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化得同人顏
清孟回樂推開她的手,慘淡一笑,“不用多費心思,我知道,我大限已至,回天乏術。”
綰梅抽回手,看著窗外,“如果你願意去兔族,去找容沽,或許還有法子。”
“我是不會離開木靈村的,我隻是想著,能像小時候那樣,在他身邊,度過最後的日子。”無力的眼皮強撐著,忍不住上下打顫。
“你若不再,即便他日後成親生子,都與你無關。”子伣看著他胸口染上的血跡,淡淡開口。綰梅抬眸看著他,不曾想,連他都看出來了,清孟回樂自詡情場高手,原來真的是較高的一隻手而已。
清孟回樂問夭,立即抓住他的衣袖,就如溺水的孩子那般無助,“不,不會的,他是仙界神尊,如何能貪戀紅塵,娶妻生子?”
“怎麽會呢?當初,花妖倩兮,媚骨嬌顏,麗華天生,對他百般討好,他都無動於衷,這世間,怎會有女子讓他動心?”說到最後,放低聲音,喃喃自語,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
“這世間之事,誰能說個明白,你若死了,百年他不娶,那麽,千年萬年之後,誰又能說的清楚?”綰梅一邊替他診脈,一邊冷清的開口,他這般求死,醫術再好,又有何用?
“吱吱――”紅狸突然從屋外跑到清孟回樂懷裏,不停的蹭來蹭去,看似撒嬌,又似擔憂。
清孟回樂低頭,將紅狸攬在懷中,欣慰一笑,“你要替我看著,日後,決不能讓他娶了旁人,他若嫌冷清,想要有人作伴,你便嫁給他如何?”
兩人一旁看著,再沒說話,他一心求死,執念太深,又豈是三言兩語可勸解?
紅狸埋頭在他懷中使勁蹭著,像是聽懂他主人的話,又看著他胸口的血跡,幽怨的叫了兩聲,繼而,深埋在他懷中。
“咳咳――咳咳――”一口鮮血有又吐在衣袖上,想來,大限已至,當真是回天乏術了。
剛要抬手的為他施法的綰梅被他一手篡住衣袖,“不,不必了,臨死之前,我有一事求你們。”
子伣素來沉默寡言,並未開口說半句。綰梅提氣,正欲否決,看著他油盡燈枯的模樣,終是咽下,再怎麽說,也也激不起他的求生意誌。
“罷了,你說罷!”
“我死後,便將我水葬了去,我這一生,沾染太多紅塵,死了,至上也要幹淨些才是,你就和良篤說,替我照顧紅狸,對他,我已別無所求――”
綰梅垂眸點頭,“好,我會告訴他。人生不過百轉輪回,過了奈何橋,便可忘卻紅塵,不受牽絆。”
“嗬嗬――”清孟回樂不禁輕笑,“我不想忘了他,管他什麽奈何橋,孟婆湯,大不了,就這一生罷了。”
鬆開放開綰梅的衣袖,掙紮著起身,見他實在難以獨自起身,又執著的緊,兩人隻好將他扶起,起身後,他倒瀟灑的甩開兩人的攙扶,看著外麵明媚陽光,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口。
被清孟回樂棄在一旁的紅狸,眼巴巴的看著主子,許是感受到主子不同往日,隻是安靜站在一旁看著而已。
目光透過光芒,仿佛回到了當初,他還是一隻不懂世事的小狐狸。
當初,清孟璃九死一生,奪過天君追捕,費勁最後修為,才將腹中孩子誕下。隨即撒手西去,獨留這剛出生的嬰兒。
良篤找到他之際,他已整整餓了一日,全靠清孟璃留下的靈力支撐,後來,將他帶到木靈村,躲過天君追捕,隻望他可平安長大。
繼承父母靈骨,他天賦異稟,是個絕佳的修行之人,若是好好修行,假以時日,便可化羽成仙,隻可惜,天界容不下他。
那時候,良篤對他從未隱瞞,他也知道,他是父親手下的弟子,舍棄仙界,隻是為了替他的師父保護他罷了。
三歲那年,先天不足,身子漸漸不支,從那之後,他便每日教他修行之術,為求互補先天,根骨靈異的他,長進極快。
晨時,他教他吸納天地靈氣,修行自身,午時,他做好清淡飯菜,說是有利於身,黃昏時,他便帶他去看漫天緋雲,落日西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即便他再努力修行,也抵不住先天不語,身為狐妖,卻不能施展法術,否則,便會反噬自身。自此,他便不再教他修行,生性素雅的他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自此,便教他琴棋書畫,陶冶性情。
直到桃妖倩兮的出現,他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到當初。
