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電梯到站的速度要遠遠比王芝雅預想的時間要短，起碼她還沒有想出到底要如何試探沈鴉的方法。
她左眼低垂，右眼凸起，眼白被黑線占據，這是怪物在用著她的身體嚴格看守著沈鴉。
身後的人群分撥依次走出電梯，王芝雅完全沒有身體的控製權，她隻能呆站在沈鴉身邊，看那群孩子從身後背包中掏出了各式各樣明顯老舊的錄像機。
她粗略一瞥，心中暗驚，這些錄像機有些看著年歲久遠，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但有一些卻格外的嶄新，就仿佛是剛剛生產出來的。
這跨年歲久遠的錄像機裏會有什麽線索嗎？
王芝雅還沒來得及細想，她便感受到自己麻木的右半邊身子突然自作主張地伸出手，她接過前麵人遞過來的一把蕾絲黑傘，遮擋在沈鴉的頭上。
“……走吧。”
她聽到她的聲音這般說道。
人群散開，沒了這些人的遮擋，王芝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錯愕地微張著嘴巴，在樓上時，透過樓上的鏤空處她便發現了這片汙染區的雜亂無章，它沒有準確的路標，甚至道路也是在不斷的重組中，可能你上一秒剛剛從這條路路過，穿過街道後你又會走回原地。
就好比現在，王芝雅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一個極具煙火氣息的麵館在不過三秒間便變成了一個小型的三層遊輪。
海浪撞擊著岸邊的礁石，**出陣陣水花，刻意鋪就的紅色地毯上一路從碼頭鋪到遊輪內部，上麵繡著暗金色的花紋，腳踩上地毯，聽著耳邊的海浪聲，王芝雅突然有種衝動。
她想要跳下去好好感受一下這片海域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她還能自欺欺人地騙騙自己，說這是障眼法，但如果這是真的……
不不不，這肯定是假的！
王芝雅心中瘋狂地拒絕第二種可能，她真的無法想象若是真的，這個汙染區的汙染源頭到底會有多麽強大。
汙染區並不是憑空生成，它們在未紮根的情況下，往往會自發地聚集到最近的一個汙染點，在同最近的汙染點進行融合拚湊的同時，汙染區會自動生成一個汙染核心也就是汙染源頭。
汙染源頭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它們令人捉摸不透，但又一定會存在，汙染源頭跟汙染區相生相輔，強弱自然也是掛鉤，所以他們常說的一種摧毀方法是盡最大可能地破壞汙染區的場景便是為了在相生相輔的層麵上削弱汙染源頭。
就比如之前那個內側點，汙染源頭就是那個幽靈，而汙染區就是那個四層樓高的小洋樓，因為汙染源頭能力太弱，哪怕他們知道這地方其實是一個莊園，實際的占地範圍要遠遠大於他們所能看見的，但他們也無法離開洋樓去往其他地方，因為汙染區做不到，所以他們也去不了。
這是之前劉佳特意給他們惡補的知識點，但正因為她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不再是一無所知，她才會真的開始感到恐懼。
輕歎一口氣，王芝雅強迫自己不要再往悲觀的方向去想，既然來都來了，這時候再打退堂鼓他們也出不去，索性她這邊還找到了沈同學。
左眼時不時的望著神色淡漠走在自己身旁的女孩，王芝雅有片刻的出神，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沈鴉看上去還是那麽的奇怪，但在看到她的時候，她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遊輪內部要遠遠比她在外麵看到的要打得動。
走入電梯，隔著一層鋼化玻璃，王芝雅偶爾會看到幾團黑影從腳下一閃而過，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不等她繼續細看，電梯門叮地一聲再次打開。
“……沈小姐，接下來的場合，不要忘了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
