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改變

“這劍不是給你的。”彭滿冷聲糾正,不過看著杏青那雙迅速失神的眼睛,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以後會給你找柄更強大的。”

“真的?”少女原本逐漸黯淡的眼睛又開始恢複生機,一閃一閃的,仿佛擁有整個星空。

“當然,不過你現在的任務,是用它殺我。”

“殺你?!”杏青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錯,殺我。”彭滿脫掉自己的鎧甲,用手比劃著自己的脖子:“朝這刺!”

“這……”杏青瞬間失神。縱然她是回音女徒,縱然學過聽過見過無數怪事,可她就是不相信活得好好的彭滿會自殺。不對,是要求“被自殺”。

“放心,你傷不到我。”

“那……好吧。”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服從命令。幽黑的劍,沒有一絲光芒一點聲音得朝心中預定的那人斬去。

彭滿見劍動,立刻進入寂滅。可是,他失望了,因為少女手中的大劍,在寂滅之中紋絲不動。這隻有一個解釋:速度太慢,慢到放在寂滅裏根本看不出在動。

“搞什麽!”脫離寂滅的彭滿大吼。因為直到現在,少女手中的劍距離他的脖子,還有三寸。

“我……”女孩哭了,大滴大滴淚水滾滾而下。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盡管帶有部分女王屬性)當麵斬殺自己選定的人,實在太過殘酷。

“也怪我!”彭滿沒有好脾氣,但不代表他是隨便拿人出氣的懦夫:“是我沒說清楚。我不是讓你真的殺我。是進行一種修煉。這種修煉辦法很特殊。在你劍斬傷我以前,我有足夠的辦法避開。明白嗎?”。

“那你不早說!”不知是接受了解釋,還是被彭滿難得的軟言細語所哄,反正妙音女徒此時沒有一點修仙者的樣子,倒像地球的鄰家妹妹,配合那種源自骨髓的清純氣質,確實讓人著迷。

不過彭滿很快便發現一些不對的地方。比如,對方剛剛傷心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多少悲色,比如,現在破涕為笑,也沒有真正破涕微笑的樣子,總之臉上表情似乎很死。再想想以前,仿佛一直是這樣。

彭滿的心突然**,就連瞳孔都凝成一點,那是對待大敵才會出現的謹慎。因為,杏青的表現,絕不正常!

不說那張讓人感覺皮笑肉不笑的臉。就說一個女人,見麵伊始。就肯為了一個陌生男人的一句話,帶人在屍山堅守許久,就算遇到生命威脅都不撤退。這表現,也太不像女人——除非懷有目的。

而現在,這個女人通過手段,掌握了回音穀的防禦大陣。雖說她曾保證,元陣無人可控,但一個騙子說出來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少女察覺到異常,不得不說,女人都這方麵有著天然的直覺,就算彭滿沒有叫破,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化,可她就是察覺到不妥的氣氛在慢慢擴散。

“怎麽了?”她詫異地問,剛剛明明還好好的。

“沒什麽。”彭滿不想揭破激怒對方,因為黑劍握在杏青手裏,鑄造黑劍的魔化源物之精,絕對能夠刺破鎧甲防禦,他不怕,怕的是偷襲念奴。

正在煉丹的念奴異常專注,專注無法及時躲開偷襲。

“那還試不試?”杏青握著大劍,劍尖在彭滿脖子與女孩後心直接不斷晃動。

“這是警告我麽?”彭滿盯著對方的眼睛,發現其中有一絲被隱藏得很好的慌亂,那是不敢看他想要躲閃,又努力強撐不回避的慌亂。

“不用試了,這些日子你已經很辛苦。”彭滿找著借口,同時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對方出手殺傷女孩的角度。雖然他的戰力高達7階,杏青隻是小小的合體。但那麽會演戲的一個人,誰知道展現出來的修為,是不是真正的修為。

“主人……”杏青似乎察覺到不妥,開始用另一種方法麻痹對手。

“對了,我從沒問過,你是哪個門派的?”彭滿不上當,依舊不動聲色的轉移杏青注意。他不是別人,他不會容許這麽一個定時炸彈繼續在身邊潛伏下去,他要找機會一擊斃殺。

“我是回音穀的人!”杏青堅定地說。這是妙音慣例,也是她們能夠獲得聲譽的地方。當妙音女徒心裏決定一個男人,便會徹底拋棄原宗,將一切奉獻給對方,並且,不算違反門規。

當然,沒有哪個傻子在得到賢內助後,不對妙音宗進行回報。這同樣是一種生存準則,甚至比其他所有隻重眼前利益的宗門,獲得的回報更大。

連自己的出身都不敢泄露?!

