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噦——”

同劉佳一樣,因為昨天身上的傷口及血腥味,王芝雅也被單獨挑出來去打掃衛生。

在被這群小孩帶到廁所門口的時候,王芝雅還奇怪為什麽這群小孩紛紛從口袋中揪出爛報紙塞入鼻子裏,廁所再臭又能有多臭,而且還用爛報紙,鼻子內腔又那麽脆弱,那不磨的鼻子痛嗎?

但現在她明白了,跟喪失嗅覺比起來,鼻子痛就鼻子痛吧。

廁所相較於他們睡的房間明顯要大上許多,除了最開始有一道鐵門攔著,洗手池跟廁所是完全打通,而且廁所內部也沒有什麽擋板,木板之類的,幾道相對較高些的水泥地鋪上鐵板,中間一道深溝再加上最前方放上的節能水箱便是可供整層樓數百個孩子所需。

孩子年齡都較小,很多看上去也就八九歲,而且不知道這些孩子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在這裏又待了多久,大多數看上去都呆呆的,衛生習慣也不好,廁所裏每一次抬腳,王芝雅都要做好一番心理建設。

王芝雅在昨晚上也不是沒想過跟他們聊聊天,交流交流感情,但是她費勁口舌,好說歹說,一晚上那些孩子寧願用那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自己,都沒有向她吐露一個字。

擦掉粘在地上的不明黃色**,提著拖把,王芝雅走到一個相對於旁邊洗手池要矮上許多的水龍頭旁。

水流衝刷著拖把,王芝雅嫌棄地從鼻腔中抽出兩條爛布條,這是從昨天被抽爛的衣服上撕下來的兩條。猶豫片刻,在洗幹淨收著還是直接丟掉兩個選擇中,王芝雅最終還是木著臉將它丟到了水池裏衝了下去。

她的整個後背到現在為止都是木木的,明天估計也是要打掃衛生的。

她現在穿的還是昨天晚上的那件衣服,索性除了血腥味較濃之外,並沒有更多惱人的汗臭味,而且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季節,樓裏孩子們有的穿的是夏裝,有的穿的是冬裝,幾乎就沒有統一,她一路走來也沒見有什麽洗澡的地方,自然而然也別提什麽處理一下傷口之類的。

任由水流衝刷著拖把,忍受著後背灼熱的疼痛感,王芝雅捧了一捧水澆在臉上,冷水短暫緩解痛感,抬眼,望著鏡子中臉色發青的小孩,單看長相,樣子跟自己八九歲時的樣子差不多,隻是皮膚有些過分的白,而且還有,她微微湊近鏡子,避開左右從她身旁經過的小孩,撩起衣服。

衣服往上卷,難免會牽扯到傷口,王芝雅小口呼氣,深紅的鞭痕也有一些可能因為她昨日試圖躲避,打到了肚子上,但肚子上的大多都是一些腫痕,王芝雅不過瞥了一眼也就當沒看見,昨天晚上一夜未眠她也不是什麽事都沒做,在一晚上嚐試著跟體內異能溝通後,她也發現了,她不是不能使用異能,而是能使用的異能效果大打折扣,往常像她身上這樣的傷口,頂多半小時,她便能夠讓傷口恢複如初,但現今,這一整夜過去,她也隻是做到了剛剛止血。

衣服徹底卷到胸前,在看清胸口的那一刻,王芝雅神色嚴肅,她也顧不得會不會被身旁小孩看見,衣服高高提起,她伸出指尖,小心地觸碰著心髒邊緣的軟肉。

薄薄的一層,不過輕輕一碰,便向下凹陷,粉紅色的嫩肉上深紅色的血管隱隱可見,但王芝雅此刻看的不是血管,她死死盯著鏡子中那個一收一縮,緩緩跳動的不過一個拳頭大小的,心髒。

“……”

天生的身體四肢皮肉的缺失及不健全,這完全就是二等公民的標準之一。

王芝雅也不是不知道那件事,甚至說在認識沈鴉後,她也專門上網了解了許多,她知道在那個時代二等公民三等公民的孩子有許多都會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遺棄,她也知道,也有一些專門不人道的機構甚至團夥會針對這些孩子作案,畢竟沒有哪個警察會無聊到為了這種說不定活不了幾年的孩子去浪費光陰。

