵眸底一片冰冷。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嚇得直發抖:“對方隻說你身患奇症修為盡損,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幾個也是被錢迷住了眼睛,這才不知天高地厚來擾您安寧。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那黑衣人說著又開始磕頭。

蕭北塵眉頭微皺,緩緩吐了一口濁氣,“把他們帶回去嚴加審問,看緊點兒,別出差錯。”

“二爺放心,屬下明白的。”

石頭領了命令,又朝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幾個侍衛立刻上前將那些黑衣人壓了下去。

“二爺,小小姐,您們坐穩了,咱先回蕭府。”

石頭貼心地放下了馬車上的布簾子。

馬車繼續緩緩向前。

沒了外人,蕭北塵終於鬆了口氣。

他雙手運力,將那個禁錮著顧傾洛的結界打開。

而後,又忍不住開始咳嗽。

“咳咳咳……”

咳嗽聲止不住,甚至於,直接咳出血來。

蕭北塵淡定地拿出手帕擦掉嘴邊的血漬,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些。

“舅舅!”

結界剛一解開,顧傾洛便看到這樣虛弱憔悴的蕭北塵。

此時,蕭北塵渾身冷汗淋漓,被打濕的墨發黏在慘白的麵頰上。他的雙唇幾乎沒有血色,整個人提不起半點精神。

顧傾洛連忙抓起蕭北塵的手腕為他把脈。

毒?這是運力催動了毒發!

現在毒素已經蔓延至全身,再熬下去蕭北塵就會越來越沒有知覺,最後變成不能動彈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