彭滿的心沉得更加厲害,沒人知道他來自地球,也就是說,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仙界土著,了解很多仙界的訊息。而不吐露出身宗門,通常是不想讓敵人了解自己的攻擊手段。

“不試的話,我去休息,種植田真的很好,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杏青握著劍,向女孩走去,同時稍稍翻轉劍刃,似乎想要還給彭滿。但她握著劍柄的姿勢,隨時都能發出致命一擊。

“你要喜歡,可以拿去把玩兩天。”彭滿再次試探,他想知道對方究竟打不打算現在動手。

杏青疑惑了,她從不覺得彭滿是好說話的人,有時甚至表現出相當程度的暴躁和血腥欲望,自從她決定跟隨這個男人,就已經做好挨打挨罵的準備。

因為有時看彭滿,確實喜怒無常,就像瘋子那樣。而她要做的,則是一點一滴,感化這個瘋子,在對方心裏留下深不可滅的印記。

這是妙音女徒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主人,杏青是不是做錯事了?”她思索片刻,決定捅破窗戶。她有一種預感。照這麽進行下去。自己一定會失去獲得那種境界的機會。

“這是講和?還是繼續麻痹?看來不打算今天翻臉動手。”彭滿不動聲色的衡量,然後說道:“沒有,怎麽可能做錯……”

“錯”字剛出口,他便瞬間開啟寂滅,用得到的一億敏捷快速衝到杏青身前,先一把抓住對方握劍的手甲,再將頭盔掀開,最後是用握在對方手中的大劍。回斬對方的脖子。

雪白的脖子,再有一瞬便會滾落在地。

就在這時,彭滿看到料想不到的一幕:隨著他掀開頭盔的粗暴動作,一張薄薄的人皮,被頭盔的一角刮帶而起,飄在空中。

人皮底下,是一張精致到極點的臉,潔白的皮膚,濃淡適宜的睫毛,還有那雙雖然不是很大。但閃爍著無窮光芒的漆黑眼珠。

這,才是杏青真正的麵貌。

一直以來。彭滿都認為,他見過的女性,以紫萱和念奴為最美,當然,念奴還沒長大,在韻味上始終差麵紗少女一些。而杏青,則隻能歸入二流,因為她的臉並不是非常好看,她吸引人的地方是氣質,那種自內而外散發的清純氣息,對任何男性都有莫大吸引。但氣質不能代替一切。

可今天,彭滿知道自己錯了,因為現在半依在他懷裏的女子,容貌絕對是一流中的一流,甚至因為氣質強烈的原因,顯得比紫萱更有魅力。

錯的不止是容貌,還有先前的猜測,對方之所以表情異常,不是心懷叵測,而是因為帶著麵具。不管那麵具製作的多麽精致,都無法讓表情與心跡完全配合,更何況,麵具還有遮蔽眼睛的作用。杏青眼睛,比她露在外的還要美麗百倍,千倍。

彭滿知道自己犯了多疑的毛病,或許是本性,或許是仙界的特殊環境,反正他對自己和女孩的安全異常敏感,凡事涉及到此,都會小題大做。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錯還未完全鑄成,至少為了防止想象中的“敵人”反撲,他沒有選擇直接扭斷對方的脖子,至於那柄回斬的大劍,在寂滅之下,總能挽回。

於是他動了,先是收回突然加諸與劍柄的力道,再用用空閑的手夾住杏青小腹向後回旋。

刷!

寂滅消失。世界恢複正常。

女孩和他一起旋轉著摔在地上,而彭滿的嘴,結結實實封住對方的檀口。

錚——

黑劍落地,撞出仿佛鳴箏的弦音。

當然,生死一線的兩唇相接,根本算不得吻,更別提什麽甜蜜滋味。所以,和對方一起穩定下來的彭滿,沒有絲毫不安,他將杏青重新抱起,然後撿起長劍。再回頭,少女的眼中已經含滿淚珠。

她癡,她瘋,她為了自己臆想中的愛情,能夠奉獻一切。但這不代表她傻,剛剛的一切已經讓她明白,彭滿想殺了她。毫不猶豫的出手,毫不猶豫地斬殺。若不是到最後,為了莫名其妙的未知原然收手,她現在已經是具屍體。

冰冷的屍體,不會在對方心中留下任何印記的屍體。

“為什麽?”她問出最想問的問題,也是足以將她的靈魂拖入深淵的問題。可她並不後悔,就算答案會讓她的心徹底化為灰燼,她也要勇敢的知道答案,因為作為飛蛾,一輩子隻有一次撲火的機會。撲了,不管什麽結局,都是死亡。

差別隻是幸福而死,或者傷心而死。

彭滿這才發現,對方的實際年齡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大,她以前戴著麵具的時候,大約在二十左右,可現在來看,頂多十六,或者十五。

“怪不得要戴麵具,除了遮掩絕世容貌避禍,恐怕還有掩蓋年齡的作用。”

仙界年齡不好判斷,但那是指18以上的麵貌,凡十八以下,大約全是真的。因為沒人會將略顯稚嫩的麵容,永遠定格在自己的臉上。相對來說,十八或者二十或者三十,才是最佳選擇。

“你殺我,為什麽?為什麽?”一種枯槁的灰,慢慢爬上杏青的眼睛。

“為什麽殺我?”她根本沒看彭滿,仿佛隻在自言自語:“當初我用采集靈植的名義。瞞著師父從更天偷偷下界。誰知剛到散修廢墟。便遇到了恐怖黑雨。若不是躲得及時,早就死了……躲進地下丹室,又被人覬覦美色,遭到接連不斷的騷擾,威脅,逼迫。可我沒有屈服,為了保住貞潔,用盡手段。到最後,整個丹室隻有我還活著。於是,我躲在空洞的讓人發瘋的地下,天天盯著陣法。”

