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忙招呼他們十人趕緊動手缷車。他們十個受了這一番訓斥,不敢怠慢,七手八腳去缷車上的麻袋。那車夫喝道:“都慢點啊,這藥材可貴著呢,若是弄的太碎了,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陸景道:“都聽到了沒?都小心點。”這些窮漢都嚇了一跳,放輕了手腳抬那些麻袋。

謝雪痕提起一袋,但覺並不甚重,心想:“但凡藥物早晚都要磨碎,又怎會怕磕碰之說,可見這幾個混蛋故意恐嚇這些貧困人。”

少時,缷完麻袋,又有兩車從北門駛來。北門外即是江邊碼頭,這些車上的草藥,均是從泊在岸邊的船上卸下來的。

眾人忙到天色大亮,才把這些藥材全鼓搗進作坊。陸景道:“好了,都趕緊去吃飯,半個時辰內都趕回來,今天就開始正式工作。”眾人不敢耽擱,趕緊趕回宿舍,去茅廁的去茅廁,抹臉的抹臉,然後取飯碗到了廚房,卻見打飯的排了好長的長隊,隻怕等打上飯,半個時辰也早過去了。

再說謝雪痕這一組的那九個人,其中有三兄弟,一個叫楊大,四十六歲;一個叫楊二,四十四歲;一個叫楊三,三十二歲,原籍江西廣信府鄭家坊人氏。

這三兄弟的父親平生做倒賣茶葉生意,也積蓄了數萬家俬,年老之後,本也想讓他三人子承父業,雖不能光宗耀祖,富甲一方,隻要能看到兒孫滿堂,生活充裕,過個平安幸福的日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豈料這三兄弟雖然也算是精明能幹,怎奈隻將一門心思,用在一個雪白碗中,裝著紅紅黑黑,金晃晃的六枚骰子上,以為這是天地間,第一種高貴上流有趣的美事,死命貪住。沒過幾年,便將老子辛苦了數十年的血汗錢,在賭場上**了個精盡。那楊老兒一來怒恨三個逆子不爭氣;二來心疼那數萬家俬,再加上年紀衰老,一下就咽了氣。

楊老子一死,正合了楊三兄弟的意,這樣就可以將房子,地產做抵押,再奮力一博。於是不顧老子屍骨未寒,便興衝衝地到了那坑人的所在。沒半日,又送了進去。三兄弟的媳婦際此景況,知道沒法再過下去了,於是撇了三人,各自帶上兒女改嫁去了。

楊三兄弟無處著落,便直接到賭坊裏去做幫手,以求混個半饑不飽。那賭場老板見三人將整個家業都送在這裏,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收留了兄弟三人,做個幫閑。後來傳聞重慶府來了一幫異族人,專招四方流寇,打劫發財。楊三兄弟均覺是大運將至,遂不遠千裏趕了去。

到了重慶一打聽,此時恰值夷陵之戰。英郊和白楊正如楊三兄弟賭骰子一般,時運不濟,將一幫流匪在夷陵送了個幹淨,隻好保了一群鷹妖作賭本逃了回來。

三兄弟一聽是刀口舔血,隨時送命的勾當,頓時把來時的一腔熱望,化作了滿頭冷水。相互埋怨早些在賭場裏,混個安穩日子多好,白白的長途跋涉,曆盡千辛萬苦,來到這熱的如蒸籠一般的所在,現在連回去的盤費也沒有。

正在愁眉不展之際,當地薛大財主要創辦工場,招收工人,一月有三兩工錢,而且還管吃管住。三人登時喜出望外,叩謝上蒼無絕人之路。

又一人姓鐵,名漢,四十二歲,籍貫山東人氏。身長八尺,體格健壯。家中本有一妻一女一兒,開著一家酒鋪糊口度日。就在今年五月,他們當地一個叫柳中元的人,看中了他這個門麵房,便跟鐵漢商量買下他的這處地產。鐵漢因這是袓傳的店麵,又靠著這門麵營生度日,自是不肯答應。

誰知過了數日,五個無賴氣勢洶洶地奔到他的鋪子裏,硬說他們的兄弟吃了他鋪子裏的酒,得了腸病,非要讓鐵漢賠上二十兩銀子的醫藥費不可。鐵漢是小本生意,哪裏有二十兩銀子,即使真的有銀子,又豈能僅憑他們一句話,就認定是吃了他的酒才得的腸病?於是跟他們吵吵嚷嚷,一個說就是吃了他的酒差點弄出人命,一個說誰知道那是真病假病?彼此爭執不下。

那五個無賴也是不肯善罷幹休,天天來他鋪子裏攪鬧,弄的他連日來生意也做不成。鐵漢看他們幾人的神情,分明是故意尋釁滋事來的,心中頓覺此事蹊蹺:“自己與他們沒有什麽過節,他們何必這般咄咄逼人。”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啊,是了,這家夥與那姓柳的經常走動,必是姓柳的想買自己家的這處房產不成,便嗦使這些人前來搗亂,讓自己做不成生意。”想到這裏,不由得火冒三丈。

到了晚上,對媳婦說了,他媳婦便罵他窩囊。鐵漢道:“奶奶放心,明天我就讓人寫一紙訴狀,把他們告到縣衙去。”他媳婦說道:“那姓柳的是縣令小舅子的表弟,小心你再吃了他的虧。”

鐵漢恐怕老婆再罵他窩囊廢沒出息,便把話說的硬硬的:“別說是小舅子的表弟,就是他親弟,我看他又能咋地?他如果秉公處理,也就罷了。要不然,我讓他們都好看。”他媳婦冷笑一聲,倒頭睡了。

次日一早,鐵漢便拿了五文錢在街頭賣字的那裏,煩他寫了一紙訴狀。恰巧那幾個無賴正經過這裏,往他店裏走。他便將那幾人叫住,說道:“你們等等,咱們到衙門裏去說吧。”

那幾個無賴冷笑道:“走就走,還怕你不成?”

到了縣衙,縣令看了狀紙,問了情由。眾無賴又呈交了大夫診斷。縣令向鐵漢道:“據大夫診斷,他確是吃了你的酒才得了腸病,你何苦抵賴?按律當先打三十大板,念此不過是民事,板子就免了,你且趕緊回去,拿銀子償人家醫藥費。

鐵漢大呼冤枉,縣令丟下一根簽來,喝道:“給我重打……十大板。”

鐵漢的媳婦聽說鐵漢到了官衙早跟了來,見鐵漢告狀不成,反挨了板子,急忙雇了一輛車把鐵漢拉了回去。他媳婦還一個勁地哭著埋怨他:“我早說什麽來,那姓柳的早給那縣官使了銀子,你去告他,還不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