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奧走進了那座“雪屋子”,他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這就是珍寶國的“珍寶屋”。
他踏進來的房門,在他身後,悄然消失,變成完整的一麵牆,整個屋子,沒有門,沒有窗,隻有完整的四麵牆,還有地麵,還有屋頂,還有一個煙囪。但是你瞧,那煙囪是畫上去的,畫它的線條太明顯,剛剛描過,所以你知道,那是假的。
這座“雪屋子”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當然了,因為整座“白色之城”都是假的,都是空白的,都是不知什麽時候擺的一張紙,紙上被你想象出來一些圖畫。
丹奧望著四麵牆。
他左麵的那麵牆,隻放著一張貴妃榻;右麵的那麵牆,是滿牆的書架,滿滿的全是書;他前方的那麵牆,是一個嵌入的大壁爐,壁爐上麵掛著一幅畫——空白的畫,沒有火的壁爐;而他的身後,那麵剛剛吞沒了“門”、重新長完整的牆,則放著一架陳設幾,陳設幾上,是一個非常、非常精美的匣子。
丹奧仔細地察看著每一麵牆、每一樣東西,丹奧想:
珍寶國最珍貴的“寶物”,會藏在哪裏呢?
它會不會就藏在陳設幾那個精美的匣子裏?不過,那是太簡單的答案了……
或者,它藏在那個占據整麵牆的書架上,在某一本厚厚的書裏?也許那本書是假的,打開封皮,你會發現那才是真正的寶匣,那裏麵才是五彩閃爍的“寶物”?
或者,它藏在那架看起來最簡單的貴妃榻中,瞧,如果你把它豎起來,它就是一架豎琴的輪廓,打開它,彈響它的金色的琴弦,一個暗盒就會出現,裏麵就會是炫目耀眼的“寶物”?
或者,它其實還是藏在壁爐裏,藏在壁爐又暗又深的牆洞裏?或者,它藏在壁爐上麵掛的那幅畫裏,要麽,藏在它厚厚的畫框夾層中,要麽,就藏在那幅畫後麵牆裏麵的暗櫥裏?對了,隻要移開那幅畫,它後麵的暗櫥門就出現,打開門,你就可以探手把真正裝有“寶物”的匣子取出來……
丹奧站在屋子的中間,轉完了一個圈,把屋子的四麵牆都看穿了,但是,他卻在屋子的最中央地板上坐了下來。
不,這一次,丹奧水晶眼瞳上的水膜捉看不出任何“寶物”所在的線索,可是,丹奧的腦筋中,卻似乎有一種嗅覺,丹奧嗅到了這座“雪屋子”所隱藏的危險——
巨大的危險,就在這個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如果他找錯地方,那危險就會降臨……
“啾,啾啾啾啾啾……”
忽然,丹奧聽見耳朵裏一陣鳥兒的清脆叫聲。
他抬頭看,看著每一麵雪白的牆,看著雪白的屋頂,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可是,他再次低下頭,閉上眼睛,他又聽見了那聲音:
“啾,啾啾啾啾啾……”
丹奧扭頭,望著方才他走進來的房門的方向,那已經長合的那麵牆,可是他明白,那聲音,不是從那裏傳過來的。
聲音是從房子中心的一個地方發出來的,從離丹奧很近、很近的地方發出來的,甚至是,從丹奧的身體上麵、或者是身體裏麵,某一個非常、非常不確定的地方,發出來的。
丹奧犯了他今生第一個失誤,一個小小的失誤——因為他是他,他是他自己,所以,他就錯過了那隻小鳥的影子從他自己的額頭上飛出來的那一幕。
當他抬起頭,睜開眼睛,他隻看見一隻小小的鳥兒,飛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隻無比可愛的金絲雀兒,小小的金絲雀兒。
它無比清澈的聲音在叫著:
“啾,啾啾啾啾啾……”
那隻無比可愛的金絲雀徑自向前飛,飛向沒有火的壁爐那麵牆,飛向那幅畫。
丹奧犯了他今生第二個失誤,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錯誤——因為他那時候,高度警惕,高度緊張,就像箭在弦上,神經都繃得太緊,直覺都變得麻木,反而,很不幸的,聽不到來自他內心自己的聲音。
“啾,啾啾啾啾啾……”
他也沒有看見那隻小小的金絲雀衝到畫框中間,衝進那幅畫裏,然後,金絲雀衝了出去,在那幅畫中消失了。
不,丹奧什麽都沒有看見,他站起來,轉回頭來,無比執拗地走向了與金絲雀相反的方向,放陳設幾的那麵牆,他走到陳設幾的前麵,兩手放在那隻匣子的上麵。他沒有聽見他身後金絲雀衝出了畫麵、消失不見的聲音,因為本來就沒有聲音,因為一切都在無聲之中發生。
丹奧打開了那隻最顯明的匣子。
丹奧捧著那隻匣子。
他看見了匣子裏的一樣東西。
不,丹奧還沒有看清那是什麽,轟隆隆一聲響,他所在的“雪屋子”整個的地板一下子炸開,塌陷,變成一個黑黑的大洞口,整個房子都在搖動,丹奧一失足,就向著那個黑洞的深處跌落下去。
丹奧的叫聲一直回響在那座“雪屋子”裏。
過了很久很久,當丹奧的叫聲終於消失的時候,“雪屋子”忽然重新晃動起來,然後,它慢慢地變小,變小,最後,全然消失。
那條冰雪道路的盡頭,白白的一片,現在,什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