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黃粱一夢
夏召舞與鬼圓圓來到一處新建的竹閣，胡月甜甜和胡翠兒正在那裏下棋，千千懶洋洋的、貓兒般趴在地上，鸞兒與小凰則在外頭練著劍法。
胡月甜甜身上穿的依舊是粉色長裳，胡翠兒穿的卻是樹葉編織而成，有若野人一般的衣裳，遮了胸，掩了臀，大半地方卻是**在外。
胡翠兒道：“你們在做什麽？無精打采的樣子？”
夏召舞歎一口氣，把她去找姐夫和師祖，想要幫他們化解矛盾的事說出。
話還未說完，卻見兩隻狐狸不再下棋了，紛紛現出狐身，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吱吱吱的笑個不停。
夏召舞翻個白眼：“你們做什麽？”
“你要讓你姐夫和你師祖關係好些？”胡翠兒捂著肚子直打滾，她和甜甜可是親眼看到劉桑和雙月王妃做那種事的，那兩個人的關係再“好”下去，連孩子都要生了。
鬼圓圓道：“你們到底想說什麽？”
胡翠兒道：“你們的師祖、你們的奶奶，和你們的姐夫、你們的夫君……嘻嘻嘻，我不行了……”狐爪拍地，笑得喘不過氣來。
夏召舞與鬼圓圓對望一眼……神經病！
雖然時間的流逝並不相同，但是歸墟內的新天地裏，同樣也是有日有月。
當天晚上，劉桑與兩隻狐女共渡春宵，談起白日之事，兩隻狐女在他懷中，依舊笑個不停。
就有這麽好笑麽？劉桑很沒好氣。
“桑公子，”胡翠兒摟著他的脖子，“你和王妃的事，難道就這樣一直瞞著召舞和圓圓？”
胡月甜甜嬌笑道：“還是說，桑公子覺得這樣子更加有趣？”
劉桑道：“有趣……有趣個頭！”
胡翠兒道：“要不，我們去跟召舞和圓圓說？”
“喂喂，你們兩個就別給我摻和了！”劉桑道。“還是先做正事要緊，翠兒，你的‘黃粱一夢’練得怎樣了？”
胡翠兒道：“好像也不是太難的東西！不過在施術的過程中，卻不可讓人打擾。”
劉桑點了點頭，飄了出去，把雙兒和憂憂、竊脂帶了過來，讓她們幫忙護法。其實在這個地方。原本也就沒有人會來打擾，畢竟這裏己是歸墟深處，之所以把她們喚來，主要還是防著她們，免得她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溜過來找他愛愛。不小心打擾了術法。
當下，胡翠兒便讓劉桑坐在地上，其他人在旁邊看著，自己圍著她的桑公子，在那裏唱唱跳跳。
其他人心想……跳大神？
就這般跳了許久，胡翠兒在劉桑旁邊坐下，道：“桑公子。按照你與過去交錯的節點，有兩個時間點，是你可以回去的。”
劉桑道：“兩個時間點？”
胡翠兒道：“嗯，按照媚兒的說法，‘過去’是一條已經逝去的河流，而‘節點’是一個人可以回去的碼頭，不是每個人都擁有與‘過去’交錯的節點，如果沒有‘節點’。強行回到過去，不但做不了什麽，反而會在曆史的河流中迷失了自己，很可能再也回不到‘現在’。”
又道：“雖然擁有兩個‘節點’，但是每個人都隻擁有使用一次‘黃梁一夢’的機會，用完之後，所有的節點都會關閉。所以，桑公子你必須做出選擇，到底使用哪一個節點。”
劉桑道：“這兩個節點有什麽不同？”
胡翠兒道：“第一個節點，回到的是十七年前。第二個節點，回到的是十二年前。”
“十七年前？十二年前？”劉桑疑惑，“十七年前又或十二年前的我，都還在灰界裏睡大覺，我回去了，又能做什麽？”
胡翠兒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能夠回去做什麽，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應該回去。不管怎麽說，‘黃梁一夢’都隻是一場夢，桑公子你就算用了它，很可能，一樣是什麽都無法改變。雖然它回到的是‘過去’，但它改變的隻能是‘現在’，如果用它來改變過去，那是錯的。我不知道這兩個選擇，哪一個更好，哪一個更壞，雖然更有可能，兩個都是徒勞的。但不管怎樣，做出選擇的，隻能是桑公子你自己。”
劉桑看著她，道：“我……選擇第二個！”
“我知道了！”胡翠兒輕輕地抬起手，一道似空非空的珠光，閃動在她的拇指與食指之間，她將這點珠光，輕輕按在劉桑的額上，一道魂魄飛出，縹縹緲緲，逆著時光的流向，飛往那早己逝去，卻又無可捉摸的過往……
心靈是空****的，眼睛能夠看到的，全是無垠的黑暗，事實上，自己是否真的有在“看”，他也弄不清楚。
這隻是一種心頭上的感覺，就像是黑色的像素，充斥在自己所能感知到的每一個角落，除了黑，還是黑，無垠無限，無始無終。
忽的，一道微光閃動在他的眼前。
