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摔得更狠
劉穆靈趁著自己母親去山上燒香之時跑來宮中和姐姐哭訴,而柔妃也提起了警惕,難道這真是蘇漣漪所為?
難道皇後對蘇漣漪動手了?卻未聽說。
難道蘇漣漪知曉了皇後隨後到了禦書房?若真是如此,劉穆柔就必須要忌憚其警惕性。
難道這藥物泄露?但蒼鴻子姑姑說,這藥無色無味根本不會被人察覺,加之,這藥根本未向外界公開,除了送出十份,就無人知曉了。
十份!?
劉穆柔突然驚住了——十份!也就是說,蒼鴻子姑姑能得到藥,其他人也會得到,隻要那人與蘇漣漪有瓜葛,保不準蘇漣漪便順藤摸瓜……不對,她這是自己在做賊心虛,哪有那麽巧合之事?當時藥量控製得很好,若事先不知,鮮少會有人以為自己中了藥的。
不說別人,她曾旁敲側擊皇後多次,皇後至今都不知自己中藥。
她亂了……整個腦子亂了,越想越怕,好像蘇漣漪就在她身後看著她一般。
“姐姐,您怎麽了?”劉穆靈見劉穆柔的麵色有些不好,擔心地輕聲問道。
劉穆柔泛起了溫柔的微笑,“沒什麽,今日太過燥熱,也許有些中暑吧。”神態瞬間自然,聲音柔和得如同微風一般。隻不過將雙手不著痕跡的縮回了長長雲袖之中,因那雙手比冬日的冰塊還涼上幾分。
劉穆靈對自己姐姐從無防備,便沒多想,“這夏天就是熱,姐姐可讓宮人煮些綠豆湯,或姐姐不喜歡宮中的,回頭我讓我們府上廚子煮,我明兒給你送來。”滿是關切。
劉穆柔心中溫暖,喜歡這貼心的妹妹,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劉穆靈的頭頂,“靈兒,姐姐今日不舒服,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快快回去,省的母親擔心。”
劉穆靈有些不甘心,今日來宮中是想得到答案的,本以為萬能的姐姐能解她的疑惑,沒想到話剛說完姐姐就趕她出宮。無奈,隻能離開,回劉府自己裝乖乖女去。
劉穆靈走了,臨走還叮囑了宮女去準備綠豆湯,不大一會,便有宮女將剛煮好又冰好的綠豆湯端了來,劉穆柔也順勢喝了幾口。
室內一片死寂,過了半晌,突然一聲清脆響音,劉穆柔將那盛著綠豆湯的碗放在了桌上。“來人,為本宮梳妝,準備去金闕宮。”她要再去一趟,說是心虛也好,說是不自信也罷,再去皇後那裏探探虛實,以安心。
……
兩個時辰後,金闕宮。
行了宮禮後,柔妃又帶著貼身宮女們離開,吊著的心總算是平穩落下,嘴角的笑容真誠了許多。
而宮內的皇後崔瀾馨,在柔妃離開的瞬間,雍容華貴的笑容逐漸淡了,雙眼若有所思。
一旁貼身嬤嬤姓品,是崔瀾馨的乳母,看著崔瀾馨長大又隨之入宮,可以說是崔瀾馨的第一心腹。
品嬤嬤年紀四十上下,身材不胖不瘦,雙目敏銳,渾身透露著一股幹練勁兒。她發現崔瀾馨的表情嚴肅,便將其他宮女遣散,將房門關上,隻留下她與崔瀾馨兩人。
“嬤嬤,你覺得今日的柔妃,怪嗎?”崔瀾馨微微回過頭,看著此時已空,但剛剛還坐著柔妃的椅子,道。語調有一些怪異。
品嬤嬤點頭,“怪,很怪。”
崔瀾馨微微揚眉一下,原本以為是她自己的錯覺,“那嬤嬤你說,怪在何處?”
品嬤嬤道,“首先是行為怪。柔妃早起已來請安一次,請安後又陪著娘娘聊了好一會才離開,現在借著送一幅繡品又來一趟,若真是按她所說的,這繡品是早起忘了帶了,如今送來,那為何又拉著娘娘聊了好半天?”