倩兮人如其名,帶著桃花灼灼芳華,足以顛倒眾生都快勝過他這張狐狸皮。她對他良篤一見傾心,將驕傲埋在塵埃之下,然,即便她癡心絕對,良篤也未曾許過她什麽,素來都是客氣有加。
然而,年少的清孟回樂,隻覺良篤要離他而去,畢竟對著倩兮那樣的美人,誰不動心?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兩人,他絕不允許倩兮涉足。
他甚至不惜自殘身子,誣蔑倩兮。一切也如他所想那般,良篤終究是信他的。然而,他料到開始,卻沒料到結局,為表清白,倩兮不惜以死證明。
倩兮死後,化其本身,良篤便將他種在屋外,細心照料,從未責怪他一句,隻是,對他,變得沉默寡言,兩人,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日,負氣之下,便要離開木靈村,奢望能挽留一句,或是責罵懲罰,可他終究沒有,隻是說,“我將你教成,到底是我沒用。”
他聞言肆虐狂笑,如今,就連責罵一句,他都不會了,仍舊倔強的不肯服輸,“你忘了麽,我不過是一隻狐妖,到死也是妖。”
自此,拖著苟延殘喘的身子,離開木靈村,離開他。這幾百年來,他不斷告訴自己,要以複興狐族為己任,隻希望在匆忙的日子裏,將他忘掉。
世人都道狐狸多情,然,幾百年過去了,他也沒有看上過一個女子。
清孟回樂收回目光,長歎一聲,“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對著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愫,隻是,不想,他的身邊,有了別的女子。”
恍惚隻見,在陽光裏,仿佛看見了良篤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素雅、溫和。剛抬手想要觸碰之際,身子突然墜地。
一旁的紅狸看見墜落的主子,不停的發出叫聲,慌亂的跑向他。
綰梅看著氣若油絲的清孟回樂,立即撒手,便要起身離開,“你撐著,我去找他。”
清孟回樂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拽住綰梅,“我就是不想他,見著我這副模樣,才將他支走。”綰梅聞言,隻好作罷,繼而蹲在他身邊。
紅狸倒是通了幾分人性,並未躥進清孟回樂懷裏,隻是站在他身邊,目光可憐的望著他。
清孟回樂掙開眸子,於她他眼中,天地之間,不過數米之寬,他微笑著看著門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牽懷掛念的人,緩緩抬起雙手,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鬱,口中默念。
“青青之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話音看過,手臂便墜落在地,狹長的雙目在也不會睜開。
紅狸躁動的在一旁亂叫不停,時不時的添他手指,隻可惜,他再也感覺不好,聽不到。
綰梅沉重的吐了一口,或許,他臨死之際,也知道自己所看到的,皆是幻影,否則,又何必默念《子矜》。
“綰梅,我們走吧。”一直緘默不語的子伣突然開口,綰梅不解,不明何意,正欲抬頭詢問,隻見他看著門外。
陽光下,良篤紋絲不動的站在哪裏,明媚的陽光晃的人有些睜不開眼,隻看見他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綰梅點頭,放下清孟回樂,便同子伣一道離去。同良篤擦肩而過之際,她清楚的看到,素日裏那雙溫和的眸子,變得空洞虛無。
兩人走到遠處,隱隱約約聽到良篤的聲音傳來,“你從來都是這般任性,就連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如今,可滿意了?”那樣的聲音,就像是責罵他不聽話而任意妄為似的,隻是,聲音有些發抖。
兩人停步在遠處樹蔭下,不忍唏噓。抬頭看著晴空萬裏,白雲藍天,這樣廣袤無垠的天地中,應該上演著世間所有美好,可為什麽,隻是表向?
隱在大樹身後的瀧悅,時不時探出小腦袋張望二人。
“瀧悅,出來罷。”謝子伣永遠都是那般心細如塵。
綰梅聞言一愣,隻見大樹之後的瀧悅躡著腳步,聳拉著腦袋,如同待宰的羔羊似的,站在兩人麵前。
用他無辜可憐的小眼睛看著兩人,“回樂大哥是不是和竹希一樣變成狐狸了?”