“我和他們不同,他們遇到末日隻有絕望,發瘋。可我知道,九天的蒼穹之下,必定有一個屬於我的英雄。他會來到散修廢墟,會將我從黑暗拯救出來,會把所有怪物殺死。最終還會拯救整個仙界。”

“我一直相信有這麽一個人,所以才能恐怖的地下懷著希冀堅持。堅持等待他的到來。”

“那天,他終於來了,終於救了我,救了整個廢墟的幸存者。雖然我沒能親眼看到誅殺邪惡怪物的場景,但那座高高堆起的屍山在告訴我,他就是我在等的人。”

“當我追尋戰鬥足跡爬上屍山頂峰,便見到一個穿著鎧甲的武修,靜靜坐在地上。他沒有睜眼,沒有動作,甚至身上沒有一絲氣息,一點波動。所有人都認為他死了,可我不那麽看,我看到讓惡心發抖的陰霾,在沒有接近武修之前便遠遠逃開。它們害怕那個武修,它們害怕我的英雄。”

“從那刻起,我的命運便已注定。我知道,他將是我追隨終身的主人,丈夫,也是拯救整個仙界的英雄。可惜,能看出這點的人不多,人的貪欲是無限的,被貪欲蒙蔽的眼睛是瞎的。有人看上了武修的劍,有人大叫武修死了,有人還要趁火打劫。”

“我想要接近我的主人,我想讓我的主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攔在他們前麵,那時候,他們中有很多修為高過我。但我不怕,因為我知道我英雄誰都無法打敗,更不會讓我陷入危難。”

“可出手的卻不是主人,而是主人的妹妹。她是那樣的冷酷,狠辣,隻用一劍,便將所有冒犯者斬殺殆盡。那殺戮的一刻,破滅了我的幻想。人們都說,妹妹是哥哥的影子,她出手的動作,已經足夠讓我了解到武修的性格。”

“我知道,我的一生會過得很苦,因為上天為我選定的丈夫,根本不懂溫柔。他是為殺而生的長劍,不是花叢中的蜂蝶。可我沒有後悔,從不後悔,我一直跟著他,為他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我甚至做好被打被罵被羞辱的準備,可我萬萬沒想到,我的英雄,我的主人,上天為我選定的夫君,有一天會殺我,就像拔掉路邊野草那樣毫不猶豫的殺我。”

“為什麽?”她抬起頭,用絕望的灰暗眼睛盯著彭滿:“我的主人,告訴我,為什麽殺我?我會死,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屬於你,你想我死,我絕不苟活,甚至都不用你出手。可我隻想最後問一聲為什麽?為什麽?”

一行帶血的淚珠,從她的眼眶劃落,那鮮豔的顏色刺得彭滿煩躁不已。他沒想到杏青對自己抱著這樣的心思,或者說,末日的危難,讓他根本沒有心思注意這些情情愛愛。若是地球,被這麽美麗的少女所愛,一定是非常驕傲的事,驕傲到恨不得在各大衛視做十分鍾廣告讓天下共知。

可這是末日,根本容不下情愛的末日,在這裏,除了生或者死,沒有第三選項。所以,他雖然感於少女癡心,卻沒有回應對方的意思。

同時,他還有一份愧疚,他知道,女孩之所以活著,是因為她想得到答案,一旦答案揭曉,便會迎來毫無疑問的死亡。就算彭滿強行把她救下,活著的也隻能是具行屍走肉。

因為那個答案太過殘酷,他之所以想殺對方,隻是因為懷疑,而這種懷疑,又等於是在將少女以前的付出統統抹殺。在少女天真的愛情幻想裏麵,根本容不下懷疑。

“為什麽?”杏青眼中的枯槁更加厲害,就像隨時都會散去的殘損燭光。

彭滿猶豫了,這一刻他有些不想照實說出答案,不管因為想贖己過,還是因為舍不得這個懷著美麗憧憬的少女消逝,總之他有一種編個謊話糊弄的衝動。

但他不能那麽做,末日的經曆,已經讓他不屑於欺騙,哪怕是善意的欺騙:“是的,剛剛我是想殺你……”彭滿從表情的誤會說起,說到他的所有猜測,以及最後為什麽選擇出手。

誰知少女聽後,卻沒進入哀莫大於心死的狀態,甚至就連原本枯槁的眼神,都在恢複神采。然後,她笑了,是那種極為開心的笑,配上她渾然天成的清純,甚至讓彭滿瞬間失神。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必將屬於我……”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仿佛在感謝冥冥中的命運:“我知道,你對我也有了感覺,所以,你才會注意我的一眼一行,每一個表情,所以,你才會那麽難以容忍我的欺騙。是啊,是我先用假麵具欺騙得你,這事不能怪你。”

說完,她睜開眼睛,恢複原本那個神采四溢的少女形象,然後走到彭滿身前,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重重吻了一下,又迅速逃開,逃到種植田的陽光之下大喊:“沒關係,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承認自己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