崔瀾馨勾唇,“是啊,欲蓋彌彰。”
品嬤嬤道,“奴婢覺得,這柔妃來是套話的。”
崔瀾馨冷笑了聲,“本宮豈是被人說套就套?”
皇後哪能想到,她自認什麽都未說,但柔妃已得到了答案。
品嬤嬤道,“皇後娘娘心思七竅玲瓏自是不說,隻是平日這柔妃舉止得當,今日怎麽如此冒失?不管柔妃所來到底為何事,有一點卻可肯定——這件事對柔妃來說極為重要。”
崔瀾馨眯起了眼,細細思索剛剛兩人的對話。山南海北的亂扯一通,哪能找到什麽線索?從前便知這柔妃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更是覺得其滑的很,整個對話連個人名都未提,到底線索在哪?
品嬤嬤道,“娘娘,奴婢有個猜測。”
“你說。”崔瀾馨道,品嬤嬤心思縝密,加之其上了年紀有些見識,她很重視品嬤嬤的話。
“剛剛柔妃說,今日天氣燥熱心神不寧,又問了娘娘身體如何,心情如何,是否也有過莫名燥熱,會不會是這件事?”品嬤嬤道。若在宮外,如此問候不會引起人疑問,但問題是這是宮內,何況柔妃拐彎抹角的問了三次。
“莫名燥熱?”不知為何,皇後猛然想起了在禦書房中的一切,那種羞辱與憤怒重新燃燒!
蘇漣漪!
這個名字就如同一根火辣辣的刺,橫插在崔瀾馨的心中,讓她疼痛難忍,“難道柔妃她聽說了什麽?為何一再詢問本宮身體情況?”
品嬤嬤見狀,趕忙去安慰,“娘娘,也有可能是我們想多了,平日裏嬪妃們為娘娘問安,也少不得要問,娘娘您別多想了。”這麽說,為了讓皇後安心。
崔瀾馨長長吸一口氣,她曾一次次告誡自己,不能輕易與蘇漣漪為敵,但如今看來,她根本忍不下這口氣,就算不弄死蘇漣漪,也要讓她好看,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
夜晚,隨著太陽的落下,終於結束了一整日的炎熱,吹過的風中有了一絲名為涼爽之物。
公主府,搬來小住的蘇漣漪與夏初螢兩人用了晚膳,將逐漸調皮的雲熙瞳哄去睡覺後,兩人便在花園小涼亭中乘涼賞景。
涼亭四周有下人們細心燃放的艾草,花丁有特意搬來了一些香氣可驅蟲的艾花圍在涼亭周圍,於是在涼亭中人隻能聞到清新艾香與花香,鮮少被蚊蟲騷擾,很是愜意。
“今日柔妃去找皇後了。”初螢一邊說著,一邊捏了水果入口。從前是參與其中與女子們你死我活,如今是隔岸觀火看大戲熱鬧,倍感興趣。
漣漪沒用水果,而是喝了清茶,“那件事將劉氏母女嚇怕了,劉穆靈自然會去宮中和劉穆柔說,劉穆柔就急了,這人一旦是著了急,就慌張沒了分寸,做了平日根本不會去做的事。”
初螢嗬嗬笑了兩聲,“你在給她們下套,一步一個套,每一個套不會讓她們死,但卻讓她們越陷越深,漣漪,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結尾會是如何,太期待了。”
漣漪也放下茶碗,陪著初螢吃了一顆水果,“好飯不怕晚,好戲也是如此,慢慢看吧,有他們劉家好受的。”雖然口中放著狠話,但單看其麵容卻無絲毫狠毒,雲淡風輕。
“哦,對了,”初螢想起了什麽,孩子氣的舔了下自己手指上的果汁,“飛峋給你來信了嗎?”
