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臨渝住進醫院,領導和同誌都常到醫院看望他,一些平日相處不錯的同誌和朋友,則到醫院看望他的次數更多些,但跑醫院最頻的恐怕要數華靜竹了。她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難怪有人背後議論她“簡直成了夏臨渝的老婆了”,醫院的醫生、護士也以為她是患者的家屬呢。不過,和一兩年前入伍不久時不同了,現在她什麽也不在乎。她的心說:哥哥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呢!
三天不見哥哥麵,華靜竹心裏就鼓鼓囊塞的難受。近幾天組裏工作一直忙,已經有五天沒有看望哥哥了,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呢!明天,全體啟程回北京,她不能例外,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和哥哥見麵。下午,趁工作不忙,人們都去洗澡了,她到服務社買幾瓶水果罐頭,也無心思等車,就匆匆忙忙往醫院跑。走到五四六醫院門口,碰見王玉鳳站在那裏等車,便邊走邊打招呼:
“王大姐,到醫院來看病啦?”
“嗯。怎麽,拿這些東西,又去看那個夏臨渝呀?”王玉鳳看華靜竹急三火四的樣子,心說:這死丫頭,怎麽就讓那個姓夏的給迷住了!眼看華靜竹走過去,急著喊道:“靜竹!靜竹!來,來,來!”
華靜竹不知王玉鳳有什麽要緊事兒,隻好走到跟前。
“哎,你先別忙著進醫院,來,大姐跟你說幾句知心話!”王玉鳳臉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靜竹哇,你可千萬別犯傻呀!大姐的孩子都上小學了!對於男女間感情的事兒總比你知道得多一些,你聽大姐說幾句好不好?”
華靜竹想:王玉鳳大姐長大姐短的,似乎挺親切,而且又是以商量的口氣說話,不聽吧起碼是不夠禮貌的,即便聽她說幾句又何妨,大不了說得不對,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冒出去罷了。耽誤幾分鍾就耽誤幾分鍾吧。便宛轉地回答:
“大姐為我好,哪兒能不聽呢?”
王玉鳳一聽,真的高興起來,抱著華靜竹的肩頭親切地說:
“從哪兒說起呢?就拿我家的事兒來說吧。我上小學的時候,媽媽去世了,爸爸依仗他是個將軍、高級幹部,不愁討不到個老婆,五十一歲的老頭子卻娶了個二十六歲的大姑娘。結果呢,正像俗話說的‘老夫娶少妻,早晚是人家的’。到我上軍工的時候,家裏就剩下他們老倆口了,院子大,房室多,我那年輕的後媽便跟年輕的軍官私通起來。你說怨這個女人不正經嗎?不!人們常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時候,我那後媽正是三十多歲,那種欲望正高,那六十歲的老頭子怎麽能滿足她呢?平常,我們都說,不正經的男人愛搞破鞋,其實,這話隻說對了一半兒,單巴掌拍不響,女人就都正經啦?再說那些寡婦吧,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為什麽呢?寡婦也是人哪,寡婦就不需要男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不管男的女的,哪一方得不到滿足,就要另找出路。”
王玉鳳見華靜竹低著頭,臉紅紅的,眼睛看著腳尖,腳尖在地麵上劃拉著,心想:她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多少也能理解點兒這種事情吧?不,也可能理解不了,便說:
“靜竹啊,你還沒結婚,可能還理解不了男女間的事兒!但大姐還是要勸你好好考慮考慮,如果你嫁給一個‘太監’守活寡,那是人生最痛苦的,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好啦,快走吧,也許夏臨渝正盼著你呢!”
華靜竹禮貌地說聲“你等車吧!”便轉身走進五四六醫院。
華靜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見屋裏沒有別人,把東西往床頭櫃上一放,便一頭紮在夏臨渝的懷裏,眼淚也來得快,簌簌掉下來。
“哥,明天全隊人員都要回北京了,我真舍不得離開你!”靜竹俯身在哥哥的胸前抓住哥哥的手說,好像有人現在就要把她和哥哥拉開似的。
“小妹,走了,還會再來嘛,我們還會見麵的嘛!不要這麽憂傷!”夏臨渝扶起妹妹的頭,用毛巾給她輕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為了抹去妹妹心頭的憂傷,他拾起垂落在他胸脯上的兩條發辮用手扶弄著說:“小妹,瞧,這兩條辮子又粗又長!你的頭發真好,微微有點兒黃性兒,比那種烏黑烏黑的好看,這頭發又柔軟又光亮。這兩條辮子垂在背後已經到腰上了,等到再見麵時就會垂到……”
“哥,你喜歡這兩條辮子,你就抓住不鬆開,我就不走了!”俊俏的臉蛋兒泛起了紅雲。
“傻妹盡說傻話!”夏臨渝笑嗔道,手握著妹妹的辮子,用辮梢兒輕輕抽掃了一下她的俊俏臉蛋兒。
“哥,你可不要忘了我啊!”紅櫻桃似的小嘴向前撅撅著。
“小妹,你忘了在北海公園?”夏臨渝抓住妹妹的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都在這張照相底片上呢!”
靜竹甜甜地笑了。
“小妹,你瞧,還有這個——”夏臨渝從枕頭邊下拿出一本書來,翻開來露出中間夾著的竹葉書簽。“小妹,你不是說‘願這枚竹葉書簽天天伴著’我嗎?我會天天念叼:‘靜竹,靜竹……’,直念得你在北京馬蹄樓裏不斷地打噴嚏!”
“哥——”靜竹嬌柔地輕輕推搡一下哥哥,俊俏的臉蛋兒紅潤放光,又緊緊握住哥哥的手。
“小妹,你放心走吧!我會好起來的!”夏臨渝撫摸著妹妹的小手說,“你回到北京以後,抽空去清河看看媽媽。我已經告訴淑榮了,你們姐倆一塊兒去吧,還有個伴兒。就說我有任務在新疆耽擱了,以後有空兒回北京看媽媽!”
“哥,我一定照你的話去做!你好好休養吧!”靜竹說著,淚珠又滾落下來。
夏臨渝給妹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說:
“小妹,我愛看你的笑,你再笑一笑吧!”
靜竹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衝著哥哥笑了,笑得好甜好甜,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