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梧們沿著走廊陸續看過去,就像在參觀高山病院的發展演變。但也有幾張照片是在農村拍攝的,排成長條的群眾一一接受醫師檢查,旁邊還有警察負責維持秩序,除此之外,還有幾張照片的主題居然是著火的房舍,看畫麵中的警察絲毫不驚慌,完全沒打算救火的樣子,彷彿火就是他們放的,照片下方再輔以幾段東瀛文說明。

繪理明白趙梧看不懂,主動幫解說起來:“日治時代初期,綠島的衛生環境是很糟糕的,不隻鼠疫、霍亂或瘧疾橫行,民眾普遍也缺乏衛生知識,很多民宅陰暗不通風,甚至人豬雜居的情況都很常見,所以東瀛殖民政府如果想要順利治理綠島,首要之務就是控製傳染病,趙梧,你看那些燒起來的房子,其實都是防鼠疫的手段,凡是有大流行的地區,都將房屋焚毀,另外還有隔離患者的措施,成效都相當不錯呢。”

趙梧安靜聽著繪理的講解,她就像一個從書本走出的活教材,滔滔不絕說著她在幼年時期曾接觸過的種種。自己跟她同是來自過去的人,看著她的清澈明亮的眼神,很想問她是否對原有的時代還有依戀?對照繪理,此刻趙梧居然想不起任何在屍神國生活的細節,曾是“一國之君”的自己,顯得有些荒唐可笑。

就當走到長廊的中段時,牆上的照片不再是城裏的防疫手段,主要是記錄當年高山病院裏的狀況,說也奇怪,照片中的病人在龐大房間內躺成一長龍,表情恍惚、麵容消瘦,看起來反倒像一群活死人,與自己認知的病患有相當大的差距,最下方還有一排漢字,這下趙梧不需繪理翻譯,也能看懂,上頭寫著──“精神控製”。

趙梧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說明,就連繪理也是緊皺著眉頭,就當趙梧再往前走幾步,希望看見更多的照片時,赫然發覺,牆上空空如也,但隻要稍微細看,不難發覺牆壁有釘子敲打的痕跡,就連牆麵的顏色與周邊都不盡相同,就像一塊放了許久的相框突然被人移走。

趙梧摸著牆麵的敲擊痕跡,不解說道:“之前放在這裏的照片,為何不見了?”

繪理略作思量,突然驚道:“這該不會就是鬼界之島的由來?”

趙梧說道:“你在陸老白家曾說過,連你父親都不能進到這間病院裏,搞不好跟什麽精神控製有關連。”

“我不敢肯定,不過Vincent也說過,這裏當年似乎在進行一項實驗,依這狀況,他說得應該不錯,而且照片還被拿掉,分明不想讓人知道。”

登時之間,原本單純參觀的興致忽然變了調,又替病院蒙上一層謎團。

二人穿越側邊樓層,拐過一個直角彎,來到與前廳遙遙相對的後棟病院位置。

後棟是一整層的員工宿舍,趙梧們在此地探索了一陣子,並沒有更特別的發現,起初還不覺得奇怪,但越走越不對勁,仔細想想,那麽大的一間病院,為何供給病患居住的病房隻有前廳正麵那一棟,其餘的空間都是給院內成員使用?依照自己的理解,當時傳染病患可不少,每年光是病死的人數就達上千人,更別提染病的人數了。總覺得此處的疑點重重,看來並非醫治普通傳染病患那麽單純。

趙梧和繪理走在後棟長廊邊,望向窗外,天空又更暗了幾分,大雨滂沱,雨勢絲毫不減,從遠處可以看見一樓前廳的夥伴,正萬般無奈地散坐在地上,錢叔一臉愁容和陸老白談話著,看來他們哥倆多年不見,交情仍不淡薄,而Vincent和老姚四處觀看,對院內一切事物都很好奇。

趙梧又將視線移向二樓病房,正好瞧見睡得不省人事的炮仔,整個人像在家裏似的,呈現大字型的睡姿。趙梧忍不住笑出聲,卻發現繪理的表情有些錯愕,原以為他還不習慣炮仔荒腔走板的行事風格,但順著她的視線一望,這回連自己都青了臉。

透過窗戶看見,炮仔床邊忽然多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看身形好像是個女性,不知是人還是鬼,“它”低頭怔怔緊盯著炮仔,一雙瘦長的手就要搭上炮仔肩上!

“你幹什麽!”趙梧衝著窗外大吼,連繪理都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但外頭的雨勢實在太驚人,加上地勢的關係,回**不止的雨聲掩蓋自己的吼叫,完全起不了作用。

趙梧見這不是辦法,拉起繪理的手,就往病院另一頭發足狂奔,沒花多少時間,立刻踹開病房的大門!

