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之翼輕柔的舞動著將煙塵驅散,生命特征感應與肉眼視線檢查開始檢索起修羅場。

 震動探測:無異常;

 熱源反應:零;

 空氣壓力:無異常變化;

 結論:作戰目標100%達成,殲滅效果符合預期。

 活人的心跳、呼吸、體溫已經無法從這塊土地上偵測出來了。

 腳下的土地浸透了人類體液幹涸氧化後呈現出褐色,無數裂痕向四周輻射延伸,土塊岩礪中摻和進金屬和肉塊,異臭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毋庸置疑,略帶一絲春意的野外風景已經不複存在。此刻呈現的,乃是被肆意撕扯翻弄後隨意棄之原地的荒野內髒。

 矗立在這雜碎的釜底,身處一手製造出的地獄中心,修羅場中唯一的生命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此非恐懼之行;

 此非厭惡之狀;

 此非感慨之歎;

 此非謳歌之詠;

 李林是沒有【感情】這一思維概念的存在。

 他能夠觀察、觀測他人的情緒和生理反應,並且模擬出恰當的喜怒哀樂等情緒進行回應。不過誕生於源自人類衍生價值觀卻又完全相異的末端產物——人造生命體,歸根結底和自己的【造物主】有著完全不同的本質和觀測點。他所關注的隻有純粹的實現目標,並努力讓結果符合預期,類似感慨的人類行為並不會真正出現在他身上。

 隻是由於獨特的容貌和舉止中透出的無形氣質,評估殺傷效果的作業被四周的諸多觀測者賦予了各自的想法和感**彩,然後又催化出了各種各樣的情感全文閱讀。

 恐懼、

 疑惑、

 喜悅、

 驚訝、

 惶恐、

 詛咒。

 各種感情思緒化作心跳、血壓、體溫變化反饋到感知領域,解析轉化成信息數據,隨即開始擬定策略。

 片刻的沉默後,李林動了。

 從慘劇舞台的中心向著一側未被衝擊**及的丘陵邁出了左腳,右腳蹬向泥濘柔軟的地麵,沒什麽硬度可言的土層一下子塌陷成個小坑。戰馬疾馳片刻趕到的距離和時間被看似隨意的輕輕一蹬所抹消,修羅煉獄的風景換成了一群男人大汗淋漓的麵孔。

 “有種說法叫【事不過三】,可以理解為讓人不快的事情最多隻能做三次。”

 看似溫和的笑顏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更不容許去思考狡辯的詞匯,背後的凶翼流暢的舒展開,然後少年豎起了中指。

 “為了追殺那位精靈小姐而撞上了我們,為了完成封口的任務,也為了對目擊這件事情的我們封口,所以對藍眼毒狼下達了攻擊指令。這是第一次。”

 與豎起無名指的動作同步,【片刃之翼】開始緩慢的向上揚起。

 “第二次是包含了夜襲、圍殺、陷阱在內的組合襲殺,老實說,表現出的專業素質還算過得去吧。”

 小指慢悠悠的離開掌心,在驚懼交加的目光中由彎曲中抬起,慢慢接近垂直於地麵。黑衣男人們看著高高舉起、將溫暖陽光折射成刺眼寒光的刃,冰一樣的冷汗不斷從全身上下湧出,掠過顫抖的肌膚滑墜向地麵。

 “這次本來是配合騎兵協同作戰,不過騎兵們退場的實在有點太快了,現在你們也沒機會參與進去呢。”

 即將完成伸展動作的小指縮回了掌心,黑衣大漢們胸口凝聚的團塊開始放下,有些人悠長的吐掉了那口鬱氣。

 “不過,我們也沒有一直死守規矩的必要對吧?畢竟這個世界也是在不停變化的呐。”

 類似揶揄的笑聲中透出連自己剛剛說過的話也推翻、嘲弄的詭詐,與之一並翻動空氣的是不祥的爆音。馬赫數3的高速劈砍讓音波不能散開,疊加在一起衝向天空的衝擊波發出的爆碎巨響敲打諸人的鼓膜直達腦髓的深處、靈魂的所在。麵無人色的男人們抱著腦袋捂住耳朵蜷縮成一團,嘴裏不停的嘟囔著難以連貫的句子,身子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可笑、鬧劇、滑稽這些詞匯用以形容這些殺人完全不當回事的殺手們此刻的摸樣恐怕再適合也沒有了。

 在死亡麵前尚能保持平靜的不外乎有所覺悟者、絕望者、癲狂者這三類,這些人還未有機會跟資格跨足上述三者的領域範疇,就算身體強健,就算雙手沾染過數不清的鮮血,就算是滿腹的歹毒心腸。他們照樣和普通人一樣畏懼絕望和死亡。

 “選擇吧,生存?還是毀滅?”