噗嗤——
蘇漣漪失手將一顆飽滿的葡萄粒捏得粉碎,剛剛那雲淡風輕哪還有?眼中滲了殺氣。
初螢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抽,埋怨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嗬嗬……嗬嗬……”開始想辦法挽救,“那個……就是吧……漣漪你有所不知,出皇差都忙得很,還有就是……就是……哦對了,是律法規定皇差期間不許寫家書,對,就是這麽回事。”——雲飛峋,我夏初螢隻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漣漪斜眼看向初螢,一雙明眸此時彎成了一個危險的弧度,“若是如此,那為何他出差兩日時給我寫了一封信,難道他不知這條例?若是不知,那為何隨後就未寫家書?”
初螢幹咳兩下,“這個……可能是他起初不知,而後得知了,恩恩,應該如此。”
漣漪淡然地扔掉手中那捏爛的葡萄粒,優雅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汁液,“初螢,我知你是好心安慰我,但下回也想一些靠譜的理由好嗎?律法如何規定,律例寫得清楚,我身為朝廷命官能不去讀律法?再說,出差不許寫家書,製定這條規定之人,也實在腦殘得很。”
初螢尷尬,“好吧,我不說了。那個……漣漪你別生氣,男人都是粗心的。”
蘇漣漪又捏起了一顆葡萄,笑盈盈的,“放心,我不生氣。”說完,那葡萄又被碎屍,其狀豈是用一殘暴可形容?
初螢——“嗬嗬。”
漣漪暗暗吸了口氣,微笑開來,就如同此時穿過涼亭的微風,就如同此時在天際閃爍的繁星,就如同在星光之下幽幽綻放的曇花。
用帕子擦幹淨手上的果汁,淡笑著拿起一顆葡萄,但那兩根纖纖玉指幾不可見的顫抖,緊接著——啪、果汁四濺。
初螢——“嗬嗬。”
漣漪硬裝的淡然僵在了臉上,深吸一口氣,“我就不信,我還捏不起一顆葡萄。”說著,又去拿葡萄,結果很顯然,慘不忍睹。
初螢歎氣,“生氣就生氣,為什麽非要裝作不氣?”
“當然要裝,”漣漪將那葡萄扔了,“他出門在外把我忘了,我還天天惦記著他,這公平嗎?這麽上杆子的女子真丟人。”
初螢驚訝,“男子在外,妻子惦記,有什麽不對?”家家如此。
漣漪無奈地瞪了初螢一眼,“你們追求之事,我不追求;我要追求之事,也許你們想都不敢想。”你們,指的是古代女子。
初螢了然,伸手拿葡萄剝皮,“這麽長時間相處,我能不知你?你求的不多,隻是公平二字。男女平等,夫妻平等,僅此而已。”說完,溫柔將剝皮的葡萄塞到漣漪口中。
想了一下,初螢又道,“我羨慕你的自信和灑脫,我雖處高位卻根本未達你半分,我一直在努力學習,但其結果……唉……”歎氣,“也許,你蘇漣漪是這世間唯一罷。”
漣漪內心知曉,初螢雖自從上次說起雲飛揚之事便不再提,但心中卻一直矛盾掙紮。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漣漪道。
初螢知曉她的意思,笑了一笑,“謝謝了,但這件事,最終做決定的,隻能是我自己。”
漣漪點了點頭,“時辰不早了,我們休息吧。”
“好。”初螢順從地站起身,兩人便在一旁丫鬟們的伺候下,離開了涼亭,回了屋子休息。
我是內,穿著特質斷袖睡衣的蘇漣漪盤腿坐在**,滿腦子又是某個麵癱冷漠的家夥那醜陋的嘴臉。可憐的枕頭,已被蘇漣漪百般**,早成了某人的替罪羊。
在鸞國的枕頭分兩種,一種與中國古代的硬枕想類似,有錢人家用玉質做枕,一般人家用瓷製,窮苦人家直接撿塊形狀大小吻合的石頭將就。
另一種則是軟枕,大半女子用軟枕,其內填充著破布,而蘇漣漪的枕頭內是棉花。
漣漪深深吸了口氣,“不行,你是蘇漣漪,不許做這種掉價又幼稚的行為。”在她的想象裏,這種用枕頭撒氣的行為完全是小女生的做法。但……
下一瞬間,她已將那可憐的枕頭抓起各種摔,“雲飛峋,你這個二貨!你這個木頭!你這大腦缺弦的!”
