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第二天睡到九點鍾,等到她睜開眼睛,陳璽早就不見人影了。又是套路自己。
姮娥哼了一聲,抬起一雙水潤的明眸,惱怒地瞪向候在一邊的飛瓊,嬌軟、甜糯的嗓音透著微微的沙啞。
“人都走了,也不叫我?”
飛瓊掩嘴偷笑:“少帥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吩咐,除了您,我們誰敢違逆。”
“呦!”姮娥咬著嘴角,吃吃笑道:“我竟不知,什麽時候連你也站到他那邊去了?”
姮娥說著,從錦被裏麵伸出一雙藕臂,瑩白如玉的肌膚細膩如脂,白得仿佛能發光。隻是手臂上麵卻有著點點紅痕,像是雪中紅梅,綺麗、糜豔……
飛瓊連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了起來。
姮娥全身的骨頭都仿佛被拆掉了一樣,她軟軟哼了一聲,嬌聲嗔道:“嘶,輕點……”
飛瓊見狀,連忙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陣心疼:“少帥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
“沒辦法。”姮娥不滿地嘟噥道,“誰讓我嫁了一個軍人,粗魯死了。”
“少夫人,洗澡水已經放好了。”
清客從臥室連著的一間盥洗室裏走出來。
姮娥咬住櫻唇,忍著身上的酸麻下了床,直到泡到灑了玫瑰香露的溫水裏,她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沐浴過後,最擅長按摩的臒仙拿著一堆瓶瓶罐罐擺在臥榻上,幫助姮娥舒緩酸痛的肌肉。
等臒仙把香膏抹完了,已經過了十二點,姮娥隻好把早膳連著午膳一起用了。
“壽哥呢?早晨醒來有沒有找過我?”
飛瓊笑吟吟地道:“壽哥一早就要母親,少帥那時候還沒走,特意吩咐了蕊珠,不要讓壽哥打擾了您休息。”
姮娥眉尖蹙了蹙,有些羞惱地道:“這人真是渾鬧!下次我一定要和壽哥一起睡。”
飛瓊連忙咬住嘴角,才藏住將要逸出唇邊的那一抹笑意。
少夫人就隻是嘴上說得厲害,少帥才不會舍得讓少夫人跑到壽哥的屋子裏去安寢,即使是親兒子也一樣。
姮娥發了一通脾氣,吩咐香染:“讓蕊珠把壽哥抱過來,我一會兒帶他去摘花。”
香染尚未應聲,飛瓊一臉為難地道:“大小姐還在壽哥屋裏呢。更何況,您今天不是約了林家父子嗎?”
姮娥這才想起來,她拍了拍額頭,懊惱地道:“你不提醒我,我都險些忘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閑下來,現在我連陪兒子的時間都沒有。”
姮娥說到這裏,心裏麵又把陳璽給恨上了,若不是這人昨晚太胡鬧,自己今天也不會起的這麽晚。
大姐陳豔茹和小妹陳玉瑩都在府裏麵,這是讓自己丟人丟到了外邊去!
“少夫人,您這是能者多勞。”飛瓊看出姮娥心情不太好,連忙開解了幾句。
姮娥捏了捏眉心,把這些煩心事略過,吩咐道:“讓廚房準備一些清淡的菜色,今天沒甚胃口。”
“少帥走之前,吩咐廚房燉了山參玉竹老鴨湯,一直在灶上麵溫著,我讓人給您端過來。”
姮娥點了點頭,挑了一件高領的正紅色洋裝來穿,她一會兒準備出門。
“算了,讓廚房不必備菜了,再給我端一碗銀絲麵過來。都這個時間點了,一會兒要來不及了。”
姮娥望了一眼牆上麵的掛鍾,想了想,瞬間又改變了主意。
“少夫人今天是打算去哪兒?外麵還亂著呢。”
飛瓊皺了皺眉,有些不讚同地道。
“少給我打馬虎眼。”
姮娥輕哼了一聲,她纖長的睫羽眨了眨,一雙美目波光粼粼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還有幾件大事沒辦呢。”
飛瓊也知道少夫人一旦任性起來,是誰也勸不動的。
她彎下腰,附在姮娥耳畔低低說了幾句……
姮娥美目一閃,一雙明眸霎時間異彩連連。
她低笑著捶了捶飛瓊的肩膀,目露讚賞之色:“就知道你這個丫頭聰明!”