毫不猶豫地，他朝微光飛去，渺渺茫茫間，他似乎脫出了什麽。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站在海邊，圓月從遙遠的海天一線上升起，青瀠瀠的月光散向了粼粼的海麵，平靜的海麵上，起伏著一道道的白光，不時有夜鳥飛掠而下，叼起小魚，又拍著翅膀急騰而起。
他轉過身，看向自己的身後，山嵐起伏，靜謐得像籠上了薄薄的輕紗。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有種眼熟的感覺？
我真的到了十二年前？
他在海邊茫然地走著。
忽的，他頓在那裏，看著前方的海灘。
那個是……
他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背著什麽，夢遊般往大海走去。
他快速的那個小女孩奔去，與此同時，他更是發現，被她背在背上的，竟是一個比她還要更小，大約隻有四五歲的女孩子。
再這樣往前走。她們兩個都會被海浪吞沒。
“喂！”他衝入海中，拉住那個女孩。
“放開我！”女孩掙紮著，背著那個更小的女童，要往大海裏衝去。
原來以為，這個女孩隻是夢遊，結果她根本就是要尋死，這讓劉桑火冒三丈。明明隻是一個孩子，卻這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他一把搶過她背上的女童，抓往她的胳膊，不顧她的反抗，硬生生把她往海灘上拖去。
被他搶在手中的女童，依舊睡得深沉。他將小女童放在地上。看向旁邊的女孩，女孩發出一聲尖叫，要往大海衝去。隻是被他抓住手，無法擺脫。
“不要管我！”她在驚恐中大叫一聲。
“啪！”劉桑一個耳光甩在了她的臉上。
明明是一個孩子，明明隻是一個孩子，卻要帶著她的妹妹一起去尋死，這樣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妹妹？
為什麽我會知道她們是姐妹？
他呆了一呆。看向這個被他甩了耳朵、想要尋死的女孩。
女孩身上，穿的是潔白的長訶，繩結係在不過是微微有些凸起的胸前，紮成蝴蝶般的花結。玉藕般的小手臂與玉削般的肩兒裸在外頭，眼睛失神地睜著。
她那桃腮杏頰的小臉蛋，已勾畫出未來傾國傾城的容顏，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秀發被海風輕輕地吹拂著。柳葉一般飄動。
再看向被他放在沙灘上的小女童，沒心沒肺的小女童，穿著精美的小肚兜，依舊香香甜甜的睡著，渾不知自己已經從死亡邊緣爬過，差點就要去喂海中的鯊魚。睡夢中翻了個身，露出可愛的光屁股。囈語般的“嘻”了一聲，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好玩的遊戲，又將小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奇怪的聲音。然後繼續熟睡。
聽到妹妹睡夢中的呢喃，女孩仿佛一下子驚醒過來，膝蓋夾緊，一雙露在訶外的小腿分了開來，她整個人癱軟般坐倒在地，在那睜得大大的眼睛裏，瞳孔快速地收縮著。她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這個把她從海中拉了回來的陌生男子，發出輕輕的、迷茫的聲音：“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不讓我死？”
心中驀的湧起刺痛的感覺，劉桑一下子將她摟在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心痛地道：“別開玩笑了！你死了……我怎麽辦？”
女孩的眼睛瞪得很圓，不知所措，卻又灰灰暗暗，在她的眸中完全看不到一絲對未來的希望。
“你不能死！”劉桑摟著她，輕輕地道，“你不能死在這裏……縈塵！”
他終於知道自己到了什麽樣的“時間點”。
如果讓劉桑選擇，對他來說最難忘的時刻，他十有八九，會選擇雲笈七夜中的第五夜，在那天晚上，娘子終於對他敞開了心扉，讓他知道了她曾經所經曆過的、心中的痛，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才開始真正的了解他的娘子。
——“那是在我五歲多的時候，那個時候，召舞也才是個呀呀學語的孩童。那天早上，一向都疼愛我們的娘親，突然拿著劍闖了進來，她將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告訴我，她一定會殺了我。”
