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真假和親公主

踏著沉重的腳步走至殿外,隻覺這個金碧輝煌的皇宮,猶如一道枷鎖,她這一生,也逃不了。

公主殿內,珠簾羅紗,諾大的殿內,每一件物什,無不是價值連城,應有盡有。

苡宣站在殿內,冷冷的看著,這就是她的家麽?為何從未覺得有過一絲溫暖,甚至比不上簡陋平常的北歧山,在那裏,至少還有陽光普照,不像這宮裏,永遠都是冰冷徹骨,權力算計。

“公主。”身後傳來玉真試探的聲音,苡宣立即斂住悲傷,冷淡的看著玉真,“白止如何了?”

這個堂妹,她雖然從未見過,對她也並不厭惡,在這皇室之中,也隻有白止才讓她心生好感,或許是因著大哥的緣故吧!

“郡主本就不是足月出生的孩子,身子自小就比常人羸弱,加上這次錦小侯爺的事,實在是令人擔憂。”

錦池的父親也是戰功赫赫人物,對北冥皇家更是忠心耿耿,也是周國唯一一個外姓王侯,錦池子承父業,也都稱他一聲“小侯爺”。所有人都篤定他日後必定會封侯拜相,又豈料……

“那她,和大哥呢?”

“那年錦侯爺五十壽辰,一直在北歧山拜師學藝的回來祝賀,當時他已經有十七歲了,年僅十歲的郡主看到他,就一直念念不忘,說來也是一段緣分。”

苡宣仔細的聽著,晗首點頭,走到一旁的長榻上躺下,玉真一邊給她送水,又繼續開口,“三年前,小侯爺下山,郡主更是日日往侯爺府上跑,王爺無奈,隻好由著她,若是王府和侯爺府上能結為秦晉,也不失為一件樂觀其成的好事。”

苡宣不禁低笑,這個女子,當真是獨樹一幟,對於這個堂妹,也越發的喜歡了,“大哥的態度呢?”苡宣將手中的被子遞給玉真。

玉真接過被子,輕聲歎氣,“說到小侯爺,也實在不懂風情,郡主對他的好,就連旁人都看的明明白白,誰知他,從頭到尾都是冷冷清清的樣子。”

“大哥素來內斂沉穩,兒女情長之事,白止三番五次叨擾,他也毫無怨言,想來,他對白止,也並非無情。”清蹙眉頭,那個內斂沉穩,不苟言笑的大哥,她再也見不到了。

玉真輕輕一笑,“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隻是後來,在侯爺個王爺的主張下,為他們定下了婚事,小侯爺也沒有反駁,隻是說,退了齊軍之後,再議其他,誰知這一退,竟是兩年也沒退完,郡主也就白白等了兩年。”

苡宣泯著嘴唇不說話,手指輕輕敲打長榻,發出清脆細微的聲音,“我去看看她。”

玉真立即叫住她,“公主,方才王爺已經將郡主帶回王府了。”

正要起身的苡宣聞言頓住,又重新躺著,“也好,回去了,也好。”口中喃喃自語。

玉真在一旁看到清楚,當即一笑,“公主回宮這麽久,也不見對誰上心過,可見,郡主和公主的姐妹情分不淺。”

見這丫頭故意開導她,她也真沒駁她的麵子,附和一笑。

她突然斂住笑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玉真,“玉真,你,為我做一套嫁衣,可好?”

玉真聞言一愣,險些打碎手中的杯子,隨後勉強的笑著,“公主打趣奴婢吧,還是公主找到心儀之人了?那麽玉真,義不容辭。”

看著玉真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樣,苡宣別開目光,“你是母後留下來的人,我雖不知道你和她有何淵源,但我知道你的衷心,玉真,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遠嫁趙國,換來周國上下安穩,又有何不可。”

說到最後,索性閉上眼睛,不再流漏目光。

直到許久之後,玉真才開口,“公主,這於你不公。”

掙開眼睛看著忠心耿耿的玉真,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在這宮裏,就連親情都變得虛無縹緲,而她這樣一個與自己毫無半點關係的人,卻是傾心相待。

