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一念即可決定一人的生死。

電視直播被匆匆掛斷,往日安靜的病房外,人聲喧囂。

護士匆匆離開,隻留下沈鴉一人,空對著電視。

沈鴉捂住眼睛,為了不讓她這雙異色的瞳孔消失,那些人哪怕已經判定手術不會影響瞳色,仍不敢動半點風險。

透明的淚珠從眼角滴落,黃白色的被單中大顆大顆的淚痕暈染開來。

沈鴉在一片朦朧中,她伸手拔掉手背上插著的輸液針,放在一旁病床的床頭櫃上,簡單的白粥及補充營養的瓜果狼吞虎咽地被她塞入嘴中。

一邊哭一邊被噎得身體打顫。

沈鴉在那時發誓,她一定一定要殺掉這改變她命運的兩人,不惜任何代價。

手中的尖刀一寸寸地劃穿秦嬋的五髒六腑,一張白紙蒙在她的眼睛正上方,借著紙人的能力,沈鴉得以看清楚此刻秦嬋麵上的猙獰。

“你、你不敢殺我。”秦嬋強忍劇痛,她冷冷看向沈鴉,道,“雖不知道你是怎麽繞過那些人的眼線來到這裏,但是你不敢殺我,在這裏,我是永生不死的。”

秦嬋癡笑,永生不死啊,世人誰不想求個長生,她隻是做了每個人走到她這個境遇都會做的事情,不過是一個注定成為她事業的墊腳石罷了,往前數,那位威名顯赫一方的勢力手下沒有幾條不幹淨的人命,更何況——

“沈鴉,你要知道,要不是我,你這身子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玩爛——”

聲音淒厲,沈鴉麵無表情,隻不過刀尖轉了一圈,這人便自己打破了那張根本就唬不了人的虎皮。

“……所以呢?”沈鴉側目看了一眼窗外,心中有些許波動,沒想到那些家夥竟還能撐到現在這個時候,罷了,等這邊的事情解決了,如果那邊幾個還活著的話,她就勉強救下幾個吧。

擼起袖子,從捆綁在手腕內側的紙片中,抽出一雙膠皮手套,沈鴉腳踩在秦嬋胸口傷口處。

帶上手套,沈鴉握住秦嬋的長發,在手心繞了幾圈,她單手拿著一旁放在圓桌旁邊的椅子,在變換了其中幾個椅子的椅腳方向後,原本平直的房間地板右側牆角突然下陷,出現了一節深不見底的樓梯。

黑色的陰影下,伸手不見五指,沈鴉拿起一旁牆壁上的複古油燈,毫不費力地拖著身後的累贅,頭也不回地往下走,她決定速戰速決。

“我不會殺你,不要激怒我,秦嬋。”沒有拋向後方任何一個眼神,沈鴉嘴角含笑,“我涉及黑暗的程度要比你們料想的多得多,秦嬋,你還記得你那條胳膊是怎麽沒的嗎?”

瞳孔震顫,秦嬋厲聲,不敢置信道:“難不成是你!!不、不,怎麽可能,這明明就是那群不要命的軍人,等等,不,難不成是——”

秦嬋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似乎在她出事的那段時間,沈鴉也在那個地方,雖然是作為暗網最負盛名的金絲雀及搖錢樹被上麵的人刻意要求確保安全問題,但早就風急水漲,短短三年接連升官,自信於自己的價值,秦嬋在上麵的幾度強烈要求下並沒有太往心裏去,她當時護送的那批藥水加起來的價值甚至可以買下世界上一座中型旅遊島嶼。

當時她帶的人及沿路的機密性都由她一手承包,甚至為此她還帶上了她身邊幾乎所有親信,為的就是幹一票大的,給上麵那幾個靠著後門關係上位的人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但誰能想到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就在她將沈鴉護送好後,貨物中轉的其中一站竟被那些難纏的華國警方盯上,她身邊的親信因那場突襲死得十不存一,她的手也在那場失敗中因失血過多拖延感染不得不截肢保命。

警方因那批貨物接連抓住了數批同地下勢力交好的多國權臣,打得他們接連幾月都沒恢複過來。

但現在沈鴉竟跟她說,這件事是出自她的手筆,怎麽可能,她當時應該是九歲不到吧?

