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淑媛從餐廳裏麵出來的時候,心裏麵還是一肚子的氣,雖然真彥的出現讓她有些始料不及,然而她是真正的想要為自己的父母介紹景小天的,但是偏偏出現了那麽多讓她不適合說出這一切的人。

比如蔣舟舟,她討厭蔣舟舟那一副永遠看著別人似乎總會出醜一樣的狐媚眼睛,和蔣舟舟之間的相互不喜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直持續了吧,兩人隻要對上,總會似有似無的用一種帶刺的語言你來我往的丟著,所以今天景小天的事情,她也一定在看笑話看熱鬧的吧……然而真彥,韓淑媛說不上來對真彥是一種什麽感覺,真彥是任何一個女生眼睛裏麵的白馬王子,他的風度,他的笑容,都那麽無懈可擊,那麽的天衣無縫,在寒澤念初中的時候,柳星蘭,蔣舟舟,還有她韓淑媛,三個旁人眼睛裏麵高不可攀的富家女,都同時喜歡上了真彥,回憶起那樣的日子,韓淑媛的心裏麵隻有說不出來的溫馨。

而和蔣舟舟之間的矛盾,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從貴族中學走到了國家的重點大學之中,韓淑媛收起了自身的小姐脾氣,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融入了大學的生活之中,就那樣的認識了景小天。

說實話,雖然不敢相信,但是韓淑媛卻不得不承認,是景小天平淡無奇的氣質,使得她逐漸擺脫了真彥對她的吸引力,真彥是她一個美麗的夢,他是無數女生夢想之中的白馬王子,是她不可能觸碰的。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她知道事實上有一些東西,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擁有得了的。

所以韓淑媛選擇了過平淡的生活,選擇了景小天。

在這一點上麵,蔣舟舟顯然比她要優秀得多,蔣舟舟從很多方麵展開過對真彥的追求和告白,然而卻無數次沒有理由的失敗。

蔣舟舟是頑強的生物,就像是蟑螂一樣,韓淑媛無數次這樣想著,每一次詛咒的時候,臉上都會表現出無限的嫌惡狀,經過無數次失敗的告白,她居然還有無限的勇氣再接再厲,在這一點上麵韓淑媛覺得蔣舟舟比自己厲害。

她無法接受追求的失敗,所以選擇景小天,相對於她來說,要安穩很多。景小天比不上真彥驚心動魄的吸引力,也沒有真彥笑起來陽光好看的笑容,更沒有真彥過人的能力,然而景小天卻很細心,對自己很好,如果說真彥是激動人心的瀑布,景小天就是潺潺的溪流,沒有震懾人心的能力,但是卻能夠帶來輕柔的水流和滲透入生活的關心和體貼。

“喂,淑媛,那個木頭是你的同學嗎,今天大家老朋友聚會,你怎麽帶那麽個陌生人來,好像與我們格格不入呢……”柳星蘭的聲音從旁邊鼓動著她的耳膜,有些清甜的聲音,讓韓淑媛很多時候都想建議柳星蘭去做一個歌手好了,憑借她們家的實力,包裝成為一個成功的歌星不是什麽大的問題。

韓淑媛對柳星蘭笑了笑,還沒有回答,蔣舟舟就從旁邊走了上來,一雙媚眼掃向韓淑媛,然後輕輕的笑道,“淑媛,自己的凱子,還是要自己去解決好不好……看得出來,這個男孩子對你很用心呢……”

“嗬!”柳星蘭差點捂著自己驚訝的嘴巴,詫異的看著韓淑媛,“不會吧……你們……”

韓淑媛冷目掃向蔣舟舟,果然還是看熱鬧的麽,蔣舟舟的語言,永遠都像是藏著一根刺,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動不動的戳你一下,牽扯起一些冷不丁的疼痛。

“好了好了,我不想多說了,隻是發表一下我的看法,你隨意吧,我遊泳去呢……”蔣舟舟分明的感覺到了蔣舟舟的敵意,優雅的擺了擺手,轉向另外一邊。

“你的真彥在籃球館裏麵,不去加油助威麽?”柳星蘭梛耶著說,也帶著敵意的看著蔣舟舟,她對蔣舟舟也並不帶有好感,之前粗神經的她並不明白景小天和韓淑媛的關係,現在既然發現兩人之間很有可能會有那麽一層關係,她才想到當初飯桌子上麵的場景,隱隱覺得兩人在冷戰。