甚至就連十年前華安縣那起事件被曝出來的時候,都是那群孩子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撞上了全國巡查小隊,這才被上麵重視,沈鴉一行尚且還活著的孩子才能正常的走入社會,但是知道歸知道,真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王芝雅隻感覺一陣反胃,心悸。

默默地放下衣服,王芝雅擦去臉上的水珠,她對現在的這個汙染區已經有了些許頭緒,雖說明顯這個地方要跟她了解的事實有太多出入,但如果要是曆史重演的話,他們這一批人就絕對要找到那個巡查小隊。

而要找到那個巡查小隊,他們就必須要找到沈鴉。

當初這件事爆出來的時候,在社會上引發的反響極大,出於保護以及人道主義,除了在這周圍親身見到過的人還尚且了解一二,所有的信息一概封鎖。

哪怕是王芝雅極力調查也隻查到了這兩點信息。

舉著被水沾濕的拖把,用鞋底踩去水分,王芝雅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去毀掉這個地方,固然這也可以擺脫汙染區,但是,被封異能又變成了小孩,這一條路完全就沒有可能。

這一層廁所被打掃幹淨,扛著拖把,一行小蘿卜頭緊跟著最前麵個子稍高點的少年匆匆趕往下一層,王芝雅綴在最後,她小心地瞥著前麵的小孩及密密麻麻占滿了走廊的攝像頭。

是現在想辦法把消息傳給李月笙他們,還是再等晚上?王芝雅有些猶豫,劉佳當時曾考慮過汙染區失聯的問題,所以他們專門帶了一個用以聯絡的輔助係異能者,這個異能者的異能是可以用血做媒介來交換信息,但要傳遞信息她便要找一個安全點的地方……

猶豫著猶豫著,王芝雅跟前麵小孩的距離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似乎是極為自信自己的安保係統,這棟樓現在除了跟她一樣需要打掃衛生的孩子之外便再不見其他人。

正當王芝雅決定鋌而走險,趁機躲進一間房間先把消息傳出來時,一雙手無聲地貼在了她的後背。

冰冷的手心觸碰到傷口,嚇得王芝雅一激靈,她猛地扭頭,幾乎是出於條件反射她便想到了昨天的那個紙人。

但還好,身後的人雖同樣臉色慘白,身上隱隱帶著股血腥味,但好歹還能看出是個人,隻是前麵的劉海長了些,有些蓋住了眉眼,看不清長相。

隻是,這小孩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腳步不停,王芝雅頭皮發麻,她望著前麵已經走到樓梯口的孩子,有些奇怪地瞥了身後人一眼。

除了剛剛摸了她一下後背之外,小孩低垂著頭,也聽不到半點腳步聲,若不是知道身後有人,王芝雅完全就不會發現他。

不過,他是從一開始便一直在自己後麵嗎?

走下樓梯,這棟樓好像完全就沒有幾樓幾樓的標識,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幾層,眼前除了一眼看不到邊的鋼鐵建材之外,便再沒有其他,而且也沒有連接向外的窗戶。

一路打掃向下,中途幾次王芝雅也在想辦法找機會落隊想去傳遞消息,但不知為何,那小孩仿佛盯上自己一樣,無論她是上廁所拖延時間亦或者是傷口痛拖延時間,那小孩總是會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現然後搭上她的肩膀。

倒是中途的時候她有從那張點著血點的布條上發現了些許不知是誰傳來的消息,但她也完全沒有時間去細看。

一路向下,王芝雅的頭也不知道是被這氣味熏得還是身後傷口牽扯得有些昏沉,算了,相較於繼續想方設法地跟那小孩鬥智鬥勇,她還是等到晚上跟劉佳他們碰上的時候再交流信息吧。

而正當王芝雅徹底放棄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

在踩上黑色地毯,看清窗外景色的一瞬間,王芝雅還沒有反應過來,不是,等等,她不是就下了一層樓嗎,怎麽就,她呆滯地扭著頭,後知後覺地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起,她身旁原本擋著的鋼鐵牆壁竟變成了鏤空的走廊。