似告誡似威脅，王芝雅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飛快地接近沈鴉，在說了這樣一番話後，又匆匆站回原地。
接下來的場合？
王芝雅困惑地眨巴著眼睛，隨著沈鴉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她滿頭霧水地跟在她的身後從電梯內部走出。
而這一走出來，王芝雅震驚地發現，如果說先前那棟大樓中的攝像頭便已經密集到令人想吐的程度，那現在這道走廊也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除了左右兩側及頂部之外，王芝雅還在地麵上看見了零星幾個攝像頭。
不是，你這攝像頭按地上幹嘛啊？
看人底褲？
心中腹誹，在看到沈鴉踩上地毯的時候，王芝雅心中急切，也不知為何，她對這些攝像頭總是有種不太好的聯想感。
望著隨著沈鴉邁開腿而**起的裙擺，她心中急切，但她的身體早就已經被黑線控製，完全無法按照她的心意移動半點。
不過好在按照這個攝像頭的角度應該不會——
王芝雅慶幸的心還未放下，她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安靜錄製著地板的攝像頭突然抬起。
它不斷地伸長，灰黑色的支架在這一刻讓它看上去像一段腐朽枯敗的殘枝。
令人作嘔。
翠綠色的竹竿輕敲著地板，仿佛有所察覺般，沈鴉握住竹竿的手微微一頓，下一秒，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竹竿準確無誤地洞穿了攝像頭的鏡頭。
灰蒙蒙的眼睛微抬，明明竹竿還是試探性地敲擊著地麵，但沈鴉卻好像能夠看見般，她一步步避開突然出現在遠處或者是腳下的陷阱，然後一個個敲碎了地上攝像頭的鏡頭。
“……我總是覺得你能看見。”
王芝雅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沈鴉完全沒有分給她半個眼神，眼前的木門在她走近的瞬間緩緩向兩側打開，但木門後卻看不到半個人影，甚至在走入房間後，也沒有一個人出現。
黑線緩緩從王芝雅的耳朵中抽離，感受著自己右手可以輕微的晃動，王芝雅心頭一鬆，嚇死她了，她還以為自己後半輩子都要忍受這種好似被寄居般的惡心感。
除了暫且還不能動之外，王芝雅打量著眼前的這個房間，這個房間總體是金棕色的色調，奢華的金絲地毯，亮得能夠反光的黃金餐具，極度歐式風的桌椅並不算密集地擺滿了這個房間，還有一個圓弧形狀的落地窗，能夠看到窗外的海景。
但這些並不是吸引王芝雅的點，她微張著嘴巴，不，等等，她的眼睛沒有錯吧？
那是冰塊，不，這個房間的溫度還是正常的，果斷推翻自己前一個猜測，王芝雅遲疑地望著那被放在房間最中間的一套桌椅。
透明隨著窗外光線晃動而光澤感不同的透明桌椅就好像是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仙女教母的魔法般，精致，單單看著便觸動了她這顆早已被上班摧殘的不像樣的少女心。
那是鑽石嗎？
跟男孩一左一右站在房間大門的兩側，王芝雅還在心中比較著那麽大一塊磚石到底要多少錢時，餘光中，她看見了沈鴉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竹竿被身後緊跟著的小孩強製奪去。
此刻，沈鴉穿著那件輕盈而又精致的白色連衣裙，那一向平靜的臉上明明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但王芝雅卻仿佛在一瞬間感受到了她身上傳來的濃濃的無措感。
房間正上方，三張大屏突然緩緩從屋頂下滑。
它們從房間的三個方向，將沈鴉圍在了正中。
剛剛好，王芝雅站的是靠門的位置，在這個位置她正好跟沈鴉是一個方向，她看見那銀藍色大屏中突然閃爍著出現了三道漆黑色的身影。
但跟那棟大樓中的黑影不同，這些黑影隻能勉強看清下巴以下的位置，偶爾移動，但他們也會刻意避開攝像頭，**在外的皮膚也由黑色皮革包裹。
黑影對視，他們仿佛在一瞬間交談了許多，王芝雅看見一直站在一旁的男生突然從口袋中再度把那個小本本掏出來，一行墨色的好像印刷體般的字憑空出現在他的本子上。
完全沒有半點想要遮掩的架勢，男生走到王芝雅的身前，在這個角度，她剛好能將本子上的內容盡收眼底
第一行，坐到椅子上。