緩緩起身,看著殿外,“玉真,我出去走走。”說完直接繞開玉真的身子,大步離去。玉真轉頭看去之際,隻留下一抹蒼涼的背影。

玉真臉上掛著殘破的笑容,喃喃自語,“公主,奴婢一定會做好嫁衣。”

……

遠離集市車水馬龍,遠離紅塵喧囂,苡宣一人倚坐湖心碧亭之上,四周都是碧綠清水,唯有一座小亭獨立水麵,聽聞“湖心亭”可是一座“月老亭”。

有多少賞湖遊船的小姐公子,恰逢雨天,在這亭子裏諾許今生。想到此處,不禁莞爾一笑,若是此亭這般顯靈,世人還要拜求月老做什麽!

碧湖幽幽,風乍起,吹動一池漣漪,此時正值“花朝”前後,百姓都還沉浸在喜悅之中,仍舊一片繁忙。誰還管著“月老亭”,此刻的湖上一片寂靜。

一艘小船,搖搖晃晃的水上,閉目養神的苡宣毫無察覺。

小船華麗精致,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從船裏出來的人卻是少初璃,本欲觀賞湖光山色的少初璃,一抬眸就看見倚坐在湖心亭的苡宣,即便是她身著女兒,他也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

“劃到那邊亭子裏。”聞言出來的隨從還是那是跟在他身邊的人,順著主子的目光看去,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子,難怪少主……

心中雖然想著,還是點頭回道,“是。”

“苡宣可是又要大醉一場?”清潤的聲音突然在這寂靜的湖上想起,苡宣當即睜眼尋聲看去。見著是少初璃,這才放下一生戒備。

苡宣換了一個姿勢倚著,挑眉看著少初璃。

一聲撲響,少初璃已然出現在亭子裏,對於他的身手,苡宣從未看低過,並沒有半分詫異。而他身後的船隻也自行遠去。

“你怎的會在這裏?”苡宣抑鬱不歡的順口詢問。

“你在這裏,我自然就來了。”

知道他說著玩,苡宣也沒在意,反倒靜坐一旁,不再言語。

少初璃見狀,絲毫不尷尬,反倒在她身旁的空地坐下,看著苡宣的側臉,隻覺賞心悅目,雖然早已知道她是女兒身,卻還沒見過她女兒裝的模樣。

空靈不染俗世,眉眼刻畫恰到好處,即便是沒有傾國容顏,隻要一眼,也能讓人刻骨銘心。目光留在她的臉上,瞬間有種不願移開的衝動,這樣的苡宣,在他來說,比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出色。

“今兒,我們不論酒壺,你既不悅,我送你一件禮物,可好?”

苡宣幽幽睜眼,奇怪的看著他,禮物?活了二十年,還沒有人送過她任何東西。好笑的看著少初璃。

他倒是視若無睹,隻見他將一把古琴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看著苡宣的表情。

苡宣眯著眼睛,猶如一條直縫,許久才從琴上移開目光,看向淡若清風的少初璃,“伏羲琴?”

少初璃點頭,“如何?”

苡宣看向亭子外麵,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從未收到過任何東西,第一次收到的,卻是讓天下人為之向往的伏羲琴。

“此琴陪你,也是極好。”

“我是不會要的。”苡宣拒絕的毫餘地,固執的看著少初璃。

少初璃移開眸子,長歎一口,“我以為如你這般的女子,不會介意這些。”

“我是否介意又能怎樣,而你的禮物,我的確承受不起。”

“送了便是送了,它再為厲害,於我來說,始終不過是一件東西罷了!”

“我若再不收下,便是我的不是了,不過,我可沒有什麽東西能送於你。”送禮之事,本就尋常,隻因他送的東西罷了,他既不介意,自己又何必庸。

少初璃輕笑,“如此便好。”她到底還是與其他女子不同。

兩人一陣沉默,苡宣突然抬頭看著天空,幽幽開口,“少初璃,我要成親了。”

少初璃聞言猛然一驚,意識到失態,當下斂住神色,故作開口,“天下之大,不知是怎樣的男子,才可入了苡宣的眼?”

