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世家
夜色如墨，蟋蟀的叫聲此起彼伏，與房間內燭火燈花的劈啪聲融合在一起，有時候覺得很清晰，有時候，又有些模糊。
周悅半閉著雙眼，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解憂葫蘆裏的老酒，在他對麵，是平靜而坐的克萊兒，她如今似乎也曉得入鄉隨俗，以往她那件特立獨行，非常顯眼的黑色的鬥篷，也早早收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淡青色的漢服，頗有韻味。
兩個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對坐著，似乎是完全融入了這夜色之中。
“克萊兒，你的意見呢？”
良久，周悅才開口詢問道，雖然他說的沒頭沒尾，不過克萊兒卻是肯定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那就是有關於是否去當海盜來賺一票的事情，畢竟七百萬金的缺口實在太大，這是關乎長久戰略的事情，周悅不想冒險也得冒險，但此事他也不好意思去詢問蔡琰，所以隻好問克萊兒了。
“大人，我沒有什麽意見和建議，不過，如果您沒有做出決定，那麽什麽也不用提，而如果您已經做出決定，那麽您必須得確保幾件事，首先應該是與那位馬超將軍的聯姻，這件事是基礎，達不成的話，您就不能離開，其次，您需要至少組建成功兩大兵團，這樣一來，您就不會有後顧之憂，第三，您需要妥善處理好很多人之間微妙的關係，當然這一點可以交給蔡琰去做，相信她會做得很好，而第四，您必須要組建一支精幹且強大的海盜隊伍，另外還需要優質的海船，隻有做好這完全準備，您才能出發，否則，還是不要離開好了。”
“嗯，有道理，克萊兒，我覺得你簡直可以頂半個軍師。”周悅嘿嘿一笑，再次狠狠灌了一口酒，心中的思路越發清晰，不錯，他必須要鋌而走險，七百萬金的缺口，太重要了，這是關乎於他的諸侯國能否在未來發展上迎頭趕上的關鍵，不冒點險怎麽行？
而如此巨大的資金缺口，便是馬超都拿不出來的，想當初他還是依靠周悅借給他一百萬金才才渡過最艱難時刻呢！
但他要去大海中做海盜，就必須要獲得與馬超的聯姻資格，一念及此，周悅也坐不住了，他不能就這麽下意識地抗拒，他得主動出擊，因為萬一馬超那家夥不同意，他豈不是全完了，所以，他得親自走一遭，這樣才會有誠意。
“喬斯林，辛霍！你們兩個過來。”
周悅當即就招呼兩個親兵頭子過來，“喬斯林，你立刻隨同辛霍趕往葫蘆島海城，辛霍，你去告訴你祖父，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盜船隊，嗯，具體的造價什麽的都好商量，另外，航海的水手什麽的，最好一並給配備了，另外時間很緊，最好在三日內給我答複，你們兩個立刻動身。”
打發走喬斯林和辛霍，周悅又令人備馬，同時派人通知蔡琰，以及，正準備出發的李銳，他要親自前往漠河。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親衛來報，鄧老頭兒正在外麵求見。
聽到這個消息，周悅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老家夥，還真沉得住氣啊，他從吃了晚飯就一直在這裏等，沒想到足足等了大半夜。
當即周悅就讓人請鄧老頭兒進來，而不出他所料，一見麵，鄧老頭兒就涕淚橫流，滿是淒苦地哀嚎道：“賢婿，救命啊！”
單論這一點，周悅當初在蔡琰跟前的表演就差出十萬八千裏啊，你看這老家夥，多麽情真意切，傷心得就像是死了老爹一樣，不去當影帝，真是浪費。
“好了，把這一套收起來，我時間很緊，給你三分鍾，想說什麽，盡管就說吧，都是自家人，客套什麽？”周悅沒好氣地道。
“呃，嘿嘿，賢婿說得好，都是自家人啊，的確不用客氣。”鄧老頭兒的一張老臉，瞬間轉變，不過旋即又變成哭喪臉道：“賢婿，這次的事情，真不是你的主意？你知道的，這段時間，咱們家的確是賺了很多，但是，但是，老頭子我也不是不識大體啊，幾乎全部的利潤，都無償上繳國庫，家裏人都是三天才見一次葷腥，這日子雖然苦了點，但這都不是為了賢婿的大業麽？除此之外，我們是真的沒有其他想法啊，所以，所以，蕭家丫頭的那個方案，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當然，老頭子可以在此保證，絕對不會讓輜重營拖兵團的後腿。”
“哦，這樣啊！你是不是剛才去見了青銘？”周悅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鄧老頭兒一眼，別看這老家夥說的情真意切，多可憐的樣子，但他還能不知道底細？