沙啞的少年音重複著本子上的內容。
仿佛提線木偶般，沈鴉抬起腳，一步步地接近那個透明桌椅，但沒了那根翠綠竹竿，隻單單憑著身旁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提醒聲，光走到餐桌旁並完好地坐下，沈鴉就一個人摸索了很久。
第二條，從你身前的餐具上找到湯匙。
憑空出現的銀色餐具在透明桌椅的襯托下，泛著微冷的寒光，沈鴉的指尖從眼前一排依次移動。
直到她握住了某個圓弧。
看到沈鴉的手指沒有被那明顯看上去要過分鋒利許多的餐刀劃破，王芝雅聽到自己的耳中傳來一道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其他的輕歎。
第三步，用湯匙舀出一勺牛奶。
沈鴉照做。
第四步，將牛奶送入自己的嘴中。
沈鴉照做。
第五步，用餐刀切割眼前的牛排。
沈鴉照做。
第六步……
沈鴉照做。
第七步……
沈鴉……
……
如果說最初王芝雅還不明白那一道道命令是為了什麽，那隨著每一次汙穢弄髒沈鴉純白衣擺的瞬間，耳邊大屏中突然加重的喘息聲都讓她漸漸明白了這其中的肮髒。
瘦削的幼女身體還正處於含苞期，她們就好像一張白紙，什麽顏色的墨水灑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便會帶給欣賞者什麽樣顏色的美麗。
可以說沈鴉在過去的那段時間不一定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但是在她的身上，這一刻，她便是那些孩子的身影。
完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看下去的，王芝雅腦袋混亂，她幾乎呆滯地看著這樣的畫麵在接下來的行程中一遍遍的重演。
高樓、莊園、海島、深山……
場景不斷變化，大屏中出現的人也不斷的變化，沈鴉身上那件純白的衣服在對方刻意下再不見出場時的美感，它像一條破抹布般掛在她的身上。
那種從內心五髒六腑傳來的惡心感在最後一站，黑線從她身上撤離的那一秒，王芝雅再也堅持不住，她從身後的幻影中走出，用手撐著道路兩側的電線杆，她大吐特吐。
但一早便沒有吃東西，哪怕她現在早就因惡心感刺激得吃不下半點東西，但肚裏無貨，她也隻不過是咳出了一些透明的酸水罷了。
“……你還好吧。”
一隻微涼的手搭在王芝雅的肩膀。
她淚眼朦朧，扭頭卻看見的是沈鴉那張從初始便一直不變的表情。
風吹過，過長的頭發被一節筷子束在腦後，偶爾幾縷垂在身前，反倒讓她在這張稚嫩的臉上看到了那個最為可靠不過之人的身影。
“……沈鴉。”
王芝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嘴裏喊出來的這個名字，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看見一輛黑車橫衝直撞沒有半點想要減速的架勢直衝衝地衝向她倆。
“小心——！！”
飛撲著護著沈鴉的頭將人抱在懷中，王芝雅警惕地扭過頭，在小孩蜂擁著將沈鴉護在最中間的時候，那輛黑車撞上了電線杆，不動了。
王芝雅被擠出人群，她擦去嘴角的水漬，頭腦還沒從這一係列的衝擊中緩神，她便看見那黑車的後備箱突然被打開。
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一群身體**，遍體鱗傷的孩子從後備箱中依次爬出。
那青紫的傷痕看得王芝雅一陣心顫，但還不等她反應，那群小孩齊刷刷地轉過來身，麵向了她。
“……”
滴答滴答——
被刨開的腹腔空空****，稚嫩的皮肉邊緣是被鈍器切割的痕跡，血珠順著他們耷拉向下的肚皮滴落。
一排血淋淋的窟窿呆滯地正對著前方，他們整齊劃一地邁開腳，從人群中穿過，從建築中穿過。
他們像一群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幽靈般走到了地圖未加載區。
黑漆漆一片的洞口，他們整齊跳入。
周圍的場景變換，一瞬間，所有的孩子齊聚在盛大的教堂，象征著和平的十五隻和平鴿從教堂中央散開。
蔚藍澄澈的藍色天空白雲舒卷。
和平鴿飛向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