苡宣無奈一笑,不再言語。

“既然無心,何必委屈自己,我相信,沒有人可以勉強了你。”

“我沒有選擇――――少初璃,你若有空,我請你喝杯喜酒如何?”突然轉頭看著少初璃,勉強維持著期待的愉悅。

衣袖裏,少初璃緊握拳頭,微微低頭,看不到神色,好一陣子才鬆開拳頭,抬頭看向苡宣,“好。”

“――何時?”

“月底。”

“那麽快?”

“嗯。”

對白之下,簡單的不過三語兩字,又陷入一片死寂,兩次相助,一次“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次“話不投機半句多。”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或許連他們自己也不願探究。

“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

少初璃看了一眼不過下午時分的天色,她這借口,也實在牽強了些,也就隻有騙騙他罷了。

“嗯,三十年之後,如果我們都還活著,你還會去?”

起身的苡宣回眸一笑,“天下之大,還沒有可以勉強我,屆時,你若忘了杜康,我是斷然不會去的。”

“嗬嗬――”少初璃發出一聲清脆的笑聲,“屆時,上好佳釀,一醉方休。”

清明一笑,憐愛的抱起桌上的伏羲琴,向他揚揚手中的琴,“此琴為證――不過,這證人我可是要一並帶走。”

說完,隻見一襲藍影飛快的掠過湖麵,再看之際,方才還在亭中的佳人,已是揚長而去。

少初璃嘴角劃過一絲寵溺,原來,她也有這般女兒模樣。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回眸看著萬裏無雲的長空,父君要他挾持周國長公主,帶回齊國,破壞周趙兩國聯姻,這周國看似平靜的天下,又能維持多久。

苡宣,若是滅了周國,身為周國人的你,可會恨我,畢竟,你是那樣一個女子。

……

一進公主府,就覺得不對勁,萬籟靜俱,唯有她的腳步聲敲打地麵。

剛要跨進大殿,隻見一名身著喜服的妙齡女子,背對而立,長裙及地,拖尾之上的龍鳳繡得栩栩如生,亭亭而立,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

“公主。”正當她愣神之際,女子突然轉身,“公主覺得,合身麽?”容顏精致的玉真慘淡一笑。

苡宣皺眉點頭,的確合身,隻是她這衣服,合的是她自己的身,加之她這一身妝容,自覺告訴她,不會這麽簡單,果然――

盛裝的玉真猛然跪地,“公主,奴婢願意替您嫁給趙國太子。”

苡宣不可思議的看著垂頭跪地不起的玉真,“玉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公主,奴婢替您嫁給趙國太子。”

“嗬嗬嗬――”苡宣仰天大笑,“好一個衷心的婢女,玉真,你可真是膽大妄為,念你初犯,暫且饒你一回,退下。”嚴聲厲斥,威嚴自成,跪在地上的玉真一個激靈。

“咚――”一聲沉響,遍布大殿,玉真的額頭,隔著紅色裙邊重重的扣在地上,苡宣轉頭閉眼不看。

“周國的天下,可以沒有玉真,卻不能沒有公主。”

苡宣苦笑,這萬死的公主身份,當真是要禁錮她一生?“周國隻有父皇,自有太子,我不過是個公主。”

鮮血暈染裙角,那隻鳳凰的眼睛越發詭異,“公主,周國如今裏憂外患,殿下年幼,皇上年邁體弱,沒了公主,周國皇室如何抵抗?”

大殿裏一段久違的沉寂,苡宣睜眼恨恨開口,“若有一日,我死了,必定是因這公主身份而死。”

“公主。”玉真抬頭,打斷她的話,“公主是千金之軀,如何會死。”

苡宣長歎一口,嫵媚一笑,“自我出生之日起,我便知道,我這一生,注定短命。”

此刻的玉真反而不語,看著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公主,淚水滴落在被鮮血染紅的鳳凰眼睛上,“奴婢,再為公主做一件嫁衣可好?”