姮娥穿上一件紅色的洋裝裙,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羽毛紗花鑲珍珠禮帽,長發及腰,腳下一雙摩登的小羊皮黑靴,外搭一件白色的兔毛小披肩,她在穿衣鏡前照了照,側首甜笑著問:“這一身衣服怎麽樣?”
“少夫人光彩照人、美豔無雙!”飛瓊笑著打趣兒道。
“貧嘴!”姮娥嗔了一句,明眸裏帶著亮閃閃的笑意。
“一會兒見完林家父子,你跟我出門。”
“是,少夫人。”飛瓊屈了屈膝。
草草用完午膳,姮娥漱完口,在鮮豔的櫻唇上塗了一層法蘭西過來的口紅。
隻是她的唇瓣若是細看起來,還透著幾分微腫。
“林家人到了嗎?”
姮娥叩上金屬圓管裏顏色豔麗的膏體。
“父子兩個都來了,在會客室裏等您。”
姮娥挑了挑眉,譏誚地道:“這父子兩個倒是識趣。”
“您是什麽身份,您願意見林家的人,那是抬舉。”飛瓊就事論事地說道,話語裏沒有半點諂媚的痕跡。
“走吧,隨我一起去。”
姮娥走出臥室。
會客室的牆壁正中掛著戰國時期的一幅《帛畫龍鳳仕女圖》。這是姮娥從崔家帶過來的嫁妝。
姮娥剛踏進會客室,便看到林家父子背對著自己,正在欣賞牆上的畫作。
聽到推門的動靜,林先澤父子連忙回過頭來,跟姮娥問好:“少夫人午安。”
“林世伯,林世兄,二位客氣了。”
姮娥嫣紅的菱唇抿了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到主位落座,吩咐丫鬟續茶。
等到林家父子坐下了,姮娥開門見山地道:“林世伯,當初在白家的宴會上,我一句戲言,當場給我表姐和貴家大公子定下了婚事。當時的做法雖然有些欠妥當,但也是看著他二人郎才女貌,這才想要玉成此事。不成想……卻成就了一雙怨偶。”
姮娥可惜地一歎,話語裏頗多感慨:“這件事說起來都怪我,若是早知道林世兄會對沈小姐如此長情,當初我又何苦枉做小人,拆散了一對佳偶……”
姮娥語氣裏雖然充滿了歉意,林先澤卻聽得如芒在背。
林先澤額頭的冷汗都要下來了,他哪裏敢以下犯上,得罪這位少帥夫人,隻能把這口鍋往自己身上背。
“少夫人,您言重了。簡小姐蘭心蕙質、冠蓋京華,犬子得妻如此,三生有幸,隻是簡小姐太好,犬子又太平庸,是我林家不敢高攀。”
“是不敢高攀,還是不想?”姮娥挑了挑唇角,一雙波光流眄的美眸劃過一道暗光,她輕笑道:“林世伯不必緊張,我也沒有怪罪世伯的意思。我這個表姐,和普通的內宅婦人不同,性子乖張了一些,也難怪您家大公子看不上。”
林雲柯突然被點名,他暗暗握緊衣袖裏的手指,俊美的容顏上,一副溫文爾雅的神情,向姮娥請罪道:“少夫人勿怪。簡小姐很好,是我自慚形穢。”
“算了,過去的事,再重提,也沒有多少意義。”
姮娥淡淡說了一句。
望著林家父子誠惶誠恐的神情,她心底裏嗤笑了一聲。素手拿起桌上的茶盞,碗蓋在杯沿上輕輕劃了劃。
姮娥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覺得差不多給林家父子的心理壓力足夠了,這才慢條斯理地淺聲道:“今天叫林世伯和林世兄過來,也是因著世伯說過,和我父親是老交情了。有什麽好事情,我總要想著自己人。”
聽了崔姮娥這話,林先澤和林雲柯二人各自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了一半。
和簡珍妮的婚事毀也就毀了。這個女人太強勢,性子又野,手段又狠,若是真得嫁到林家來,隻怕要在所有人頭上作威作福。
因此,簡珍妮突然說要取消婚事,林家是鬆了一口氣的。
但也正因為和簡珍妮聯姻,林家的生意才擴大了接近一倍的版圖,若是和簡珍妮鬧翻了,得罪了少帥夫人,不要說簡珍妮帶來的那些利益了,隻怕林家日後都無法在京城裏立足。