鄧家幾乎是壟斷了整個軍隊的後勤補給，從投石車到八牛弩，再到各種裝備武器，甚至是行軍的軍糧等等，這其中的利潤是可想而知，否則鄧家怎麽可能聯合起其他二十多個家族，鼓搗出一個商業聯盟？
除此之外，鄧家還大半壟斷了航海貿易，包括平民作坊，這都是當初金立熙的成果，不過勝者為王，敗者賊寇，這些小作坊卻是轉而被鄧家給接收了，不誇張地說，現在鄧家直接就能影響鞍山黑城的十萬民眾，間接的影響，也可以達到數十萬人，這可比金立熙要更勝一籌了。
非不如此，軍方一係和柳月的內政一係怎麽會聯合發難呢？
便是周悅，都是在有意識地削弱鄧家的影響力，比如之前從工坊中分離出來的兵甲坊，就全權交給王大中父子，而非鄧老頭，因為兵甲坊的利潤更大，尤其是預備向東北軍區和靖北軍區出售的各種製式套裝，初步預計，至少能夠在未來兩個月中，為他們賺回兩百萬金。
“咳咳，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賢婿，老頭子我這，也不是怕耽擱賢婿休息嘛，這才大戰完畢，聽說賢婿也是九死一生，萬幸祖宗顯靈，才化險為夷，隻是，這種大事情，青銘那小娃娃，怕也做不了主吧？”鄧老頭兒畏畏縮縮地道。
周悅一看這鄧老頭的樣子，就知道，這老家夥肯定是在賀青銘那裏吃癟了，賀青銘是誰啊？她的鐵腕手段在周悅勢力中，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而青衣兵團，也不是周悅腦袋一熱就想出來的，而是專門為賀青銘打造的，在這種情況下，賀青銘怎麽可能容忍有半點瑕疵？
不過周悅也不會揭穿出來，想了想，他就笑道：“這樣如何？我不會讓青銘直接從輜重營抽調核心工匠，也不抽調你的所有苦力，我讓青銘重新招募，重新組建，這樣總可以了吧？”
周悅此話一出，鄧老頭兒的臉色就是一變，周悅這個方案聽起來是不會損害鄧家的利益，可是，這卻恰恰是最陰損的啊，因為鄧家依靠的就是整個軍隊的後勤，如果青衣兵團繞過鄧家，自立門戶，那就等於是失去了大客戶，簡直是滅頂之災啊！
而一旦這個成為定例，以後的三大兵團，以及更多的兵團都將繞開鄧家，那鄧家才是真的完蛋了。
“這個——這個——賢婿——好吧，我們還是不用這麽麻煩了，外來招募的工匠，怎麽能比得上咱們的輜重營，賢婿你放心，老頭子絕對配合，要人給人，要物給物，絕不含糊！”鄧老頭兒這反應倒是很快，畢竟按照蕭觀音的方案，他頂多是一塊蛋糕分出去三分之一或者是一半，但誰能想到，周悅會更狠，直接就把所有蛋糕都搬走了，這不科學啊！
“這樣才好嘛，老頭兒，我知道你們鄧家的辛苦和功勞，也知道，你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讓鄧家成為世家大族，但是老家夥，你認為，一個家族想成為世家大族，必須要做到那幾點才有可能？”此時眼見鄧老頭兒服軟，周悅這才放鬆口氣，循循善誘道，他不是不給鄧老頭兒麵子，也不是不念功勞，而是有些事情，必須要有底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否則的話，若任由鄧老頭兒這麽胡搞下去，他這小小的諸侯勢力還要不要混了？
“呃，這個——”鄧老頭兒也有點受寵若驚，雖然周悅從來沒有喊過他嶽父什麽的，但那畢竟是形勢，而類似這種談心一樣的談話，卻是更見親切，也更加重要，因為這代表了周悅的看法和所要求的底線。
“沒關係，你可以大膽說，其實我倒是很期望，你們鄧家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世家大族的。”周悅微微一笑道，心裏卻在想，臥槽，老子簡直是越來越腹黑了。
而在周悅的鼓勵下，鄧老頭兒似乎也是有了勇氣，畢竟振興家族這就是他的理想啊，古代人基本上都是這個思維的，“呃，這個——我知道，必須要有很多金子，當然有足夠多的金子是不夠的，還要有足夠大的權力，最好，來個一門三進士，或者一門雙宰相。”
“一門三進士？一門雙宰相？”周悅也忍不住笑起來，果然是好報負，和這老家夥的偉大理想相比，自己真是弱爆了。
“好吧，老頭兒，賺錢沒錯，賺大錢也沒錯，什麽一門三進士也沒錯，假若我能夠有資格幫你的話，我肯定會幫你，但是，這些都是表麵的東西，以你這老家夥的智慧，應該不會不知道，什麽才是世家大族的基礎吧？不是富甲天下的財富，也不是位高權重，而是最基本的處事方法，以及行為底線，還有明斷時局的睿智！缺了一點都不行！那什麽萬貫家財，也傳不了幾代，宰相的權力，也不能永葆平安，低調才是王道，老家夥你覺得你們鄧家現在算是低調麽？不要樹立太多的敵人，也不要老是想玩什麽陰損的把戲，想成為世家大族的第一步，就是要讓人忘了你，不然的話，時時刻刻都有無數人在議論，那簡直和在火堆上烤有什麽區別？那不叫世家，那叫新貴！好了，你回去吧，該怎麽做不用我教你吧，與其多賺些金子，你還不如給我培養或引薦幾個人才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