苡宣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聽聞宮外有一家繡樓,針線極高,奴婢到那裏去給公主做,公主十日之後,自行來取,可好?”說到這裏,悲傷濃鬱的眸子裏竟是閃現點點光亮,猶如星辰般耀眼。

苡宣依舊不語,反而轉身走向側殿,隻留下跪在地上的玉真。“若是公主不來,玉真便等到老死。”

玉真,你要好好活著,我不想你死。遠走的苡宣心中默念,默默乞求,這個和她親近的女子能活著。

……

北歧上,為周國最為險俊的山脈,四周瀕臨懸崖峭壁,唯有一座高峰直聳,世人都知這北歧山上久居一位仙風道骨的靖承老人,卻無人敢冒生死大險,登山求學。

烈日炎炎之下,伴著幾聲林中蟲蟻聒叫,偶然一陣清風,也都夾雜這一股熱氣。

簡陋無比的茅草屋前,血跡斑斑的玉真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裂開翻殼的嘴唇,蒼白無力的臉色,還有那雙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眸子,慘不忍睹。

屋裏,仙風道骨的老人,透過窗戶,看著屋外快要不行的玉真,手捋發白的胡須,滿意點頭,這個丫頭自昨日午時就一直跪在這裏,

看來她對苡宣的衷心,堅不可摧。

“進來。”

聽到老人聲音的玉真許久才反映過來,確定之後,不禁欣喜若狂,幹枯的嘴唇因她一笑,而冒出點點血珠。

跪了太久,膝蓋早已麻木,竟是使不上一點力,隻覺疼痛入骨。

直到許久之後,玉真才完全站立起來,額頭上汗如雨下,而她仍舊倔強的話不肯放棄,一瘸一拐的走向屋子裏。

屋裏的靖承老人眼裏閃過一絲讚賞。阻止將正要行禮的玉真扶,“小丫頭真是倔強。”

玉真喜極而泣,“您是答應了?”

老人輕輕點頭,“丫頭,你可要想清楚了,嫁到趙國,你所背負的就不止那麽簡單。”

玉真無悔搖頭,“玉真想的很清楚,義無反顧。”

老人輕歎,“你要替苡宣嫁往趙國,須要改頭換麵既可,天地萬物,皆有規律,都有著自己的命格,逆天而行,你要知道,你所要承受的,並非是你承受範圍之內。”

玉真屏住呼吸,認真點頭。

“一張容貌,隻可一人,你若要嫁往趙國,須要苡宣的容貌。”

玉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

“凡事都要付出等同的代價。”

玉真咬著嘴唇,思量很久,然後才抬頭看著老人,“請老人家動手。”

“一張容貌,一生命格,前路生死,再無回旋餘地。”

“天下之大,北冥苡宣,隻可一人。你和她,必毀一顏。”

玉真仍然無悔點頭。

……

坐在銅鏡前的苡宣,呆呆的看著放在放在梳妝盒裏的珠釵首飾,無一不是精致有加,突然譏諷一笑,想起那個周國皇帝,她的父皇說的話,“苡宣,邊關已破,故陽危在旦夕,國力薄弱。明日,我會讓人喬裝打扮,護送你到趙國境內,屆時,自有趙國使者來接你。”

她是否應該感謝他的父皇為她考慮的如此周全,堂堂一國和親公主,沒有十裏儀仗,沒有祝賀恭喜,有的不過是破布麻衣,寥寥幾人,那麽,是否可以當做,是她那個好父皇防止她半路出逃而找人看著她呢?

突然想到玉真,那個唯一真心待她的女子,是否,應該去見她最後一麵呢?

……

一身輕巧打扮的苡宣,站在“繡樓”麵前,龍飛鳳舞的字體,鑲著金邊。就連門麵上也是得體的很。

“可是苡宣姑娘?”突然傳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輕輕點頭,看著站在麵前的小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三四的模樣,長的眉清目秀,長大了,也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玉姑娘已經等了很久了,姑娘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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