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繼帝長公主大婚之後,千寧郡主的親事也開始了籌備。

等到知道郡主已經定下了夫婿之後,原本觀望著情況的大臣們又上演了一出捶足頓胸,後悔不已的場麵。

隻是不論他們有多不甘心,郡主夫君的位置也不是他們能夠觸碰到了的。

皇宮中,鬱千逸也收到了千寧即將大婚的消息。

鬱千逸在奏折上批閱了一個閱字,靜靜合上今日的最後一張奏折。

窗外新樹正綠,淡淡花香彌漫,帶著清甜的氣息。

鬱千逸看著外間的景色,心中突然就湧起了一些觸景傷情的意味。

“汪德全,這個宮裏,是不是又冷清了許多?”

“皇上,奴才隻知道伺候好皇上,冷清這兩個字,奴才不懂。”

汪德全站在一旁,輕輕研著磨,聽聞鬱千逸這句話,低眉順眼回答道。

鬱千逸其實也沒有想要得到汪德全的回答,他看著外間柳樹出神。

墨兒出嫁了,父皇母後也一起出宮遊玩了,這個皇宮中,好似突然就剩下了他一個人,孤寂冷清。

恍惚間,柳樹下好像出現了一個豔/麗身影。

那人有著張揚明豔的笑容,她向來驕傲矜貴,卻獨獨會對他溫柔如水。

“趙玉鳳,叩謝皇恩。”

午夜夢回之時,這句話偶爾會響徹在腦海之中。

鬱千逸看著掌心的紋路,心中卻是淡淡的澀意。

“汪德全,寧兒大婚,朕要親自為她主婚。”

汪德全心中一顫,輕輕應了一聲是。

皇上此去邊關,怕是為了另一個人。

千寧的大婚很是熱鬧,比之千墨大婚之時也不遑多讓。

皇上親臨鎮國王府為千寧郡主主婚,更是證明了皇上對鎮國王府的倚重。

婚宴正鬧,鬱千逸卻悄悄離開了喧鬧的宴廳。

他靜坐院中,空中明月沒有一絲阻擋,仿若直接照到了人的心底。

千墨悄聲而來,她走到鬱千逸身旁坐下,把手中的醒酒茶放在鬱千逸麵前。

鬱千逸端起醒酒茶,喝下一口,原本應該解酒的茶卻好似沒有絲毫作用。

千墨看著空中明月,突然開口:“皇兄,這些年,你為何都沒有子嗣?”

鬱千逸微愣,他下意識看向千墨。

千墨收回目光,輕聲道:“阿依以前對我說過,皇兄宮中的妃子們,好像依舊是完璧之身。”

鬱千逸眼眸微垂,他撫摸著茶杯上的花紋,輕聲道:“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是我的期望。”

當年大權不穩,他年少登基,四麵受敵。

他自小見到了父皇對自己母後的愛護之意,言傳身教之下,他又怎麽會想娶後宮佳麗,左/擁/右/抱。

大臣們上奏,奏請他廣納後宮,他冷眼旁觀著這些大臣,看著他們為了將自己女兒送進皇宮使出渾身解數。

為人父者,怎能這般自私,將自己女兒推到一個花心濫情的人身旁。

他多次以年幼之由拒絕,卻在又一次聯名上書之後,他沉默了。

參加左相府宴時,也是因為他被逼急了,他想要逃離一下皇宮,就算是去到他當時最為厭惡的左相府,他也甘之如飴。

“皇上,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做皇後。”

最開始看到那個明豔的少女時,他並未生起過其他心思。

隻是聽到她這般驚人之語後,他才認真打量起她。

若是納妃之事無法逃避,那他就隻能選擇一個人來為他擋掉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左相之女,地位尊貴,若是她可以入宮,在囂張跋扈一些,不是剛好可以幫他的忙嗎?

於是,一個荒唐的賭約才說出了口。

四年時光,也悄然而逝。

“皇兄,你的心,隻有你自己才清楚。”

千墨看向鬱千逸,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依舊寬厚,帶著熟悉的溫度。

“你要幸福,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

鬱千逸明白千墨的意思,他苦笑一聲,低聲道:“墨兒,你忘了,陳雨薇。”

“皇兄,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是你自己看不透。”

鬱千逸身體一僵,隻聽千墨道:“陳雨薇以下犯上,對父皇母後下毒,本就是死罪,當初她奪刀自盡,也是給了自己一個體麵。錯的人是她,自盡的人也是她,皇兄,為何你要覺得抱歉呢?”

“陳雨薇,畢竟是她娘。”

良久,鬱千逸才輕輕說出口。

是啊,因為陳雨薇是她娘,所以她也才會離開的吧。

千墨第一次見自家皇兄這個模樣,她歎了一口氣:“皇兄,等待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的。”

你也是現在才想明白,原本自己是喜歡她的。

可她卻不知道,她一直以來,知道的就是一個事實,你不愛她,她的母親為了自己一生癡狂的愛情,落得這般下場。

她又該是何等的堅強,才能繼續等下去,等一下永遠也不可能愛自己的人。

若是她也走上自己母親的老路,又該是何等悲涼?