“嘩啦——”一聲響。
漣漪的動作定住了,原來是那枕頭被床邊專門勾床帳的金屬鉤子勾住,而在她拉扯之下,那枕頭被活生生撕開一道,雪白棉花露出。
蘇漣漪——“……”
將那枕頭從金屬鉤上小心卸了下來,而後將露出的棉花向內塞了一塞,反扣,之後若無其事地枕上,蓋被,睡覺,一切都未發生過,一切正常,一覺到天明。
……
同一時間,鸞國邊境某處。
夜黑風高,風吹蟲鳴,鴉聲連連。
在眾民居之中,一間毫不起眼的宅子隱在其中。那宅子不大,外表看來十分普通,但若是看了其內擺設,卻十分考究。
院中安靜,除了幾名門丁守在院內,其他人都在屋內睡了去。無人發現,在院牆之上,有五人穿著夜行衣在牆上,與黑暗融為一體。
“首領,今夜是否行動?”聲音略低,聽聲音便知主人嚴肅,對其口中的首領,十分恭敬。
被其稱為首領之人,處在正中央。同樣一身黑夜,但蒙住口鼻的黑布邊緣,隱約可見一絲金屬閃光——那人帶著銀質麵具,隻不過麵具上下都被黑布掩蓋。
黑帽黑布之內,銀色麵具之下,一雙深邃眼眸盯著院內一舉一動,其鋒芒如鷹。
包括問話之人,其他四人都屏住呼吸,隻等為首之人下令。
別看他們隻有五人,但這五人足以悄然無息血洗百口之門。影魂是鸞國皇帝手下的精英殺手組織,而他們五人——影魂首領、東南西北四殺,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也許在光天化日下無法做到以一敵十,但在夜幕的掩蓋下足以以一敵千!
他們是屬於夜色之人,殺人機器。
雲飛峋習慣性屏著呼吸,透過銀色麵色審視這宅子。
這一次他的任務,明著是巡視三營,做常規工作。但暗裏卻是借助三營找尋逃亡在外的二皇子一黨,殺之,不留活口一個。
整整十五日,耗費了無數心血,調動了無數線索,終於在這平靜的小城找到二皇子與其妃子子嗣,他們用了一日一夜的調查得知,這宅子隻有明處的這些防守而無過多暗衛,行動,他們五人足矣。
而二皇子並未布置嚴密防衛隻有三種可能——一是黔驢技窮、二是空城計、三是另有埋伏。
這些,除了雲飛峋外,其他四人也都想到,四人屏住呼吸,等待首領的一聲令下。
黑布之下,雲飛峋那雙冰唇微啟,“撤。”
剛剛問話那人愣了下,“首領,您是說……”
“撤。”說著,不等其他人反應,雲飛峋已如同夜幕中一隻黑鳥,悄然無息消失在牆體之上。
那四人對視一眼,而後眼神恢複堅定,也跟著首領離去。
一家不起眼客棧。
幾人並未從正門而入,而是在夜色的掩蓋下,幾個縱身,借助超常的臂力和技巧翻上了客棧三樓。一間房間窗子微敞,幾人前後從窗子翻入。
少頃。
幾人先後扯下麵上黑布,剛剛詢問首領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禦史崔鵬毅。“首領,雖影魂應無條件服從命令,但屬下依然想問,為何今日不行動。”
其他三人雖未說話,但是其實心中也是如此想。別說那院子無人防備,即便是有,以他們五人之力足以殺光這院中所有人。隻因,這院中之人比他們影魂更見不得光!
二皇子等人不敢聲張,因一旦身份暴露,便不是暗殺這般簡單。
雲飛峋摘下麵上黑布後,神色未變,沒因下屬無理質問而發怒,聲音冰冷平淡。“這是餌,此時雖可確認皇妃世子的身份,但二皇子本尊卻一直遮遮掩掩,我們根本無法確認那人到底是不是二皇子。”
崔鵬毅問,“餌?您是說,二皇子以親人為餌,引我們現身,而後誅滅我們?”