“好笑了,什麽時候真彥成為我的了……他在籃球館打球,有我什麽關係,本小姐今天想要單獨好好的遊泳,不行麽?”蔣舟舟轉過身去,看向遠方草地上麵和管家劉剛並肩站立的景小天,旋兒看著韓淑媛,紅潤的唇角意味深長的微翹,最後才轉身離開,高跟鞋襯著她的身材,在別墅過道上形成一個動人的剪影。

“蔣舟舟真討厭!”神經大條的柳星蘭,絲毫不掩飾對蔣舟舟的討厭,她轉過頭來看著韓淑媛,然後有些擔憂的說,“看起來,木頭和你好像在飯桌上麵有些誤會,你不需要去說明一下的麽?”

韓淑媛很想說不用了,然後轉身進入別墅,再不去管景小天,然而現在看到景小天站在草地上麵孤孤單單的樣子,幻化退減成為無數次在站台上麵看到的那個男孩子,一臉期待的等待著她從電車軌道的那一頭出現,然後兩人再去上學,平平淡淡如同流水一樣的生活。

韓淑媛決定還是去看看他好了,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在自己心裏麵同樣生氣的情況下,對誰低頭過。

唉,誰讓景小天,是她的男朋友呢?

“好吧,我過去看看,很快的,你等等我。”

“等你等你~”柳星蘭擺擺手,一副無奈的樣子。不過對於韓淑媛的態度,還是讓她有些意外,更加的確定了她和木頭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因為平常的韓淑媛,絕對不可能這麽主動的,她恬靜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倔強而高傲的內心。

景小天的心跳開始收緊了,因為他清晰的看到,韓淑媛朝著他走了過來,景小天的心髒,伴隨著有著瀑布一般流雲的頭發,柔絲襯衫和黒襪裙擺的韓淑媛走過來的同時,開始沒有規律的加快了起來。

現場隻剩下兩個人,似乎一切都明亮了許多,光線灑在腳下的青草地上,顯得格外的青翠欲滴。

然而景小天卻不知道怎麽樣抬起頭來,他怕麵對韓淑媛那雙微微有著弧線而明亮的眼睛,她的眼睛會說話,在學校外麵西餐廳的時候,在每一天出現在電車站台上麵的時候,在每一個偷偷在白雲上描出黑邊的黃昏裏麵,韓淑媛的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都會讓他記憶得如此之深刻。

“小天……還在生氣麽?”韓淑媛覺得自己這句話問了也是白問,從景小天的情況看起來,他分明就是在生氣。

“之前來的時候,你曾經說有事情會告訴我……”景小天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曾經對於韓淑媛家的猜測,幾乎已經成為了現實,不,不能夠說是現實,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料,沒有想到韓淑媛竟然有一個這麽富有的家,沒有想到韓淑媛會生活得這麽優越,而像是一個普通大學生一樣,跟著他乘坐電車,出現在每一天被陽光穿透的校園。

“嗯……”

“但是我所知道的,隻是你的家在寒澤,你的父母的樣貌和性格,你想要我知道你們家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嗯。”韓淑媛點點頭,頭發搭在雙肩,露出包裹著優美輪廓的臉頰,高挺的鼻子上麵,一雙眼微微縮閉了一點。

景小天頓了頓,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的接下去,難道他要告訴韓淑媛,他想要她公然的介紹自己的身份,介紹自己身為她男朋友的身份,然後把這一切介紹給她的父母?畢竟這是一個不能夠強求的事情,若非韓淑媛有那個意思,景小天難不成要自己主動提出來麽?他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如果見到了她的父母,如果韓淑媛的父母問到自己家庭的時候,難不成坦然告訴他們,自己是單親家庭,是工地上打工的父親將自己養大的麽?

景小天不覺得這有什麽恥辱,不過他就是無法說出口,很奇怪,像是被無形之中堵了胸腔,說不出口的感覺,還有眼睛裏麵微微彌散出來的酸澀。

“那個……”景小天頓了頓,“真彥……是誰?”