“如果想她,你就去尋她,若是她有了新的良人,你便學著放下,若是她也在等你,便是兩生歡喜。”

千墨起身離開時,留下了這句話。

汪德全站在樹旁,不敢上前打擾出神的鬱千逸。

汪德全其實也看得通透,隻是這些話,殿下可以說,他卻不能說。

天色漸亮,鬱千逸沉默站起身,轉身往外走去。

晨光微露,一輛馬車絕塵而去。

容古城,是南華的一個小城池,它沒有青衣城那般繁華熱鬧,卻獨有一份避世的寧靜。

容古城南街上,有一座久遠的宅院,院子雕梁畫棟,雅致漂亮,可卻常年無人居住,隻有幾個下人守在宅院中。

前兩年,這座無人居住的宅院卻突然來了許多身著華衣的侍女小廝,還有高大健壯的護院們。

精致的馬車之上,走下了一位錦衣美人,她出現時,好像將小小的容古城也照得微微發亮。

整個容古城都轟動了,大家都在談論這位突然出現的美人,後來才知道,這位美人是皇城中的官家小姐,容古城水土養人,特意將小姐送來容古城靜心休養。

隻是這位小姐卻不大愛出現在人前,偶爾幾次出現,也是在容古城七夕佳節花燈會之時。

於是今年的七夕佳節,明明還有兩天才到,卻有許多年少風流的公子哥摩拳擦掌準備來偶遇這位美人了。

七夕佳節之時,無數還未婚配的男女都拿著漂亮的花枝,若是有意,便將花枝送給自己心儀之人。

一個擺放著漂亮花燈的小攤前,一位碧衣美人正靜默而立。

她看著眼前流光溢彩的花燈,輕輕伸手拿下一盞。

這是一盞很平常的花燈,上麵描繪著一顆茂盛的綠樹,樹下石桌旁,坐著一個少年,少年的不遠處,依稀跑來一個紮著雙髻的少女。

茗香把錢遞給攤主,攤主這才收回看向碧衣美人的目光,確認自己沒有流口水之後才接過茗香手中的銀兩。

“姑娘,銀子給多了,等我給你找錢啊。”

剛剛走出兩步的茗香倒是一怔:“銀子沒有多啊。”

攤主是一個年輕人,故作瀟灑地一甩頭發:“小生的花燈贈送有緣之人,今日有緣之人是這位姑娘,自然便是給多了。”

攤主的話語一落,原本還圍在攤前看花燈的幾個年輕小姑娘麵色便是一變,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了。

“茗香。”

趙玉鳳眉頭微蹙,輕聲叫茗香。

茗香連忙應了一聲,也不再理滿嘴胡言的攤主,轉身就跟了上去。

隻是看向趙玉鳳的視線卻是越來越多,也不知道為何,今年突然就多出了這般多的孟浪之人,以往她在皇城時,又有誰敢對她說出這般話。

況且就前兩年,她也從未遇到過這般情況,若是依照她以往的脾氣,那個小書生早就不知道被人揍了多少遍了。

趙玉鳳腳步站定,一下子就失去了興致。

她把花燈放到茗香手中,低聲道:“我累了,我們回吧。”

“是,小姐。”

茗香點點頭,連忙接過花燈,護著趙玉鳳往回走。

趙府在南街街尾,門口掛著兩個紅紅的燈籠,照亮回家的道路。

從熱鬧到慢慢寂靜,趙玉鳳輕呼出一口氣。

或許真的是這兩年的修身養性,將她所有的怒氣都已經給磨滅了。

“小......小姐!”

身旁茗香聲音突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趙府前的人,好似看到了鬼似的。

茗香拉著趙玉風的衣袖,聲音驚訝:“小姐,您快看。”

“什麽?”

趙玉風抬頭,看到站在府前的人時,驀然停下了腳步。

她肯定是在做夢,不然,為何隻出現在夢中的人會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鬱千逸看著不遠處的趙玉風,看到她臉上怔愣的神色,原本忐忑的心突然就放了下去。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站定不語。

趙玉風呆呆地看著他,半天換不過神。

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淚早已決堤,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滾落在地。

“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愛哭。”

鬱千逸輕歎一聲,伸手輕輕為她擦去眼角的淚。

“皇,皇上?”

趙玉鳳輕輕開口,好似聲音重一點都會讓眼前人消失不見。

“是我。”

鬱千逸沒想到,再見她時,她竟然會消瘦成這般模樣。

“對不起,我來晚了。”

鬱千逸伸手,輕輕擁住麵前人。

趙玉鳳聞到熟悉的味道,慢慢伸手拉住眼前人的衣衫。

“為什麽,你現在才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確定,眼前人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人,而不是她夢中,一碰便碎的幻影。

我以為,我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你當真對我沒有一點點的動心,我以為,你早就嬌妃幼子,環繞身旁了。

隻有我一個人,傻傻守在這裏,希冀著你有一天會想起我,然後來找我。

“對不起。”

鬱千逸好似除了這句話,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他眼眸微閉,原來擁抱到你時,我一直失落的心才重新變得完整。

風吹過,兩人衣衫紛飛,揚起最美的弧度。

“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今後,我會牽著你的手,一起到白頭,你,可願和我一起走?”

“我願意。”

“鳳兒,娘/親這一生,便隻能這般了。

娘不願也不想成為你和皇上之間的阻礙,這個結局,娘早已料到,娘心甘情願,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你若真心愛他,娘希望你可以堅守本心,卻也莫要像娘這樣,太過執著,到最後,不過是平白/癡狂一生,得不到,也觸不到。

娘希望你可以幸福,這是娘最後的期望,也是對你的虧欠。

鳳兒,望你良緣相伴,一生安好。”

這封信,一字一句,深深刻在趙玉風腦海之中。

娘,鳳兒很好,鳳兒等到了他,等到了我的良人,娘,你也要好好的,來生,你也要尋到心中的那一個良人,幸福一生。

空山新雨橋邊路,一步一走已白頭,原來,我們都已經走了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