秦嬋聲嘶力竭的質問及咒罵聽的沈鴉心曠神怡,她彎著唇角,嗅著黑暗空間中那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她想到了那位故人。

沒有人會刻意提防一個身體內埋著定時炸彈且瞎了雙眼的八歲小姑娘。

但但凡是一個有良知的,尚且未被黑暗泯滅的人在發現她身體中這顆定時炸彈後都會對她的來曆產生不解。

尤其是那群好奇心最為旺盛的科學家。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陪那位科研大佬取血研究賠笑的過程中,沈鴉放低了她一向最為吸引那些變態向她施虐的倔強,一位在幾位大佬幾番折磨中都未向他們屈服的小野豹,竟會在一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子麵前搖尾乞憐,極為討好。

那群人在原定的監視標準中放鬆了考核,在陪同那位科研大佬的一周中,沈鴉完全是抱著賭狗心態,大不了就被發現,迎來一頓生死不如的折磨,但如果沒有發現而且她還真的把這條消息傳出去的話,那這些人可就要熱鬧起來了。

並未被這見到秦嬋後強烈的報複心理衝昏了頭腦,沈鴉在挑選人選的時候,她選擇了一位在休閑時間,自然而然說出她們二人共同母語的女研究人員。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這位女研究人員此次來這裏完全就是交流兩國科研新型成果,她並不知道這位教授的真實人品,但她卻對這些海外科學家的真實人品略知一二。

在傷害自己而又不會被其他人發現自己是故意為之中,沈鴉輕車熟練,隻是有一點必須要說明的是,她也沒有想到這個傳遞消息的過程居然會那麽的順利,甚至她傳遞消息後,這位女科研人員竟能造出這般聲勢。

真是很期待能跟這個人再次見麵,不過可惜的是,估計不可能了。

心中遺憾,沈鴉望著麵前緊閉的大門,無聲輕歎,她真的沒有想到一個恐怖組織,忠愛各項嚴重挑釁各大國家法律的黑暗組織竟會有這般荒唐的念頭。

她原以為這些隻會出現在那些中二期小孩的幻想之中。

紙片從手腕中脫落,從縫隙中滑入,隨著一陣咯噔聲響,在幾秒過後,眼前緊閉的大門在秦嬋不敢置信的眼皮底下,房門大開。

借著臉上的紙片,沈鴉看見了,極具科研性冷淡風風格的裝修下,數位身著白大褂的科學家,腹部空空,額頭開瓢,以一種一看就死透的狀態倒在地上。

而豎立在房間兩側的兩人高營養罐中,多個罐體發生了明顯從內打破的破壞痕跡,少數幾個完整的營養罐中,**身體的小孩,緊閉雙眼,本因被營養液泡得腫脹的身體在這一刻卻仿佛被抽幹身體所有水分般,皮肉緊緊貼在骨頭中,青白色的身體在這一刻就好像星際電影中最為出圈的大頭娃娃外星人般,這裏要多虧了曾經沈鴉遇到的一位頗為喜歡外星文化的大文豪,他那說到外星文明便滔滔不絕且從不會詞窮的形容詞,在此刻,哪怕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已經不知道還算不算得上是人的東西,沈鴉也能在第一時間將二者聯想起來。

“怎、怎麽可能?怎麽會!不,這……”

又哭又笑,秦嬋呆滯地全然不顧沈鴉緊緊拽住她的頭發,她頭盡力地向一旁扭去,哪怕頭頂的頭皮已經被撕下不少,刺痛感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她都沒有反應。

她隻是瘋狂地搖擺著頭,死死不願意相信這些人已經死了。

沈鴉低頭,她剛剛上前一步,想要追趕的腳蹲在原地,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手上幾乎是秦嬋一頭的頭發,她又抬頭看了看秦嬋猩紅且稀疏的發頂。

“……”

看來這次還真是把人刺激大了,要知道秦嬋除了往上爬,最為滿意的便是她這頭天生便極為茂盛的頭發,雖說因為那件事搞砸,接連貶職頭發相比之前少了很多,但少有幾次,沈鴉遇到這人幾乎都是在空閑時間不停歇地打理著她的這頭頭發。

“!”

心中突然劃過一絲不妙的念頭,本便不大的房間一眼便可看到底,雖說早就猜測秦嬋看管的這個地方不一定就是那些人的主要研究點,沈鴉這次來的目的本便是為了秦嬋,但沈鴉的心中還是有著些許可能性極低的希冀。

萬一呢?萬一她的運氣就難得好了一次呢?

