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臨別
不知不覺,鮮於淳離開天陌已過一個月,轉冬的天氣,在秋風的微涼中,夾帶了絲絲的寒氣。
天陌城的人民,哈著氣,換上了厚薄的棉袍,事不關已的該玩樂的玩樂,該工作的工作。僅有路邊乞討的乞丐,抖抖索索的蜷曲著單薄的身子,混亂披散的濃發中,露出兩隻哀伶眼睛,過往人來,地上破碗內,不見一個銅板。
再拿不到錢,他就要凍死在街頭了。
乞丐祈求著能遇個好心的人,而他也沒等多久,眼前走來一名少年,白色舊絲綿袍,外罩黑色厚重風衣,頭戴風帽,他蹲了下來,幾縷幹枯的發絲滑出風帽,沿著裹得嚴實的頸邊垂了下來。
“天寒地凍的,”少年從腰間掏出一些碎銀,“這些拿去,趕緊回去吧。”
少年柔軟好聽的聲音,叫風寒中的乞丐有著說不出的親切。他兜著雙手,接過少年的銀子,從而顫抖的接觸到少年瘦弱的指膚,他抽氣一聲,為何少年穿的如此厚暖,手指的溫度,卻比自己還涼。他認真的注意起少年,少年風帽內的小臉蒼白無色,右側的劉海明顯比左側長了許多,似乎為了掩蓋什麽。
他微微的朝自己笑了下,原本清秀的小臉,多了一絲叫人移不開的炫目。
“蘇師傅?”
少年身後,伴隨一聲輕呼,多了一位英俊的男人。
男人成熟的臉上掛上和煦的微笑,“真的是你。”
蒼白的小臉露出訝異,純淨的雙眼蒙上細微的憂慮,稍遜即逝。他客氣的回到:“南公子。”
自從上次為了鮮於淳找上南棋之後,他就未見過這個男人,主要因為自己對他有著間接的愧疚。其後,憑借以前見過錚兒的容貌,一邊在外打聽錚兒的下落,一邊在小屋專心做他的琴匠,宮內更是未踏過一步,內心的煎熬,使他無法麵對殘念。
茶館內
小二提著熱乎乎的茶爐,轉悠在熱鬧的茶館內,哪桌客人招呼了,就嘿嘿的閃進哪一桌,開心的為客人倒茶,收錢。
“錚兒還是沒有消息嗎?”蘇然捧著熱茶,暖著冰涼的小手,並不抱多大希望的看著對麵憔悴的男人。
南棋頹喪的搖了搖頭,後一想,又精神振奮的說:“昨天,我聽尋找的人說,宜國境內,有見過相貌與錚兒一樣的姑娘。”
蘇然放下暖熱的杯子,雙目微露希望,帶著期盼的問:“真的是錚兒嗎?”
南棋猶豫,“那人也隻是見過錚兒的畫像,還不敢判定是不是本人。”他是按照自己想象中錚兒的樣子請畫師描繪畫像,出錢叫人到處尋找的,畫像與真人畢竟有出入,他不能肯定,“據尋找的人說,那位姑娘身邊還有好幾個奇怪的黑衣人在身邊隨侍,根本沒有近身詢問的機會。”
蘇然失望的又捧起杯子,不過杯中的茶已經涼了半分。依南棋說的,那位姑娘是錚兒的希望很微渺,而且還出現在宜國。
“宜國。。。。。”蘇然頓了下,若有所思。
三皇子也在宜國,眼前的男人還不知道他口中的淳就是三皇子,隻知道是一個叛家離走的少爺,自己那天找他也未跟他道明,僅說三皇子離開南府,就被他父親帶出天陌學商去了,好斷了他的尋念,他不敢跟他說,三皇子已經成為了宜國八公主的駙馬,怕男人受不了刺激,隻敢讓他一心把注意轉到尋找錚兒的身上。
“我準備去宜國。”南棋突然下定了主意般的說。
蘇然帶了些驚慌,“你要去宜國?”去宜國的話,很有可能會撞上三皇子。
南棋不了解蘇然所擔心的,他招來倒茶的小二,幫蘇然換上一杯熱茶,舒展眉眼:“不管是不是錚兒,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
這個男人。。。。。緩下輕顫的睫毛,冰冷的指尖劃著溫熱的茶杯瓷壁,劃開心底的傷處。
男人的執著,令自己羞愧,他對錚兒的責任,更叫自己無地自容。
“宜國人生地不熟的,孤身前去,倒閑寂寥,南公子不嫌蘇然麻煩的話,帶蘇然同去,也好做個伴。”他能做到的,自己有何做不到,為了殘念,即使那位姑娘不是錚兒,親自瞧了,也可安心。
“蘇師傅,你也要去宜國?”