在場所有人都未因這推論而驚訝絲毫,這些官場之人便是如此,陰險狡詐麵善心黑,為了自己的活路出賣妻與子不足以引人震驚。
崔鵬毅剛說完,便發現了自己的矛盾所在,“但我們隻是殺手,即便我們死了,皇上還會下一批殺手來,下一次二皇子又能拿誰做餌?”
雲飛峋道,“他的目的並非殺了我們,而是讓我們親手殺了皇妃世子以及他的替身。隻要我們將其死訊帶到京城,追殺結束,二皇子便可高枕無憂。”
這一次,其他四人略帶驚訝,“首領,您何出此言?”
雲飛峋繼續道,“首先,這周圍未見七皇子。”
四人了然。二皇子文韜武略較之七皇子根本不值一提,而後可與大皇子、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一較高下,全因自己這親弟弟的支持,如今若二皇子若非有詐,真想活下去,根本不會離開自己七弟。
雲飛峋見四名手下領悟其意,便繼續道,“你們定然會疑惑,我們行動殺了二皇子,便會割其首級來回稟皇上,其計定然揭穿是吧?”
崔鵬毅等人點頭。
飛峋繼續道,“但若他們燒死在我們麵前呢?你們可注意到房屋周圍的水缸?”
四人道,“注意到了。”
“那是油。”雲飛峋道。
四人驚訝,“首領,您怎麽知曉那是油?”若是水缸,確實也多了一些,但這宅子的設置都與宮中差不多,宮中每個院子正中都有水池,白日裏有荷花魚遊觀賞之用,一旦起火便有滅火之用。
他們起初都以為這些水缸用來防備火災,誰也沒想到是油。
雲飛峋神色還是那般,“聞到的。”好像說一件稀鬆平常之事。
眾人驚訝,“聞?”他們潛伏牆上,離那水缸少說有兩丈,別說裏麵是油,就算是鮮花,也根本聞不到。
但雲飛峋就是能聞到。他天生體力、速度都遠超常人,視覺與嗅覺更是如此,皇上正是發現了他的這些異處,幾年前才軟硬兼施的讓其加入影魂,成為首領。
這件事鮮少人知曉,即便是父親與兄長也不知,算上一算,普天之下隻有兩人知——皇上和蘇漣漪。
他與漣漪兩人坦誠相對,漣漪告訴他,她是借屍還魂;而他則是告訴漣漪,他與常人不同之處。
他厭惡自己的能力,但漣漪曾說過——上蒼在關閉一人的房門同時,為其開啟了一扇窗。其意便是,上蒼是公平的,他容貌雖醜陋但能力卻超常。
當時的他,厭惡自己的容貌,更厭惡自己這能力。但被蘇漣漪這一說,卻好像是上天給他的恩賜一般,非但不再厭惡,還有些欣喜在其中。
漣漪……真是會安慰人,別說當時他十分感動,如今不知多少次回憶開來,還是覺得胸口暖暖。
“首領?”一旁崔鵬毅小心翼翼地輕聲呼喚。不是他想催促,實在是四人已等了很長時間,首領這麽嚴謹的人怎麽在分析敵情如此緊張之時……溜號。
沒錯,首領就是在溜號!不知首領想到了什麽,從來冰冷抿緊的嘴角竟稍微動了動,若不是崔鵬毅出聲提升,四人公認——首領絕對要笑出來。
四人心知肚明,能讓首領笑出來,不是女人,還是女人。定然是漣漪郡主。
雲飛峋忍不住有些窘迫,趕忙調整了情緒,繼續道,“此時能跟著二皇子的都是心腹,那些門丁防不住我們,但足以在我們殺入屋子之時點燃油缸,他們不會要我們的命,而是讓我們成為見證人——親手殺了皇妃世子後,親眼目睹二皇子活活燒死,這才是他的目的。”
又有一人忍不住道,“首領大人請恕罪,但今日您既已解屬下們之惑,屬下也有一個疑問。”
“說。”飛峋平淡道。
那人第一次提出質疑,聲音有些顫抖。“首領大人,您所說的一切都是您的推論,並無更具體證據指向這個結論,若您推論有錯,怎麽辦?”