 此刻掌控著神祗一樣隨意決斷他人生死的權力,並不會因此就意味他會像那位擁有【穿著鬥篷、扛著鐮刀】這一廉價商業形象的神明那樣公平對待每一個生命。他的立場、他的行動模式也絕不會為了不存在的娛樂目地而搞出這樣滑稽徳一出蹩腳戲碼。

 提出古老問題當然是為了——

 “我……我們懇求為您服務,偉大的大人。請您發發慈悲,饒恕我們那些愚蠢的無禮舉動,讓我們奉獻忠誠來為那些愚行贖罪。我們是您的下仆,卑賤的我們願意為您奉獻一切也在所不辭。”

 跪伏在地麵,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麵,為恐懼驚惶所支配的軀殼被求生的**驅動著榨出乞求的語句,祈望著能夠從暴虐利爪的縫隙中找出一線生存的可能。

 “……太沒誠意了。”

 眉宇輕輕挑了一下,嘴唇抿出一句幾乎可以拿去當死刑判決的評語。

 “隻是這樣嗎?隻是使用敬語來阿諛一番,然後表示服從?不覺得……這其實沒什麽誠意嗎?”

 但凡有點心機的人都不會天真到被幾句效忠誓詞感動,腦袋發熱的認為可以就此相信一群連續三次截殺自己的殺手。更何況此刻環抱著雙臂,睥睨那群殺手的李林遠不是隻限於【稍微有點心機】這種程度。

 把更換雇主這種行為當成家常便飯的殺手們基本談不上什麽忠義之心,他們隻對金幣忠誠。現在天枰的一端是他們的腦袋,放上幾句無足輕重、轉身就能當放屁的話語連天枰晃一下也做不到。他們必須拿出一些有實際分量的東西,如果連這最基本的一點都做不到的話,也不必繼續浪費時間了。

 時間永遠都是不應該浪費的寶貴之物,他人的性命不一定是。

 聰明人都清楚這一點,也有他們自己的解決之策。

 “呃……我們認識一些處理黃金的家夥,冶煉和銷售方麵的渠道都有。”

 【還算是個有腦子的家夥。】

 無法捉摸想法淺笑下,李林的評語中帶上些許的稱讚和肯定。

 如果殺手開出的是諸如【願意提供伯爵的一切情報】、【幹掉伯爵和大主教】之類無法驗證、操作可行性也不高的空頭支票的話,李林已經完成了這幾個腦袋的搬家工作。

 黃金處理……有操作的空間和實踐的可能,同時也很有**力。李林手下已經有了阿爾貝利希和他的渠道。不過還是應該考慮分散風險的措施。此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促進內部良性競爭的作用。

 在這種命懸一線的狀態下想出這樣一個【投名狀】——這份急智和對目標對象的心理揣摩的能力對一個殺手來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優秀資產。

 這個殺手符合他計劃中的定位,但現在還需要敲打敲打,讓他明白他為誰工作,應該秉持怎樣的工作態度。

 “這畢竟隻是你的片麵之詞哦,沒有充當證據或實物可以證明的言語。口頭上的東西就有能夠延續你們性命的價值嗎?”

 “您可以看下這個。”

 黑鬥篷抖出幾塊金閃閃的圓形物體遺落在地上後,那團黑霧向後方倒退過去。

 一枚刃之翼朝著斜下方像是幾枚金幣的物體延展拉伸,比老工匠的手指更靈活快捷的仔細翻弄過那些圓片後,數據反饋的結果確實的佐證了殺手的【投名狀】。

 “假幣嗎?”

 “是的,大人。我相熟的,是些假幣販子。”

 意外地收獲,沒有空閑感觸的思維開始推理其中的關聯,眨眼片刻間,一個大致的輪廓已經被勾勒了出來。

 顯然,伯爵大人支付的薪酬和這些刀尖添血討生活的家夥理想預期的那個數字存在差距,在解決勞資糾紛或者找到一個不那麽摳門的新雇主來跳槽之前,殺手們搞起了副業來補貼自己。

 這些人有著不為世人所知的地下人脈,各種各樣的地下產業和他們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各色人等在這個陽光照不到的地下世界裏進行著情報交換、武器走私、販賣人口、處理來路不明的金錢……之類的勾當,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假幣製造銷售。

 就李林所了解,這個世界的的防偽技術與相關的物理知識處於一種近乎空白的狀態。除了整天和各種金屬打交道導致百病纏身的煉金術士之外,普通人識別假幣的技術不外乎是靠手感、聽音、目測這些基本手段和經驗。這就給假幣留下了相當的空間。

 從這幾枚假幣的檢測結果可以看出製作者投入了相當的精力心血來製造,並且已經取得可以稱之為【突破】的進展——用金箔包裹的鉛塊能達到幾乎亂真的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做假幣的那群家夥的確是個人才,可以考慮對計劃做些進度和細節上的調整。

 “我接受你的忠誠,報上你的姓名——供我驅策使用的名字。”

 尖刺般的殺意從空氣中消散,少年臉上浮現的,是類似逗弄寵物後的開心笑容。

 “岡瑟,我是偉大主人您的仆人——岡瑟.瓦利。我和我的手下是您的短刀,刀柄在您的手中。”

 絲毫不敢懈怠,恭敬卑微的聲音從看不清麵貌的黑鬥篷下麵回應著新的主宰。其他跪伏在地麵上的殺手一動不動等著新主子發話。

 從死亡崖邊收回腳的殺手們已經完全明白,哪怕做出一點點的錯誤反應,都會招致人頭落地的不幸結局。接受了效忠,能夠繼續生存下去,高懸頭頂的利劍依然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性命由新主子一言而決這一點沒有改變,也不會再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