“實不想瞞,殘念與我是至交,他的未婚妻失蹤,我也有半分的責任。”
南棋一聽,欣喜若狂,路上有個人作陪,自然是好事,何況這人還是殘念的朋友,於情於理,他們也就更親近了些。
南棋與蘇然商量完宜國的行程後,兩個人約定明晨在城外相見。
回到小屋,蘇然忙著準備行囊,幾件衣服打包完後,想著是否要去宮裏一趟,自己在宜國逗留多久沒個譜,萬一皇上有事召見卻看不到人,一定會引起恐慌,還是去跟皇上道個別吧。
匆匆整理完行囊後,穿上風衣,戴上風帽,趕去皇宮。
禦書房內
蘇然不敢抬頭的跪在地上,鮮於聖坐在案前,閉著雙目,威嚴的俊容,明顯浮起不悅。
“小蘇,你知道現在是何時嗎。”
“寅時。”
鮮於聖睜開憤怒的雙眼,大手狠狠的拍上案幾,站起來,指著地上肩背一縮,顯然是被嚇到的人。“你知道朕問的是什麽!”
蘇然低著頭,對著米黃的地板,心裏是苦苦的酸液。
他當然知道皇上為何震怒,不是他宜國的出行,而是季節。
他的身體皇上十分清楚,每年的冬季,幾乎都是在屋內渡過,不是泡著滾燙的藥浴克製渾身奇癢,就是虛咳的躺在**等著皇上差遣的宮女過來伺候。
今年不同往年,這個秋季,身上的惡疾就提前開始發作,何況是來臨的冬季,隻怕會越來越嚴重。
現在,又跟皇上說要出去,他當然會為自己的不愛惜而震怒。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身體,是師父動用所有珍貴草藥才撿回來的,後來進宮,每到冬至,是皇上用名貴的補藥,不斷的挽救,才維持到現在的壽命。
三皇子說的對,他的命,並非是他一個人的。
“皇上,”伏在地上的手,緊緊的握住身下披散的黑色風衣的衣角,壯著膽子,抬頭對上鮮於聖怒紅的眼睛,堅定的語氣十分明確自己的行為,“即使賠上蘇然的這條命,宜國,非去不可。”
鮮於聖被蘇然的堅決語氣深深的震**了下,到底是何大事,非得他冒著惡疾隨時複發的狀況,趕去宜國呢?
“告訴朕,你此去何事。”稍微卸下火氣,他問。
蘇然為難的躊躇,錚兒的事不過是他的私事,無需動擾皇上,“僅是一些瑣碎。”
“瑣碎?”鮮於聖壓根不行,再看蘇然遮遮掩掩的神態,更是好奇,“這樣吧,朕讓宮中侍衛明日準馬,隨你去宜國。”
蘇然咬住牙,皇上這麽做,隻會叫自己更加難受,“謝皇上厚愛,隻是小蘇已經備好馬車。”
“你---”真是不識好歹,鮮於聖伸起一臂,正想氣急的甩掉案上的奏折,目光留意到一角宜國的文書,提到半空中的手,停了下來,想到文書上寫到的那個人也在宜國,才寬下心,“宜國不比天陌,那邊氣候溫差很大,記得多帶些厚實的衣服,待會,朕再命陳公公送幾件皮裘過去,太醫院的補藥,你也別省了,要帶的都帶去吧。”
蘇然眼眶一熱,雖然不明皇上態度轉變的原因,但是真切的關心是真實的。
他感恩的拜謝,得到鮮於聖的許可,才安心的退出禦書房。
鮮於聖憂愁的看著離去的人,回身叫上陳公公,研磨,擺上文書,蒼勁有力的寫上幾個字,放下筆,輕輕的歎了下:
小蘇,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路過樂坊,蘇然頓了下腳步,耳邊傳來的是憂愁的琴樂,想必殘念,此刻一定很不開心,才會彈奏這麽哀傷的曲子。
殘哥哥,你在為何事難過呢,這一個月,小蘇沒有陪在你身邊,不能分擔你的憂愁,你的喜悅。你會想念小蘇嗎?
他取笑自己的癡心妄想,殘念會想念的,也該是宮外的錚兒才對。
找到錚兒,小蘇就可以一如既往的回來,就算你沒有想過我,也要等我回來。
樂坊閣內
殘念無心的*著琴,深邃幽墨的桃花眼披上淡淡的悲愁。
小蘇,一個月了,你為何不出現,是遇到危險了嗎,不會的,一定是有事,所以,不能進宮對嗎?可是,為何連一封書信都沒有呢。
你不知道,殘哥哥會擔心的。
彈奏的手指忽然傳來刺痛,殘念回過神,抬起左手中指,一道鮮紅的劃傷橫跨在指頭上,滲透出血珠。
不該的,殘念憂心的起身。
為了練琴,他的指膚已經硬厚,從沒被琴弦剮傷的幾率,這會,卻被一根線弦彈傷了。蜷曲著仍然冒著血絲的手指,七上八下的回望著樂坊閣門外,“會有什麽事要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