“碰”的好大一聲撞擊,趙梧們睜大眼睛一看,房內除了被吵醒的炮仔外,哪裏還有其它陌生人?

炮仔揉著雙眼,嘀咕說道:“瘋猴子,你搞什麽花樣,大白天的擾人清夢啊……”

趙梧臉色鐵青,喝道:“睡睡睡!小命差點就被鬼拿去了,怎麽死的都不曉得!”

他一臉傻樣,擺明聽不懂趙梧在說啥,繪理急忙說道:“剛才有個東西站在你的床頭邊,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受傷?”

炮仔四處摸著自己身子,隻差沒脫光光檢查,狐疑說道:“沒事啊,你們倆該不會再捉弄我吧!”

趙梧聽得奇怪,但他的確好端端的,一點傷痕也沒有,於是趁機在房內轉了一圈,就連個足跡也沒找到,靠到窗邊,回想剛才驚悚的畫麵,那一幕趙梧和繪理皆看得清楚,沒道理看錯啊,此時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說也奇怪,就當趙梧歎氣時,年代久遠的窗戶上居然浮現幾個模糊的印子,看得人一愣,趕緊又朝上頭多哈了一口熱氣。

一個巴掌大小的字,鮮明印在窗子上──“逃”!

趙梧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拉了炮仔和繪理,又多幾個人幫自己做見證,果然,當熱氣一接觸到窗戶時,那“逃”字便明顯地顯現在上頭,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這時趙梧全身忽然一寒,說不上為什麽,下意識就朝中央庭院的花圃看去。

結果這一瞧,看得心髒差點漏了半拍,一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東西”,獨自站在大雨中,模糊的身影,瘦長的身軀,垂頭看著被趙梧們挖得千瘡百孔的花圃出了神。

趙梧頓時冷汗直冒,本該是害怕的時候,不知怎的,順著那“鬼東西”的方向看去,突然發覺那花圃在大雨後積了到處是水坑,但其中有一處,居然一直都沒有漫出來,再定睛一瞧,好像有個小漩渦正在轉著!

此時趙梧靈光一閃,難道會是這樣……

繪理和炮仔正看得窗上那個“逃”字出了神,炮仔喃喃說道:“這是幹什麽?叫咱們逃?”

繪理又對著窗戶哈了幾口熱氣,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趙梧倆,激動說道:“這字跡是新的!”

“有可能嗎?我剛剛睡得挺好的啊,沒感覺有什麽異狀,再說我這人也不會夢遊,隨便寫個逃字也不符我的風格,別扭得很!”

繪理說道:“我不是說你寫的。”

炮仔手一攤:“那還有誰?”

她嘴唇一抿,低聲說道:“不知道,但我覺得這個病院真的有鬼。”

炮仔雖天不怕地不怕,一見繪理居然擺出如此嚴肅的表情,不免認真思考一番,他輕看了我一眼,說道:“趙猴子,人家在討論正經事,你一人裝啥憂鬱看窗外,要不我幫你泡一杯咖啡?”

趙梧正在推敲自己突然生成的想法,被炮仔一搗亂,思緒不順,轉過去瞪他一眼,再轉回來時,那個非人非鬼的“東西”像陣煙似的,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頓時叫道:“你們跟我來,我好像發現東西了!”

話一說完,趙梧人就立刻衝出房間,往下層前廳奔去,由於動靜太大,惹得其他人一臉疑惑看著自己。

此時趙梧也顧不得外頭正下著台風雨,隨手將外套上的帽子一戴,壓低身子,就往中央庭院跑去。

室外暴雨飛斜,打在臉上陣陣刺痛,而風刮過病院發出的巨響,夾雜山頂不時傳來的樹木斷裂聲,聽在耳中格外令人恐懼。當趙梧來到花圃邊時,全身早已濕透,但我管不了太多,就在陸老白最初挖的坑洞邊,俯身趴下,一隻手立刻伸進正在旋轉的水麵底下,不停摸索著。

陸老白等人皆被趙梧怪異的舉動吸引,一群人圍在周邊,他還叫道:“你搞什麽啊!那個坑你也看過了,什麽東西都沒有!”

“不!裏麵還有東西!”趙梧趴在滿是泥漿的地麵叫著,手不停在底下翻找,終於,趙梧觸摸到一塊堅硬的鐵板,就是方才挖到的那塊,趙梧在心底暗自驚歎,因為當用力一掀,登時有股吸力不停地拉扯自己的手!

自己猜想得不錯,鐵板底下還有一個空間,像是一條管路,直通地底,也許當年陸老白走得匆忙,忽略底下的空間,才會讓陰幅字碑掉在裏麵!

錢叔見雨下得大,坑洞內一點能見度都沒有,他趕緊叫炮仔和老姚去拿幾件雨衣出來,好替趙梧遮住不斷灌入坑中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