這恐怕才是景小天你生氣的最終原因吧……韓淑媛心裏麵微微的笑了起來,景小天你累不累啊,扭捏了那麽久,說了那麽多的話,最終想要知道的,是自己和真彥的關係吧。

韓淑媛輕輕的笑了笑,然後說,“我和他沒有什麽,你不要亂想好麽。”

不會亂想才怪。景小天認為自己否則是瞎子,要不然怎麽可能對剛剛聽到真彥這個名字,韓淑媛表現出來和她恬靜性格不相符合的激動視而不見,而真彥和韓淑媛的之間的那種親密甚至於帶著一點默契的舉動,自己又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在那一刻,景小天覺得自己如同一個女人一樣的多疑且喃喃的需要韓淑媛的解釋,他很想轉身離開,但是身體卻無法行動,他第一次真正的認識到韓淑媛在自己心裏麵所占據的地位,那是三年以來,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無數粉紅色畫麵之中的情感,她是景小天奮鬥的未來。

大學即將畢業的景小天,所有的動力並不是開展自己轟轟烈烈的事業,而是為了他和韓淑媛所要創造的家庭而努力。

景小天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幾年的大學生活,沒有磨礪出他的野心,卻隻是讓他慢慢的歸於平淡,迫切的等待著穩定和平凡,然而韓淑媛的家境,真彥的出現,卻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信念感到了動搖。

“我聽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在我之前……”

豈止在景小天之前,之前的之前,韓淑媛就已經認識了真彥,自己的父親還在為真彥父親工作的時候,韓淑媛就已經認識到了真彥,那個富家的公子,但是卻十分乖巧,還帶著一些害羞,躲在他父親寬闊如山的身體後麵,顫巍巍的看著自己,於是韓淑媛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大咧咧的走上前去,拉起他的手,兩個人的麵孔因為稚嫩所以帶著紅粉撲撲的顏色。

後來……兩人都在成長,真彥逐漸成長為陽光的鄰家大男孩,而她也逐漸的蛻變,亭亭玉立,那是第一縷戀愛的花朵開放的地方,韓淑媛對真彥,是一種純純的欽慕,這樣的愛慕持續了很久,一直到大學,所以對於真彥,她在他的身上保存了最真的情感,是沒有人能夠觸碰得到的地方。

沒有人,包括景小天。

“你說過,等我讓你有安全感的時候,等你不怕水的時候,你就會和我一起……”一直以來,除卻他自己的確好色之外,讓韓淑媛和自己一起遊泳,是檢驗他是否達到韓淑媛所謂安全感的一個標準,是他一直努力想要達成的指標。景小天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韓淑媛早就已經不怕水,而第一個教會她遊泳,給予她安全感的,卻不是自己。

“我們不要在這些小問題上麵斤斤計較好麽?”韓淑媛眉頭皺了起來,她的心裏有不容許讓其他人觸碰的角落,她也會生氣。

這不是小問題好不好,這不是小問題……景小天突然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到真正的韓淑媛,他們雖然是情侶,但是他們的愛情,卻不是水晶透明的。

景小天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逐漸的淪陷下去,他對韓淑媛,從來沒有想過有真正的隱藏過什麽,因為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優秀的韓淑媛,她是學校裏麵的音樂美女,她的家境,她的氣質,他知道韓淑媛是屬於那種需要擁有自己小秘密的女孩,所以她不願意說的,景小天都盡量不會去問。

但是,並不表示著另外一個男子插入他們之間的這件事情,景小天也同樣可以不聞不問。

景小天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低沉和緩慢,“這三年來,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回答不願意回答的事情,我也沒有強迫你去做你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我一直都在等待著,或許有一天我想要知道的,包括你的過去,你的家庭,你的小秘密,你都會告訴我,就如同你給我說的,我總有一天,會讓你有安全感……”

韓淑媛心頭有些微微的起伏,她看著麵前的景小天,紅潤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景小天感覺到有水霧蔓延上了他的眼睛,胸腔有一種緩慢而潮濕的感覺湧動著,堵著一些什麽,卻又發泄不出來,隻能夠成為胸腔裏麵隱隱牽扯著的微痛,“你知道你讓我到你們家來的時候,我有多激動麽……”自己是怎麽了,這些從來不可能說出口的話,怎麽也抑製不住的說了出來?