聳了聳肩。

看來烏鴉沒有好運。

手中尖刀脫手,沈鴉身體快速貼向前方正試圖給那些科學家做人工呼吸及心髒複蘇的秦嬋。

“……”

該怎麽說呢,她知道秦嬋是一時被突然的衝擊擊昏了頭腦,但此刻她還是想吐槽一句,不要再給這些人做人工呼吸了!

他們連心髒都沒有了好吧!

沈鴉預估得好好的,隻要秦嬋不突然清醒,身體發生大幅度的偏移,那她手中的尖刀絕對會準確無誤地將人釘死在那塊操作板上。

但就在尖刀即將抵達的那一秒,秦嬋的身體突然向左方撲倒。

紙片纏繞上尖刀,將其收回,沈鴉微皺著眉,停下腳步,頓在原地。

秦嬋確實沒有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的另有其“人”。

原本已經被吞吃了腹部,絕對已經死透的人突然從秦嬋的右後方撲來,他瘋了一般地撕扯著秦嬋的臉頰肉,秦嬋還沒反應過來,因劇痛的尖叫聲便已經從她的嘴中發出。

“救救——”

她大張著嘴,伸出手,想要向沈鴉求救,但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人”一把咬住她嘴中紅豔豔的舌頭,扯下,吞吃入腹。

“……哇哦。”

麵無表情,沈鴉發出了一聲不知是稱讚還是陰陽怪氣的語氣詞,她將刀柄在手中轉了一圈,步步往後退。

餘光掃向那還殘存了一口氣的人揚起的胳膊,一個肉眼看不見的紙屑殘留在她的手肘處。

隨著那怪物撕扯的痕跡,紙屑東躲西藏,十分輕鬆。

本想在這裏了解了這人的命,但現在看來,或許現在這種折磨才是最適合她的。

沈鴉踏上樓梯,她示意紙片關閉身後的實驗室門。

反正紙人已經盯上了她,不管她這次複活會出現在什麽地方,她都會找到她。

而現在——

沈鴉從脖頸處抽出項鏈,項鏈的中間,那顆在她眼中泛著光芒的石頭,此刻,在紙片作用下,沈鴉微微皺眉,這顆石頭真的好醜,幸好她裏麵穿了貼身的襯衣,沒有讓它貼在她的脖頸處。

不過,沈鴉脫下膠皮手套,她用指尖感受著。

沒錯,這顆石頭確實在微微地發燙。

沈鴉將石頭握在手心,她細細感受著,發現在她走向某個方向時,石頭的溫度竟然在明顯地升高。

這是怎麽回事?

去看看吧。

沒過多猶豫,就算沒有石頭,沈鴉這次本來也是要去往這個方向的。

在樓層間跳躍,紙片卷纏著矮樓外側管道,沈鴉一個翻身,擊破窗戶,進入了一間已經歇業的美容美發店鋪二樓,掀起一角,厚厚擋在玻璃窗前的窗簾,沈鴉垂眸,正看見王芝雅秦煙一行人不知何時竟聚在一起,大片大片散開躺在地上,死像淒慘的怪物呈扇形狀分布,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不到邊。

這些人的實力真的很強。

沈鴉警惕地想著,她的視線著重在秦煙後方帶來的那幾人身上徘徊。

一個身體瘦小的小姑娘,一個穿得亂七八糟的高瘦青少年,一個有些胖的白大褂小胖子及一個在幾人正中心,穿著短袖牛仔褲,整個人透著呆傻的孩子。

除了那個呆傻的孩子實力看上去有些弱之外,其餘幾人都很強,等等,那裏怎麽還有一條狗。

沈鴉視線移動,她著重看向那隻狗,但還沒等她再看兩秒,孩子群的最中心,一個麵容清秀,整個人病殃殃的冷白皮小孩突然扭頭,他準確無誤地看向沈鴉這個方向,來不及合上窗簾,二人對視。

下一秒。

“沈鴉在那裏!!”

高昂的聲線下,沈鴉冷冷一笑。

她飛速後退,眼前的玻璃在一瞬間以中心為原定整麵碎裂。

那人的聲音不但吸引了秦煙一人的目光,同時也吸引了這個“樂園”背後之人的視線。

總算來了。

沈鴉望著麵前的怪物,嘴角扯起。

這還是三年前那次分別之後,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麵目。

雖說隻是要多少有多少的複製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