鼻腔間湧入的新鮮空氣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讓他們這一眾人紛紛慢下了腳步。

世界顛倒,時空錯亂,在看清窗外景色的一瞬間,王芝雅不自覺地便停下了腳步。

走廊外除了密集陰森的數座大樓之外,勉強能夠看出點三次元的樣子之外,走廊外的一草一木甚至乃至從下方穿梭而過的人群都極為像是2D轉3D失敗的成果。

螺旋升天的街道,扭曲顛倒的樓房,甚至王芝雅還不止一次地看見街道上突然有幾個瞬間黑了一大塊,在下一秒,那一塊缺失的地方又被迅速補上,然後又憑空出現了完全同周圍不相關的場景。

視線從剛剛出現的羅馬柱上移開,王芝雅皺著眉,她的視線尤其是在一些突然出現的金發碧眼,紅色棕眼的人身上重點停留,這些人和他們周圍的場景……

小孩伸手搭上了王芝雅的肩膀,但現在她已經顧不得再同她計較,手中的拖把緊攥,王芝雅不由自主地漸漸接近鏤空點,沒了旁側的阻擋,王芝雅的視野更加開闊。

“……等等,那是海島嗎?”

驚呼出聲,在看清遠處海島的一瞬間,王芝雅瞪大了眼睛。

她總算明白了從她來到這裏便有的一種隱隱的不適感。

她就說,一個華國的汙染區為什麽會出現那麽多黑皮膚藍眼睛的外國小孩。

看來這裏相較於華安縣,它更像是一個把世界各地類似地方雜糅而成的一個混合地帶。

握住鏤空點的手指不斷收緊,王芝雅緊咬著下唇,她望著下方,在某一個瞬間她好像在那螺旋升天的街道上看到了李月笙一眾人的身影,但很快,新出現的地點又再將他們一行人抵消。

“……走了。”一隻帶著汗意的手輕輕地戳向王芝雅的臉頰,小孩咬緊著下唇,聲音都在發抖,“……再不走的話,等他們下來,你今天就沒有藥了。”

“……藥?”

王芝雅從震驚中醒神,她呆愣地扭過頭去,卻發現小孩的劉海不知何時被風吹亂,露出來的一雙溜圓溜圓的眼睛讓她想起了那一晚,那隻衝她搖著尾巴的小狗。

輕舔著下唇,男孩小心地瞥了兩眼周圍,隨後小心地將衣領往下拉,露出了他胸前同王芝雅一樣的心髒,“……那些小孩壞,他們故意不提醒你,但有眼睛能夠發現,你不聽話,他們不給藥,不給藥,你會痛。”

好像許久沒這樣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男孩放下衣領,他微微氣喘催促道:“我先走了,有眼睛,你做什麽,都能看見。”

說罷,男孩望著前麵已經隱隱看不見的人群,他有些急躁地加快腳步,快速往前走,但他還沒走兩步,原本青白色的臉便越發難看,這顆**在外的心髒似乎帶給他的痛苦要遠遠比王芝雅大得多。

前麵那群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話,原本還在快走的人不知為何突然一陣小跑。

要來不及了!

男孩望著前麵的分叉口,瞳孔絕望漸深。

而就在這時,一雙瘦小的手突然抄起他的膝蓋彎,直接將人往懷中一抱,兩個帶著味道的拖把被強行塞入他的手中。

王芝雅氣喘籲籲,她能夠感覺到在自己跑起來時,心髒傳來的不適感,但有了異能的緩解,她還勉強能夠支撐得住。

“……這兩個拖把你能舉起來嗎?別讓它們蹭到我的衣服!”

男孩呆呆地望了王芝雅兩秒,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他臉色升起兩抹紅暈,小雞吃米般快速點頭。

“……我能!”

“好!”

王芝雅一路疾跑,但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在穿過走廊,望著眼前的一眾小門,小門處都有著樓梯,但聽那男孩剛剛的話,似乎這些樓梯通往的都不是一處地點。

“……你剛剛看見那些人進的是哪道門嗎?”

男孩沉默地搖了搖頭。

王芝雅無奈,既然注定跟不上,她想著要不要趁機問問這男孩那什麽藥的事情。

她記得昨天那個男人似乎也說過什麽藥不藥的。

但還不等她開口。

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