綰梅緩緩一笑,不知如何回他。
“瀧悅不要多想,他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子伣仍舊溫和的笑著,用手摸著他的小腦袋。
瀧悅嘟起小嘴,似懂非懂的點頭,“另一個地方,那是什麽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對了,瀧悅過來是有什麽事?”
子伣一提到這裏,他便無趣的撇嘴,“沒有,隻是,這幾天,那麽多人受傷了,所有人都很忙,我一個人閑得無趣,就到處走走。”
此時的瀧悅,比起當初那個朱家少爺,也確實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都比較疲憊,綰梅蹲下身子,心疼的摸著他的頭。
“對不起,瀧悅,自從到了木靈村,我們都沒顧得上你,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我們再陪你好好玩。”
瀧悅“嘿嘿”,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沒事,綰梅姐姐,現在我長大了,知道照顧自己,這些日子,我的法術又精。進不少,你們忙吧,我先走了。”
說完之後,便自顧自的跑走了,綰梅本欲叫住他,見他走遠,隻好作罷。
“無事,隨他去吧。”綰梅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子伣,正欲抬步離開,不料,子伣將她叫住,“綰梅――”
綰梅停下腳步看著她,詢問的看著他。
他隻是風輕雲淡的笑了一下,“陪我走走可好?”
知道他有話未說,隻是朝他點頭應承。
木靈村地勢偏遠,卻有著一條通往外界的大河,沒有人知道它會通往那裏,隻知道,千百年來,就一直那樣流著,從未幹枯過。
一隻竹筏落在河麵上,竹筏上什麽也沒有,唯一不同的是,竹筏上掛著輕紗羅賬,想來是布置的人怕他曬著了,清孟回樂安靜的遺體,隨水而下。
站在岸上的良篤一襲白衣,負手而立,目光一直追隨著竹筏上的人。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不過是想將我支出去罷了,說什麽想喝酒,就連編個謊話也編不成樣。
你怕我見著你狼狽的模樣,可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如何沒見過,你這副狐狸皮囊,又能難看到那裏去,你既不想我看,我便不看就是了。
良篤拂袖一揮,一把七弦古琴便出現在手中,當即盤地而坐於青草之上,幽幽琴弦素音,立即響徹山穀。
你素來喜歡聽我扶琴,如今,卻有幾百年未曾碰過了,你不在,也就沒人聽了。
其實,當初倩兮之死,我未曾真的怪過你,我隻是怪自己,為何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如此沒有安全感,而你,總是那般任性,一去數百年,這未曾回來看過我,你可知,每日清晨到黃昏,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知道,你終歸是要回來的。
我這一生螻蟻偷生的活著,隻因著有你,如今,你不再了,叫我為誰而活,一直以來,你習慣任性揮灑,我喜歡默默看著,我以為,總有一日,然而,那麽多的誤會錯過,誰都沒有開口解釋過。
日後,看著無盡水流,我便知道,你一直都在,有水的地方,便有你的聲音,回樂,此去,便不要回頭了。
一曲完畢,竹筏已經消失在眼簾,看著茫然大河,心中一片淒涼,腳邊突然傳來一陣躁動,低眉一看,原是紅狸在弄耍衣角。
良篤掏出一顆指姆般大的紅色珠子,渾身散發的紅色光芒,掩蓋了它的本身,“這是他就給你的。”
說完之後,便將清孟回樂的內丹渡入紅狸體內,紅狸吸收他內丹之後,渾身散發出強烈的紅光,越來越強。
隨著紅狸的一生大叫,紅光到了極致耀眼之時,瞬間變弱,再看之際,已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的少女,一襲火紅長裙,猶如靈蝶,模樣也是首屈一指的傾城美人,那容顏,竟和清孟回樂神似。
良篤瞬間驚住,“回樂?”這副容貌,和十四五歲時的回樂,如出一轍,紅狸竟是幻出了他的模樣。
紅狸眨巴著星眸奇怪的看著良篤,隻見良篤揮揮手,“沒事,你既承他靈力而生,便隨了他姓,自此,你便姓清孟,名喚紅衣罷。”
隻見紅狸一個勁的點頭,想來是還不會說話。
“你雖繼承了他靈力,卻為融為一體,你且先行逐漸半月。”
紅狸聞言,依舊是不停的點頭。
良篤轉眼看向悠悠大河,忍不住感歎唏噓。
這世間的事,當真是早有注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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