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河的小船用繩子綁在衝鋒艇後麵,因此走得很快。

也是巧,走了1個小時的路,他們都沒遇上任何人。

一切仿佛靜止一般,隻有雨水不斷從天空墜落。

一葉獨舟就在這茫茫的雨幕之中,時間久了,吳大河似乎有點沒抗住孤獨感,有點自閉的坐著。

就連李夢,雖然神色如常,但還是悄悄往薑諾身邊挪了挪,靠她近一些。

“雨好像又大了。”李夢忽然說道,她眉目深鎖,攤出手去感受著雨水,“是我的錯覺嗎?”

吳大河道:“好像是吧,不過這雨總是一陣一陣的。”

薑諾卻知道這不是錯覺。

雨確實是變大了,過不了兩天,又會進入暴雨階段。

狂暴的大雨會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都要大,洪水漲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一些低矮的舊建築直接被衝走。

住在高層的,每天看著下麵滾滾的洪流,也是心驚膽戰。

人們剛剛出門尋找物資燃起的希望,會又一次被摧毀。

但這次的暴雨期不長,而且在這之後,雨就整體小了很多,反反複複也就那樣,到那時人們是真的可以出門尋求生存,而國家機器也終於能夠啟動。

在遇到這種全球性的大災難時,國家機器也會停擺,但並不代表就徹底放棄了普通人。

雨變小以後,官方救助會一點一點地發揮作用,把糧倉裏泡水的糧食打撈起來晾幹,當做救濟糧發放了出來。

也正是這些難以下咽的糧食,讓很多人在瀕臨餓死的邊緣,撿回了一條命。

人是脆弱的,但也是頑強的。

李夢這兩次出門,每次遇到人,結果都是血濺三尺,不知不覺間,她手裏已經不少人命了。

但吳大河卻是第一次,昨晚處理屍體後,他就幾乎沒說話,突然開始感歎:“薑小姐,你說以後,我們也會變成惡魔嗎?”

薑諾看了看他,“怎麽,現在的我,在你心裏還不是惡魔?”

吳大河一愣,連忙道:“當然不是。”

沉默一會兒,他又補充說,“我隻是不知道,以後人會變成什麽樣子。”

薑諾看向遠處,沒有再接話。

她本就不是喜歡聊天的人。

在末世,求生成為了本能,但如果要去細想為什麽我還要活著,活得這麽累了,世界如此黑暗了,是不是平靜的死去才是一種解脫?

沒有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人生百態,各不相同。

薑諾是媽媽,因為媽媽拚了性命的保護她,讓她跑。

她就隻能往前跑,哪怕傷痕累累也不能停下,她想活下去,也必須活下去。

而吳大河也有一個女兒。

在末世,感情好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卻又無比珍貴,它會讓你在絕望之中找到支撐點,在無盡的黑暗中擁有一道小小的光。

人性是複雜的,極度的惡是人,無私的愛也是人。

薑諾見過末世最黑暗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去挑戰人性。

“有一個叫瑪麗娜的行為藝術家,她在1974年做了全世界最知名的人性測測驗。”薑諾緩緩說道。

李夢神色有些觸動,似乎也對這個故事有印象。

“在封閉的房子裏,她將自己提前麻醉,坐在一張椅子上,告訴眾人接下來的6個小時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而她不能反抗。一開始,大家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直到終於有人走上去,用口紅在她臉上亂塗亂畫,她果然無法說話,也沒法動,人們才興奮了起來,他們意識到這個女人是真的不會反抗,接下來就開始失控了。”

薑諾頓了頓,繼續說:“有人用剪刀一點點剪碎她的衣服,讓她衣不蔽體坐在眾目睽睽中。有人拿起匕首,直接劃傷了她的手臂,讓鮮血不斷湧出,而人們隻是吹起口哨,更加興奮。接著,不斷有人使用銳器傷害她,用釘子剪刀劃破她的皮膚,用玫瑰的刺紮進她的肚子裏,用皮鞭抽打她。整整6個小時,瑪麗娜身體是麻醉的,意識卻是清醒的,她親眼看著一個個原本普通的市民,現在卻狂熱的折磨著她。直到最後,有人將一把槍頂進她的嘴裏,即將要扣下板機殺了她,這場測驗才被緊急叫停。”