但現在,聽著少帥夫人的意思,並不想要追究。
林家父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霎時又提了起來。
崔姮娥這位少帥夫人的大名,整個鳳軍高層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說這位少帥夫人因為開辦婦救會、慈濟院的這一係列舉措,在民間的聲望極高,很受民眾的愛戴。
但在鳳軍高層,他們這些人家裏麵,這位少帥夫人卻是以深謀遠慮、狠辣跋扈聞名的。
攛掇著少帥的舊情人譚莎莉回西南奪權,整個西南因著她的幾句話變得四分五裂,十萬滇軍隻剩了一萬人。如今譚莎莉還要帶著一萬殘兵上門來投靠,從此隻能仰這位少帥夫人的鼻息,真真是殺人不見血!
不僅如此,少帥夫人回了一趟金陵,整個金陵陳家因此分崩離析。和少帥作對的庶兄、少帥的親叔叔和堂弟,全都死無全屍。
因為官林政府給在前線作戰的少帥暗中使絆子,這位少帥夫人就把官林總統搞下台;銀元案更是轟動一時,占據了各大報紙一個月的頭版頭條。
這次來了京城,少帥的另一個庶弟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還因此把京城莫家牽扯了進來,京城從上到下刮起一陣血雨腥風。
這次去戴家赴宴,有意給少帥做妾的戴家,從上到下全都死光了。
這是何等心智如海,何等冷酷、狠辣!
林先澤想,他們林家勢弱,是萬不敢去應其鋒芒的。
畢竟,那些以卵擊石的人家,下場都過於慘烈!
“少夫人,有什麽話,還請您指點。”林先澤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探問道。
和這位少帥夫人 談話,林先澤那是暗中打起了一百個精神,唯恐自己掉到坑裏去。
“指點談不上。”姮娥慢吞吞地說道。
她濃密的長睫掀了掀,笑盈盈的目光落在林雲柯身上,緩聲道:“林大公子現在還是單身吧?若是林世伯沒有屬意的人選,我想再給大公子說一樁婚事。”
林先澤和林雲柯前一次沒有拒絕少帥夫人提出的聯姻,這一次就更不敢拒絕了。
林雲柯就知道,少帥夫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畢竟全京城的人家都知道,即使簡珍妮再胡鬧,這位少帥夫人每次都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味給自己的表姐撐腰。
這一次,雖然是簡珍妮先提出的解除婚約,但少帥夫人要遷怒到自己的身上來,林雲柯也毫無辦法。
更何況,在和簡珍妮的這樁婚事上,林雲柯一直都是消極以對,說起來也不是多無辜。
隻怕少夫人再一次提起婚約,更多是為了報複,幫自己的表姐出氣。
“少夫人,犬子還尚未有心儀之人。不知道少夫人您提的是哪一家小姐?”
林先澤一番權衡利弊,最終做出了決定。
薑還是老的辣,林先澤清楚,既然少帥夫人開了口,就不會給自己和兒子拒絕的餘地。
姮娥淺淺揚了揚紅唇,玉白的容顏露出一朵明媚的笑容。
她曼聲道:“這麽看來,您家大公子和我提起的這位小姐,還真有些緣分。”
姮娥並沒有著急說出自己的人選。
她美眸一轉,似笑非笑地望向有些沉默的林雲柯,清甜的嗓音透著一抹疏淡:“不過林世伯,現在講究婚姻自由,已經不興包辦婚姻那一套了。具體的情況,還要看您家大公子的意思。”
姮娥溫婉的笑容不帶一絲煙火氣。
林先澤卻聽出了崔姮娥話語裏潛藏著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