“我以為這就是他們所說的見家長,這就是正式承認我身份的時候……”身上穿著的假期打了三份工買來的西服,這是他最正式的服裝,可以看出景小天對這一次會麵的期待和重視,“我以為你會當著眾人的麵前,告訴他們我是你的男朋友,那是多麽自豪的感覺……”

景小天的眼睛望著前方,似乎是在憧憬著,然而他現在的表情,卻有一種看不到,但是卻能夠感覺得到的悲傷。

韓淑媛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從眼眶裏麵滑落下來。

“我一直在等著,一直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隻是我想的太多,把一切想的太過於順其自然,把屬於我的世界想的太過於美好……”景小天隱忍著,腸子在緩慢的絞結,心痛有時候就是那麽一瞬間,像是潮水一樣彌漫了自己的胸腔。

隻是你插上了翅膀,我卻不能夠陪你飛翔。隻是你一路前進的路上,已經不需要我的臂膀護航。隻是韓淑媛你太過於優秀,我景小天隻是不起眼的路人甲,見過我的人三分鍾之後,就會把我遺忘在記憶的海洋。

“不是那樣的……”韓淑媛不斷搖著頭,大滴的眼淚掉落下來。

不是那樣的……小天,今天帶你來,就是要讓你去見見我的父母,就是要告訴他們,就像是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但是,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的呢……真彥的出現,讓自己始料不及,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忘記掉那個男子,認為可以以最平和的心態和他相處,但是當他重新出現的時候,為什麽自己的驕傲和堅持,就像是冰川被大海消融,白雲被煦風吹散,都突然那麽不動聲色的瓦解?

而自己封存起來和真彥之間不容許任何人碰觸的過去,是否該真正的告一段落了呢?

韓淑媛的眼邊紅潤了一片,聲音都有些哽咽,“對不起……小天……我需要時間,你能夠給我時間嗎?”

景小天看著韓淑媛,在一起的三年以來,韓淑媛從來沒有在自己的麵前掉過眼淚,景小天的鼻子紅透了,有一種牽扯了淚腺的心酸,他不能夠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因為父親說過,男人不是不能流淚,而是你的眼淚,要流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劉剛的話如同幻聽一樣出現在他的腦海,韓淑媛有著廣闊的天空和未來,她的家庭條件,她的天賦,足夠可以支撐著她在未來走得更遠,然而如果自己和她在一起,隻能夠讓這一切被束縛住,跟著他緩慢的變老,從她飛揚的音樂,變成為生活奔波的柴米油鹽,讓她的夢想,化成潮褪的淤沙,找不到最初的線條。

景小天的未來,是為了韓淑媛而努力的工作和奮鬥。而韓淑媛的未來,應該是在沒有他束縛的世界裏麵,更高更遠的飛翔。

所以,為了韓淑媛的夢想和未來,景小天親手摧毀了自己的未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我沒法給你時間,相比起我而言……真彥更適合你。”

然後景小天再不回頭的轉身,朝著大門口走去,在草地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坡道的盡頭。

草坪上麵,留下捂著嘴哭起來的韓淑媛,柳星蘭和劉剛兩人先後上前扶住韓淑媛,劉剛寬闊的大手撫摸著韓淑媛的頭發,眼睛裏麵充滿了憐惜。柳星蘭則望向景小天離開的方向,忿忿不平的罵著一些什麽。

從寒澤走下來,再到上了電車,景小天的腦袋裏麵都是一片的空白,電車在海洋藍天白雲的背景之中飛馳,閃閃的粼光映著躍出水麵的魚群,然後又施施然去向了遠方。

陽光從窗外遊移進電車之中,車頂亮出鏽跡的斑駁。

窗台邊上的景小天,臉朝外靠著車窗壁,在頭頂光線的照耀下,在海平麵大股大股的白雲視野之中,在鐵軌從腳下快速消失的殘影上,心肺打了絞一樣的疼痛,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在每小時100千米飛馳的電車之上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