吳大河聽後,握住拳頭,久久陷入了沉默。

李夢的神情卻變得緩和下來。

也許吳大河不懂,但她卻明白了薑諾想說的意思。

人性本惡,但都是自己的選擇,可以放縱惡念,也可以守住那一絲底線,做出理性的選擇。

薑諾是冷靜的,但她的冷靜中帶有溫度,隻是極少有人能感受到這一點。

想到遠在京城失去聯係的家人,還有死去的好友,李夢迷茫的心中,為這一點淡淡的溫度而動容著。

誰也不願像行屍走肉一般活著,這個世道,還有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人何其幸運,她必須跟上。

過了一會兒,薑諾提醒吳大河道:“你該和我們分道了。”

吳大河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離家已經不遠了。

出門三天兩夜沒看到女兒,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一個人在35樓怕不怕。

想到女兒,吳大河有些難受,9歲的年紀,明明應該在學校學習,在明媚的陽光中渡過童年,可現在,連活著都這麽艱難。

但天意如此,又能怎麽辦呢?

難受之餘,他覺得心底又有了一股力量,不管洪水再大,世界再黑暗,總有女兒和他相依為命。

一邊想著,他連忙解開繩子,帶著東西上了自己的小船。

……

衝鋒艇走得快,薑諾她們很快回去小區。

剛到樓下,有人從窗外望過來,見到是薑諾她們,又立刻把窗簾拉上了。

薑諾不管找到什麽物資,都和他們沒一點關係,眾人早就接受現實了。

能活到現在都不容易,惜命吧。

把衝鋒艇放氣折疊,捆在折疊推車上,李夢率先上樓。

這次薑諾也沒辦法偷懶了,活物不能進空間,山羊也有100斤出頭,要靠推車一階一階地拖上去。

李夢這推車真的太耐用,拖了那麽多回東西,到現在還沒散架。

一共200多斤,加一個背包,兩人好容易才弄上去。

好在有空間泉水,恢複體力快,薑諾自己承擔了大部分重量走在前麵,來到35樓,她開門把之前空間裏的東西也放在樓道間,這才打開了反鎖的戶門。

“爸爸!”

聽到開門聲,吳小江迎了出來,沒看到她爸爸,她似乎有點擔心,卻沒再說話,隻是用一雙烏黑的眼睛默默看著薑諾。

“你爸爸沒事。”薑諾道。

吳小江點了點頭,看了看門外那一大堆東西,隨後乖巧的坐在一邊。

這時李夢才收拾好推車,把樓道間的門鎖上。

……

吳大海晚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小區,但因為他東西少,回家就很快。

他的小船現在是樓委會公用,放在5樓有人看管,也就不用搬回去。

“吳大河,你一個人出去找東西了?”

剛走到家門口,就有幾個人過來把他堵住了,都是平時一起跟王強出去找物資的主力,在單元樓內算有點力氣的。

“找到吃的了?”

“給我看看,找到什麽好東西?”

吳大海不想給他們看,但沒辦法,他的包直接就被搶過去扒開,而他自己,也被人堵在牆角動彈不得。

眾人打開包,翻來翻去,全是一大堆沒用的鐵塊,不由覺得晦氣。

“出去一趟怎麽全撿廢鐵了。”

把包翻了個底朝天,確定一點有用的都沒有,幾個人臉色也和氣不少,“哎,也別說他了,人家撿這些破零件能搞出船來,也是對樓裏的貢獻。”

拍拍肩膀,大家又是好鄰居。

吳大河很不願意和這些人虛與委蛇,但沒辦法,現在實力說話,他沒有薑諾她們強大,隻能尋找自己的生存方式。

把東西放到家裏,看著沒人,他悄悄上樓敲了門。