飛峋淡淡笑了下,“判斷正如行軍打仗坐鎮帳中,一些靠的是將領高超的推理能力、一些靠的是將領的豐富經驗,還有一些則是靠將領的直覺,換句話說就是運氣。敵我形勢瞬息萬變,若要將一切證據找出,多半會耽誤了時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解釋,你可明白?”
那人十分感動,影魂中,命令便是一切,上級令下級立刻自刎,後者決不允許詢問其原因,沒想到,首領竟能回答。
此時此刻,眾人非但不會輕視首領,反倒是更為尊重。
這一情景若發生在幾年前,雲飛峋絕不會浪費口舌解釋一切,但如今,他已被某人改變。
見屬下已沒了疑問,飛峋便道,“我們如今能確認皇妃世子們的身份,但卻無法確實二皇子是真是假,未來任務便是辨別宅子中二皇子身份的真偽,若是真,便行動;若是偽,便要找到其真身。不行動則以,一旦行動,定要斬草除根、不留任何後患。”
“是。”四人跪地聽命,而後便陸續離開了房間,其方式自然不會被外人發覺。
雲飛峋換下了夜行衣,摘下了銀質麵具,清水滌洗後的容顏帶著少年的青澀和成年人的沉穩,容貌雖不算十分俊美卻別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他走到了窗邊,當時之所以選擇這件靠西廂房便是因從窗子可看向西側。西,京城的方向。
漣漪,我每日想念,不知你是否也想念我。
……
金闕宮,皇後憤怒!
蘇漣漪之事還未徹底解決,竟又出新事——皇上這幾日連寵柔妃!豈有此理!
身在不同位置,其立場不同,思想也是不同。
就柔妃來說,尚書家與蘇漣漪新仇舊恨,而她本身為妃子而非皇後,既然不能得到獨寵,短時間也無望攀上皇後之位,她所希望的便是固守已有領地,不再允許皇上有新鮮血液注入。
也就是說,皇上雨露均沾,她雖暫時無優勢卻也無劣勢,在這基礎上博得聖寵比較容易。但相反,若有個女人突然出現打破了這局勢,她連那優勢也便沒了。
所以,柔妃眼中可容皇後、珍妃等等,卻容不得蘇漣漪。
但皇後卻不是如此想。她已是六宮之主,在她看來,蘇漣漪確實需要防備,但更重要的是不可後院失火。
蘇漣漪沒那麽容易入宮,無論是因雲家還是滿朝文武或是天下輿論,別說皇上惦念蘇漣漪,即便是偷偷寵愛一兩回,又能如何?威脅不到她的地位。
但後宮這些嬪妃們卻非如此,更何況皇上無子嗣。
皇後曾請過名醫,名醫曾說,他聽聞絕世高人說過,越是如此雨露均沾越是無法有子嗣,相反若是獨寵,其懷子的幾率便大上許多。
皇後深信不疑!
皇後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名醫口中的“絕世高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漣漪。當然,這些又是後話。
如今,皇上這雨露均沾的格局竟被打破,柔妃竟逐漸得到寵愛,皇上已連續三夜留宿在柔妃那裏,怎能不急?
別說皇後著急,整個後宮都議論紛紛,當然,是暗地裏議論。
皇後真急了,真怒了,她第一次對一妃子產生如此大的敵意,她發誓,定要將劉穆柔那個狐狸精偽善的麵目撕破,讓每一人都來看看柔妃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
日子,又過了兩天。宮中看似平靜,其實血雨腥風隻是在暗處罷了。
這兩日,皇後的戰果豐盛,將柔妃布置在各處的眼線一一挖出,其中,竟有禦書房的眼線。這讓皇後大吃一驚,又後背發涼!
在少女時期,劉穆柔與劉穆靈兩人便以姐妹才氣聞名京城,劉穆靈驕縱跋扈自不用提,劉穆柔卻是個老謀深算的角色。平日裏永遠溫柔似水,其實心思深沉。
不說別的,就說這麽多眼線,一名小小的妃子為何要培植如此多眼線?其目的自然是為攀高位!