——“雖然那個時候還小，但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當她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她真的會殺了我，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回來，隻能日日夜夜的害怕著，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甚至不敢告訴父親。我天天晚上都做著噩夢，怎麽也不敢去睡，隻好躲在被窩裏不停的哭。”
——“我一天一天的害怕著，一夜一夜的哭泣著，就那樣過了三四年，差不多是在十歲的時候，我再也無法承受那樣子的折磨，隻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登上高樓，想要縱身而下，來到河邊，想要跳入河中，練劍之時，想要用劍抹向自己的脖子，那種整日裏害怕母親回來的日子，竟還不如死了的好。”
——“那個時候，召舞天天纏著我來，我也日日照顧著她。但有的時候，在她熟睡時，又會對著她哭個不停，心裏想著，我要是死了，她怎麽辦？於是生出念頭，不如帶著她一起去死……”
“你是誰？”女孩用迷蒙的眼睛看著他，“你認得我嗎？”
“我是……一個在未來等著你的人，”劉桑注視著她，“現在，你還不認得我，但是在未來，在你和我共同擁有的那個未來，我們會撞在一起。這隻是一個夢，你是我的夢，我也是你的，但你要是死在這裏，我們的未來就結束了，所以，你不能死……不隻是為召舞，也是為了我。”
原來是在做夢嗎？女孩看著他，忽地“哇”的一聲，大聲的哭了出來。因為這隻是一個夢，所以她不怕他聽到，不怕他看到。因為這隻是一個夢，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
“縈塵……”劉桑將她摟在懷中，“好好的活下去，等著我。”
“我做不到，”女孩哭得淚流滿麵，“我已經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輕聲道，“這十年，你會過得很艱難，但是，一切最終都會變好，十年後，我在十年後的那一天等著你……”
“十年？”女孩哭泣著，“我怎麽可能活那麽久？”
“做得到的，”心痛，有若沾血的海綿，被鋒利的刀一遍又一遍地割著。他將女孩推開一些，注視著她滿是淚水的臉蛋，“如果你實在沒有辦法做到，那就封閉你的心靈，不要去痛，不要去想，等著我，終有一天，我會出現在你的麵前，打開你的心扉，我們會在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他將女孩拉起，將她的妹妹，重新放回她的背上，推著她，慢慢地進入海中。海水舒緩的衝刷而來，洗**著女孩的小腳。他飄在女孩麵前，輕吻著她的嘴唇，這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緊緊地牽係著兩人之間的魂魄，就像是永不泯滅的誓約一般，種下了心心相印的烙印，又像是看不見的紅線，將他們的心靈打上了繩結。
時空的渦流，開始將他抽離。
他慢慢地飄起，女孩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他。
“這隻是一個夢，”他看著迷茫的女孩，告訴她，“這隻是一個夢，但是我們的未來卻是真的。對不起，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總是沒有辦法陪著你，但是，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希望你最幸福的時候，是因為有我陪著你。所以，你要活下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等我來打敗你，等我來保護你！”
就這樣，他消失在了虛空。
青色的月光灑下，在海麵上，一線線地流移著。女孩的瞳孔驟然間聚焦，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看著前方的大海，看著被海水打濕的衣裙，她驚恐地往後退，水流在她的腳下，嘩嘩地流動著，她退回沙灘，放下妹妹，跌跌撞撞地爬到遠處，忽的趴在那裏，失聲痛哭著。
月色照人，如夢，似幻……
順著時間的河道，縹縹緲緲地移動著。
意識回到了塵世，劉桑驀的睜開了眼睛。
緊接著，他便看到翠兒好奇的臉龐，與雙兒、甜甜、竊脂凝視的目光，憂憂亦是立在她們身邊，側耳傾聽。
“桑公子！”胡翠兒問，“你回到了哪裏？做了什麽？”
劉桑來到窗前，看著窗外寧靜的天地，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