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呼吸聲很輕,也很慢。
薑諾從聲音的位置大致分辨了一下距離,發現了一些異樣。
這個距離下,呼吸聲實在太輕了。
這一瞬間,她就想到了雨奴,雨奴的所有動靜都很輕,而且都是下一舉一動間的下意識習慣,證明他有比普通人強得多的控製能力。
薑諾沒有莽撞,她手中暗暗拿了刀,放輕了腳步,緩緩向呼吸的方向走去。
呼吸聲離她越來越近,同時,又有了別的響聲。
很細的沙沙聲。
像是塵土推落到了深坑之中。
薑諾穿過半垮的房子,來到一片空地,她從牆的裂縫往裏看去。
眼前的景象讓她覺得有點詭異。
空地上,有十來個土包,從形狀看,很像是墳包。
沒有墓碑,隻有一個又一個土包。
這些墳包邊上,有一個不深不淺的坑,坑裏是空的,將將好再容納一個人。
昏暗的天光下,巨大的廢墟之中。
那個空坑邊上,還有一個老人。
她模樣非常滄老,駝背,個子很小,身體因為年邁有明顯的萎縮。
怪不得她呼吸聲那麽淺,是因為身體狀態不好。
看不出來具體多少歲,頭發花白,但仔細梳理後紮起來了,臉也是擦過的,穿著厚重的棉衣,竟然比末世很多人看來都要體麵。
這一片土包中,有這麽一個老太太,她手裏還拿著一把鐵鍬,正動作緩慢的挖坑。
薑諾微微皺眉,因為她聞到了一股很臭的腐屍味。
墳包下肯定埋了人。
而且坑挖的很淺,自然埋的也很淺,腐爛後氣味根本掩不住。
最讓薑諾感到在意的,還是老人手腕上那個銀環的手鐲。
鐲子是白玉的,用銀絲包了幾圈,其實造型很別致,但銀絲有些發黑,顯得整隻鐲子就非常的不起眼。
那鐲子上有靈氣。
末世前,有個胡阿姨經常約著跟於若華一起散步遛狗,她腕有一個珠子手串,也是有著靈氣的。
但老太太手上這個鐲子,比胡阿姨的手串靈氣強了很多。
薑諾感受著空間與鐲子之間那若有若無的聯係,想了想,收了手中的刀,走了上去。
老人看到她,身體抖了抖,似乎本能的有些害怕,但等她走近,看清了對方隻是一個女孩,頓時又放鬆下來。
薑諾無意拿走她的東西。
末世前沒拿胡阿姨的,現在也不會打一個垂死老人的主意。
但她對這個鐲子有一些好奇,想弄明白。
“老人家,你一個人在這嗎?”
老人看了看她,目光中有一絲戒備,“你……你是外來人?”
“嗯,我們從這路過,想要去宜城。”薑諾回答。
“宜城……宜城……”老人喃喃說著,搖了搖頭,“哪還有什麽宜城?別去了,小姑娘,回頭吧。”
薑諾注意到,雖然她年紀很大了,但一雙眼睛還是有神的,反應也不慢。
這說明她頭腦清楚,思維依然靈活。
薑諾沒有靠的太近,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站在空地上,盡量不給她造成精神上的壓力。
“我們去宜城有事。”薑諾道,“必須要走一趟。”
老人長長歎了口氣,看了看她,又看向她後麵的雲曜。
“年青人,你們跟我來吧。”
老人說著,放下了手中的鐵鍬,緩緩站了起來。
薑諾跟著她,往平地對麵走去。
老人走得很慢,腳步蹣跚,但也走得很穩。
這樣的老人,末世前薑諾也遇到過一些,看著很滄老了,身體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卻能頑強的活很久。
但末世後,薑諾卻很少看見老人。
有青年,有壯年,有孩子,有惡人,有好人,就是很少看見老人。
他們就好像突然之間從這個世界被忘記了一般。
平地後方,是一大片鐵板、機器、零件、舊家具等堆成的矮牆,應該是把有重量又廢棄沒用的東西都搬來了,勉強算個隱蔽之處。
繞進去以後,薑諾看見很多臨時搭起來的板房,地上有些垃圾,還有很多柴火燃燒後的殘骸。
這應該是地震以後,村民們的避難點。
然而現在,這裏除了老太太以後,沒有任何的人。
就剩她一個。
老人走進一個板間內,拿出來兩個糧袋,裏麵約摸有10斤救濟糧,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糕餅。
她把這些東西放在薑諾的麵前,“拿去吧,這是我最後的食物,但我隻求你一件事,殺了我以後,把我放進那個坑裏,將我掩埋。”
她說著頓了頓,聲音依然平淡沒有太多情緒,“我活了這麽久,活夠本了,死了也沒什麽遺憾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落葉歸根,埋入這土裏,就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老人家,你誤會了。”薑諾搖頭,“我隻是問個路,不要你的東西,你快收回去吧。”
老人抬起臉來,困惑地看著薑諾,好一會兒過去,她還是不敢相信。
“真的嗎?”
薑諾點了點頭,從衣兜“拿”出基地的磁卡給她看,“我們是南江第一基地的人,有事必須要去一趟宜城,找您打聽個路。”
老人愣了愣,隨即,臉上的表情就變了,變得更振奮,也更柔和。
“原來是基地來的同誌……哎!不好意思了,我年紀大了,疑心也重,給你們添笑話了……”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四下張望,然後道,“過來坐著說話吧。”
她來到幾個相對平整的石塊前,示意薑諾他們坐下。
老一輩的人對官方的信任感總是無條件流露在本能之中。
薑諾坐在了石塊上,而雲曜卻還是站在遠處沒有動,他把目光投向村子另一麵,也不知在看著什麽。
石塊邊有很多燒火的痕跡,還搭了個簡易的灶台,應該曾是村民們煮飯吃飯的地方。
“老人家,請問怎麽稱呼?”薑諾問。
“我姓劉,叫我一聲劉老太就行,村子裏很多人都這麽叫的。”
老人似乎很久沒看到外人了,多少有些興奮,薑諾不便上來就問人家手鐲的事,就跟她稍微聊了一下。
劉老太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老,才73歲。
末世前,這個年紀的老人很多還跳得動廣場舞,劉老太本來身體也挺好,但末世來臨後,就整個人迅速的衰老,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們這個村發展和早,早年有人出去做生意賺了錢,然後帶動親戚開廠,一家又一家富了起來。
電商起來後,村裏的年青人腦子活絡,把村裏的果園和工廠進行包裝,日子是越過越好,紛紛修起了小洋樓。
有賺大錢的,有賺小錢的,也有幹氣活的,但同一個村子,大概都有那麽點沾親帶故,隻要沒太大毛病,都願意相互幫襯一下。
劉老太說到這,表情還是很自豪的。
大家都是親戚鄰居,肯定有摩擦有矛盾,但村中都敬重他們幾個最初創業的老人,有什麽事會請他們進來裁決,也算有商有量的。
後來,氣溫變得妖異,再過不久,洪水也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