崔瀾馨心驚於柔妃的野心,也佩服其耐心。
那為何柔妃精心埋下的眼線在兩日之內被皇後一一發現,難道都是偶然?對,最起碼表麵是偶然,而實際則有某兩人在推波助瀾——蘇漣漪和夏初螢。
……
公主府,兩名隔岸觀火看熱鬧的女子一邊乘涼看星星,一邊閑聊說著風涼話。
“漣漪你說,崔瀾馨要是知曉挖出劉穆柔眼線的是我們,會不會對我們表示感謝啊?我真想去邀功一番。”初螢聲音甜美,好似一名懵懂少女,其實說出的話若是被事主聽見非氣得口吐鮮血。
漣漪在躺椅上半臥,“你何時想去討好皇後了?說吧,你又看上什麽了?”
初螢嘻嘻一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著漣漪。幾年前從外域進貢來一對璀色珠子,後父皇命人製成了一對耳墜送給了母後,我很喜歡,母後不肯給我卻送給皇兄,而皇兄竟將那耳墜作為聘禮之一送給了崔瀾馨,哼。”
漣漪輕笑,“何為璀色?”
初螢一下子坐起來,想到那對耳墜就心癢癢。“那珠子可怪,在不同方位用不同光線,那珠子的色澤也不盡相同,你說奇不?”
漣漪微微皺眉,“能再詳細說說嗎?最好舉個例子,這樣我聽起來也貼切些。”
初螢仔細想了下,“就好像貓的眼睛似得。”
漣漪“哦”了一下,而後問,“是不是覺得那石頭中央有個亮點,無論如何換角度,中間那亮點都閃閃發亮?”
“對呀對呀,漣漪你知道璀石?”初螢驚喜,衝上漣漪的躺椅上。
漣漪哭笑不得,初螢說的搞不好是貓眼石,在現代不是什麽稀罕物,也許鸞國不多見。“恩,以前確實見過,若以後再遇到,定會幫你弄來。”
“漣漪你太好了。”初螢撲倒漣漪身上,弄得蘇漣漪花容失色,生怕將著梨木躺椅弄塌,兩人摔傷。好說歹說,才將初螢勸了過去。
初螢慢慢收回了狂喜,恢複了冷靜,道,“漣漪,現在劉穆柔那賤人定然如同驚弓之鳥吧,會不會跑去和皇後示好求饒?”
漣漪笑了一笑,“我不會給她機會的。”
初螢一挑眉,“哦?此話怎講?”
漣漪躺平,看著天上美麗的點點繁星,“若柔妃現在慌張去求饒,豈不是證明她埋如此多的眼線是別有用心?若我沒猜錯,這幾日柔妃應該是理直氣壯,等皇後的火氣消下一些,事態平穩,她再去金闕宮口綻蓮花,說眼線為自保,人人都埋,隻不過她的多了一些罷了。”
初螢一驚,“那怎麽辦?”
漣漪笑著伸手碰碰初螢的頭,“我說過,不會給她機會的,知道我為何要挖她的眼線嗎?”
初螢皺眉,“難道不是因為你怕自己行動被監視?”
漣漪噗嗤笑了,“自然不是,我挖她眼線是為了讓其腹背受敵,將她壓到最低。當到最低點時,我會將她高高捧起,飛入天際。當一個人從低穀猛然高處時,往往迷失自我,沒了理智。”
初螢笑盈盈的聽著,此時真想把蘇漣漪也弄進宮當個妃子,那樣的話,後宮一定更熱鬧。
漣漪看著蒼穹,淡淡道,“她今日飛得越高,到時摔得便越狠,這樣才能將其一擊斃命。”
初螢忍不住又問,“那你想如何捧她?”
蘇漣漪將視線從美麗的星光上轉移到初螢嬌媚的麵容上,而後神秘一笑,“就不告訴你。”
初螢雖知曉蘇漣漪計劃的大概,但具體小細節不知,一下子胃口被吊起,“不行,快告訴我。”說著,又要跳起來撲倒蘇漣漪的躺椅上。
漣漪這下有準備,一個瀟灑翻身,隨著一道優美的弧度已經從躺椅上跳了下來。“不告訴就是不告訴,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帶著銀鈴般的笑聲,便快速跑開了,回了自己的院子,隻留初螢在原地幹跺腳。
……
事情正如蘇漣漪的預料,柔妃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一方麵,被皇帝寵愛,夜夜留宿宮中,即便是因國事勞累沒心思行**,也照樣在柔妃那裏安眠。整個後宮怨聲載道,這些習慣了雨露均沾的妃子們哪經曆過這種事?紛紛跑到皇後那裏明裏暗裏職責柔妃的獨寵。
皇後自然還是從前那般姿態,既是高高在上與眾妃不同,又偶爾表示關切走親民路線。
皇後表麵雖如此,其實心裏也是氣憤難當,隻要她抓到柔妃的把柄,非活活弄死她不可!
在金闕宮大堂的角落,一身素雅的珍妃靜靜坐著,看著皇後那假惺惺和群妃的焦急,心中好笑不已。
這些妃子們早迷失了自我,但她自認還保持著一絲清醒,自己當初身份如何、又是如何莫名上位,隨後又被這些妃子們如何對待,一幕幕情景曆曆在目。也許這些妃子起初還有自己生活、自我,但隨著在宮中“拘禁”生活,無論是妝容還是表情,或幹脆是心裏也開始想象,逐漸變為井底之蛙。
趁著眾人精力都在皇後身上,珍妃將視線轉移到了大堂門口,看著屋外被炎熱的陽光照得更綠的樹木枝葉,心中不免也疑惑——漣漪郡主她到底要做為什麽?為何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無論是否看懂,但她卻可以確信——漣漪郡主不想入宮,也就是說,兩人不會有實際利益上的衝突。對此,她十分慶幸,因她實在無法想象,若是與漣漪郡主為敵,其結果是如何。
會不會就如同如今柔妃的模樣。
柔芷宮,為柔妃的寢宮。
柔妃被皇上獨寵,但這柔芷宮非但沒有絲毫喜悅氣氛,相反卻愁雲慘淡。
柔妃穿著一身低調的素衣,在房內靜坐思索,一雙峨眉自皺緊便絲毫未鬆來。若此時換一名女子處在這種情況,想來會沾沾自喜,但柔妃卻高興不起來。
她從小便飽讀詩書,習得曆史,自從得知要入宮後,曆朝曆代後宮野史也看了不少,深深知曉一個道理——唯一可靠的不是皇寵而是權利!她寧可做個與皇上相敬如賓的皇後,也不想做一個千夫所指的寵妃,後者太過危險。
“娘娘,您午膳未用,奴婢為您準備了一些銀耳甜湯,您用上一些吧,別餓壞了身子。”一旁有嬤嬤輕聲道。
柔妃苦笑了下,微微搖了搖頭,“嬤嬤,如今這種情況,我如何用得下啊?”這幾日,她一直沒有食欲,也不知是因天氣燥熱還是因心神不寧。
那嬤嬤也急了,輕聲勸道,“娘娘您用一些吧,即便隻喝兩口也好,奴婢真的擔心您,在者說,再過幾個時辰,皇上就要來了。”
柔妃一愣,麵頰微紅,唇角勾起,“是啊,一會本宮還要陪皇上下棋,若沒體力怎麽行?”微笑著對嬤嬤道,“去將銀耳甜湯端來吧。”
那嬤嬤見柔妃終於同意了喝湯,高興異常,趕忙吩咐丫鬟去取。
一晃坐了許久,柔妃想站起來走走,但剛剛站起,便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已躺在了**,幕簾撂下,胳膊上蒙著輕紗,隔著輕紗,有人為其診脈,是太醫。
還沒等柔妃說話,太醫便收回了手。
嬤嬤趕忙道,“錢太醫,娘娘這是怎麽了?”
那姓錢的太醫也十分興奮,“嬤嬤別急,這是喜事啊,娘娘她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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